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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静静的顿河-第2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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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也并非所有回家度假的哥萨克都满载赃物而归。在一个村子里,他们在井边停下来饮马,葛利高里听见从隔壁院子里传来歌声。从清新、悦耳、童声似的歌声判断,唱歌的是些青年哥萨克。

“大概是在给服役的人们送行哪,”普罗霍尔用桶汲着水说。头天晚上喝了一瓶酒精,这会儿他当然很想再喝上几杯,解解宿酒,因此,他匆匆忙忙地饮过马,笑着建议说:“潘苔莱维奇,咱们是不是上哪儿去看看?也许在送别筵席上,能赏给咱们一杯上路酒喝?房子虽然是芦苇盖顶的,但是,看来是个富户。”

葛利高里同意去看看他们怎么给“嫩莎草”饯行。他把马拴在篱笆上,就跟普罗霍尔一起走进了院子。板棚檐下一个圆形马槽旁边挂着四匹备好的马。从仓房里走出了一个半大孩子,端着一只装满燕麦的铁皮斗。他迅速朝葛利高里瞥了一眼,走到正在长嘶的马匹跟前。歌声正在屋角后面飘荡。颤抖。高亢的男高音唱道:在那条,那条小道上从来没有人走过……

浓重的低音模糊地重复着最后的词句,与男高音汇合到一起,然后新的和声插进来,歌声立刻变得庄严、流畅,并且带上了几分伤感的情调。葛利高里不愿意由于自己的出现,打断歌声;他扯了扯普罗霍尔的袖子,小声说:“等等,别露面,让他们唱完。”

“这不是饯行。叶兰斯克人就是这样唱法。他们只是随便唱唱罢了。可是这些家伙,唱得太好啦!”普罗霍尔赞不绝口地说道,并且伤心地啤了一口:因为从各方面看,喝上两杯的希望落空了。

动人的男中音在歌词里把一个在战争中被人忽视的哥萨克的命运讲完:没有一个步行的人,没有一个骑马的人,在那儿留下过足迹。蹄印。

一个哥萨克团开过了那条小道,一匹骏马跟在这团人后面奔跑。

身上的切尔卡斯克式鞍子已经歪到肋旁,皮条编的马笼头歪斜到右耳朵上,马腿间乱晃着丝马缰。

一个年轻的顿河哥萨克跟在马后追赶,他追赶着自己忠实的战马,大声叫喊:“站住,等一等,亲爱、忠实的战马,别扔下我孤零一个,没有你,我就逃不出凶恶的切禅人的砍杀……”

葛利高里站在那里,背靠在屋子粉刷成白色的墙基上,完全陶醉在歌声中,什么马嘶声,什么从胡同赶过去的牛车的吱扭声,全都听不见了……

角落里,有位歌手唱完以后,咳嗽了一声说:“唱得不好,请多原谅!好啦,反正我们是使出了最大的劲儿啦。不过,老大娘们哪,请你们给服役的人点儿什么东西路上吃吧。这顿饭我们吃得很舒服,感谢基督,可是我们路上吃的东西还一点儿没有……”

葛利高里从沉思中苏醒过来,从墙角后面走了出来。只见四个青年哥萨克坐在台阶低层的梯瞪上;四周密密层层地围了一圈人,都是些从邻近的院落里凑来的年轻的媳妇儿、老太太和小孩子。妇女听众都抽抽搭搭地用头巾角擦着眼泪,葛利高里走到台阶前面的时候,一位老太太——身材高高的,黑眼睛,衰老的脸上还残留着端庄的、圣像般美人的痕迹——她拉着长声说:“我的亲人们哪!你们唱得多好啊,多悲伤呀!大概你们每个人的家里都有母亲,她们一想到儿子有朝一日会牺牲在战场上,就会泪流满面……”老太婆用发黄的白眼珠儿朝向她问候过的葛利高里瞥了一眼,突然恶狠狠地问道:“军官老爷,这么娇嫩的鲜花你也带着他们去送死吗?也要叫他们在战场上送掉性命吗?”

“老大娘,我们自己也要去送死啊,”葛利高里阴郁地回答说。

陌生军官的出现把哥萨克们弄得很窘,立刻都站了起来,用脚推开放在台阶上。

还装着残余吃食的盘子,整理着军便服、步枪皮带和武装带。他们唱歌的时候,甚至连枪都没有从肩膀上拿下来。这几个人中,最大的一个,看上去也不过二十五岁。

“你们是哪儿的?”葛利高里打量着这些服役的人焕发着青春活力的脸问。

“从部队里回来……”其中的一个生着蒜头鼻子和带嘲讽意味儿的眼睛的人,迟疑地回答说。

“我问你们是哪儿的人,哪个镇的人?不是本地人吧?”

“叶兰斯克镇的,我们是回家休假的,老爷。”

葛利高里从声调听出来,他就是那个领唱的人,含笑问道:“是你领唱的吧?”

“是我。”

“好啊,你的嗓子很好!你们为什么唱起歌来啦?心里高兴,是吗?看你们的样子,好像并没有喝酒。”

一个身材高大、亚麻色头发的小伙子,梳得很俏皮的额发落满尘土,变成了灰白色,黝黑的脸颊上泛起浓重的红晕,斜眼看着老太婆,窘急地笑着,不情愿地回答说:“哪有什么高兴的事儿……我们是因为穷才唱歌的!希望吃得好一点儿,这些地方的人很吝啬,只给点儿面包吃,别的什么也不给。所以我们就想出唱歌这一招。我们一唱起来,婆娘们就跑来听;我们唱支伤感的歌,好,她们一感动,就会拿出东西来——有的拿来一块腌猪油,有的拿来一罐儿牛奶,还有别的什么吃的东西……”

“我们就像神甫一样,中尉老爷,唱支歌儿,募化些饭食!”那个领唱的人向同伴们挤着带嘲讽意味的眼睛,笑眯眯地眯缝着说道。

一个哥萨克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来一张油污的纸,递给葛利高里。

“这是我们的休假证明。”

“为什么要给我看呀?”

“也许,您会怀疑吧,我们可不是开小差……”

“你遇到惩罚队的时候拿给他们看吧,”葛利高里愤愤地说,但是临走以前,还是建议他们说:“你们最好夜里赶路,白天找个什么地方待一下。你们的证件是靠不住的,它也许会叫你们倒霉……证件上没有盖印吧?”

“我们连里没有印。”

“好啦,如果你们不想挨加尔梅克人的枪探子,那就听我的劝告吧!”

离开村庄走出约三俄里的光景,距一片紧靠大道的小树林子不到一百五十沙绳远的时候,葛利高里又看见了两个骑马的人迎着他走来。他们停了一会儿,仔细观察,然后猛地掉转马头,拐到树林子里去。

“这些都是没有证件的,”普罗霍尔断定说。“你看见他们是怎么拐到树林子里去的吗?他们怎么大天白日里走呀!”

又有几个人一看见葛利高里和普罗霍尔就走下大道,急忙躲藏起来。一个上了点几年纪、偷偷往家里逃的哥萨克步兵,一头扎进向日葵地里,像兔子伏在地垄里,藏了起来。普罗霍尔走过他旁边时,在马镫上站起来,喊道:“喂,老乡,你藏得太不妙啦!脑袋藏起来啦,可是屁股……却露在外面!”他故意装出凶狠的样子,突然大声喊:“喂,滚出来!拿出证件书来看看!”

等到那个哥萨克跳起来,弯着腰,在向日葵地飞奔逃跑的时候,普罗霍尔可着嗓子哈哈大笑起来,策马要去追赶,但是葛利高里拦住了他。

“别胡闹!叫他见鬼去吧,就这样,他也非跑得累垮了不可。你再一追,准会把他吓死……”

“你说什么呀!你就是带着猎狗也追不上他!他现在一口气儿就能跑出十俄里去。你看他在向日葵地里跑得有多快呀!在这种时候,从哪儿来的这么大的劲儿啊,真是不可捉摸。”

对逃兵总是看不顺眼的普罗霍尔说:“简直是成群结队地逃跑啦。看他们就像是从口袋里倒出来的似的!看吧,潘苔莱维奇,也许很快就只剩咱们俩来坚守阵地啦……”

葛利高里走得离前线越近,顿河军土崩瓦解的不祥景象就越触目惊心,——土崩瓦解正是从用叛军补充了顿河军、在北方战线获得巨大胜利的时候开始的。顿河军的一些部队这时不仅已经不能进行具有决定性意义的进攻、摧毁敌人的抵抗,就连自身也已经受不住像样的进攻了。

在驻有第一线预备队的各市镇和村庄里,军官们整日地酗酒;各类辎重队的车辆都装满了抢劫来的、还没有运送到后方去的财物;各部队严重减员,高达百分之四十;哥萨克们擅自离队回家休假,加尔梅克人组成的惩罚队在草原上巡逻搜捕,但已经无力遏止开小差的汹涌洪流。哥萨克在被占领的萨拉托夫省的村庄里,以外国领土的征服者自居:抢掠居民,奸淫妇女,焚毁粮食,屠杀牲畜。部队补充了许多毛头小伙子和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在进攻连队中,士兵公开地谈论不愿再打仗,而在投到沃罗涅什方面的那些部队中,哥萨克们拒绝服从军官的命令。据说,在前沿阵地上杀害军官的事情已经屡有发生。

黄昏时分,葛利高里在离巴拉绍夫不远的一个小村子里停下来过夜,由老兵组成的第四独立预备兵连和塔甘罗格团的工兵连住满了村子里所有的住房。葛利高里费了很多时间去寻找住宿的地方。本来他们可以跟往常一样,在野外过夜,但是人夜后下起雨来,而且普罗霍尔的疟疾发作起来,浑身直哆嗦;所以非得在屋子里过夜不可。村口上,在一所杨树围绕的大宅子旁边,扔着一辆被炮弹打坏的装甲汽车。

葛利高里走过装甲汽车时,看到写在草绿色的装甲上还没有涂掉的标语:“打死白鬼!”下面一点写着:“凶猛号”。马匹在院子里的拴马桩边打响鼻,传来阵阵的人语声;屋子后面的果园里黄火熊熊,绿树梢头烟雾弥漫;火堆边火光照耀着的哥萨克的身影在晃动。风从火堆上吹来一股股燃烧于草和烤焦的猪毛气味。

葛利高里下了马,走进屋子。

“哪位是主人呀?”他走进一间低矮的、挤满了人的屋子问。

“我。您有什么事呀?”一个身材矮小的农民,身子靠在炉炕上,动也没有动,打量了葛利高里一眼,回答说。

“让我们在您这儿过夜吧?我们只有两个人。”

“我们这儿已经挤得像西瓜里的籽儿一样密啦,”一个上些年纪的、躺在长凳上的哥萨克不满意地嘟哝说。

“我倒没有什么,不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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