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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聊斋志异-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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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负乐踏波出,登客舟,又破浪去;少时,挽一船至,扶乐入,嘱乐卧守,复跃入
江,以两臂夹货出,掷舟中;又入之;数入数出,列货满舟。乐谢曰:〃君生我亦
良足矣,敢望珠还哉!〃检视货财,并无亡失。益喜,惊为神人。放舟欲行;其人
告退,乐苦留之,遂与共济。乐笑云:〃此一厄也,止失一金簪耳。〃其人欲复寻
之。乐方劝止,已投水中而没。惊愕良久。忽见含笑而出,以簪授乐曰:〃幸不辱
命。〃江上人罔不骇异。

    乐与归,寝处共之。每十数日始一食,食则啖嚼无算。一日,又言别,乐固挽
之。适昼晦欲雨,闻雷声。乐曰:〃云间不知何状?雷又是何物?安得至天上视之
,此疑乃可解。〃其人笑曰:〃君欲作云中游耶?〃少时,乐倦甚,伏榻假寐。既
醒,觉身摇摇然,不似榻上;开目,则在云气中,周身如絮。惊而起,晕如舟上。
踏之,'上而下大'无地。仰视星斗,在眉目间。遂疑是梦。细视星箝天上,如老莲
实之在蓬也,大者如瓮,次如瓿,小如盎盂。以手撼之,大者坚不可动;小星动摇
,似可摘可下者。遂摘其一,藏袖中。拨云下视,则银海苍茫,见城郭如豆。愕然
自念:设一脱足,此身何可复问。俄见二龙夭矫,驾缦车来。尾一掉,如鸣牛鞭。
车上有器,围皆数丈,贮水满之。有数十人,以器掬水,遍洒云间。忽见乐,共怪
之。乐审所与壮士在,语众曰:〃是吾友也。〃因取一器,授乐令洒。时苦旱,乐
接器排云,约望故乡,尽情倾注。未几,谓乐曰:〃我本雷曹。前误行雨,罚谪三
载;今天限已满,请从此别。〃乃以驾车之绳万尺掷前,使握端缒下。乐危之。其
人笑言:〃不妨。〃乐如其言,'风留''同上字'然瞬息及地。视之,则堕立村外;
绳渐收入云中,不可见矣。时久旱,十里外,雨仅盈指,独乐里沟浍皆满。

    归探袖中,摘星仍在。出置案上,黯黝如石;入夜,则光明焕发,映照四壁。
益宝之,什袭而藏。每有佳客,出以照饮。正视之,则条条射目。一夜,妻坐对握
发,忽见星光渐小如萤,流动横飞。妻方怪咤,已入口中,咯之不出,竟已下咽。
愕奔告乐,乐亦奇之。既寝,梦夏平子来,曰:〃我少微星也。君之惠好,在中不
忘。又蒙自天上携归,可云有缘。今为君嗣,以报大德。〃乐三十无子,得梦甚喜
。自是,妻果娠;及临蓐,光耀满室,如星在几上时,因名〃星儿〃。机警非常。
十六岁,及进士第。

    异史氏曰:〃乐子文章名一世,忽觉苍苍之位置我者不在是,遂弃毛锥如脱履
,此与燕颔投笔者,何以少异?至雷曹感一饭之德,少微酬良友之知,岂神人之私
报恩施哉,乃造物之公报贤豪耳。〃

赌符

    韩道士,居邑中之天齐庙。多幻术,共名之〃仙〃。先子与最善,每适城,辄
造之。一日,与先叔赴邑,拟访韩,适遇诸途,韩付钥曰:〃请先往启门坐,少旋
我即至。〃乃如其言。诣庙发扃,则韩已坐室中。诸如此类。

    先是,有敝族人嗜博赌,因先子亦识韩。值大佛寺来一僧,专事'扌雩''上艹下
捕',赌甚豪。族人见而悦之,罄资往赌,大亏;心益热,典质田产复往,终夜尽丧
。邑邑不得志,便道诣韩,精神惨淡,言语失次。韩问之,具以实告。韩笑云:〃
常赌无不输之理。倘能戒赌,我为汝复之。〃族人曰:〃倘得珠还合浦,花骨头当铁
杵碎之!〃韩乃以纸书符,授佩衣带间。嘱曰:〃但得故物即已,勿得陇复望蜀也。
〃又付千钱,约赢而偿之。

    族人大喜而往。僧验其资,易之,不屑与赌。族人强之,请以一掷为期。僧笑
而从之。乃以千钱为孤注。僧掷之无所胜负,族人接色,一掷成采;僧复以两千为
注,又败;渐增至十余千,明明枭色,呵之,皆成卢雉:计前所输,顷刻尽复。阴
念再赢数千亦更佳,乃复博,则色渐劣;心怪之,起视带上,则符已亡矣。大惊而
罢。载钱归庙,除偿韩外,追而计之,并末后所失,适符原数也。已乃愧谢失符之
罪,韩笑曰:〃已在此矣。固嘱勿贪,而君不听,故取之。〃

    异史氏曰:〃天下之倾家者,莫速于博;天下之败德者,亦莫甚于博。入其中
者,如沉迷海,将不知所底矣。夫商农之人,俱有本业;诗书之士,尤惜分阴。负
耒横经,固成家之正路;清谈薄饮,犹寄兴之生涯。尔乃狎比淫朋,缠绵永夜。倾
囊倒箧,悬金于崄巇之天;呵雉呼卢,乞灵于淫昏之骨。盘旋五,似走圆珠;手握
多章,如擎团扇。左觑人而右顾已,望穿鬼子之睛;阳示弱而阴用强,费尽罔两之
技。门前宾客待,犹恋恋于场头;舍上火烟生,尚眈眈于盆里。忘餐废寝,则久入
成迷;舌敝唇焦,则相看似鬼。迨夫全军尽没,热眼空窥。视局中则叫号浓焉,技
痒英雄之臆;顾橐底而贯索空矣,灰寒壮士之心。引颈徘徊,觉白手之无济;垂头
萧索,始玄夜以方归。幸交谪之人眠,恐惊犬吠;苦久虚之腹饿,敢怨羹残。既而
鬻子质田,冀珠还于合浦;不意火灼毛尽,终捞月于沧江。及遭败后我方思,已作
下流之物;试问赌中谁最善,群指无裤无公。甚而枵腹难堪,遂栖身于暴客;搔头
莫度,至仰给于香奁。呜呼!败德丧行,倾产亡身,孰非博之一途致之哉!〃

阿霞

    文登景星者,少有重名。与陈生比邻而居,斋隔一短垣。一日,陈暮过荒落之
墟,闻女子啼松柏间;近临,则树横枝有悬带,若将自经。陈诘之,挥涕而对曰:
〃母远去,托妾于外兄。不图狼子野心,畜我不卒。伶仃如此,不如死!〃言已,
复泣。陈解带,劝令适人。女虑无可托者。陈请暂寄其家,女从之。既归,挑灯审
视,丰韵殊绝。大悦,欲乱之。女厉声抗拒,纷纭之声,达于间壁。景生逾垣来窥
,陈乃释女。女见景,凝目停睇,久乃奔去。二人共逐之,不知去向。

    景归,阖门欲寝,则女子盈盈自房中出。惊问之,答曰:〃彼德薄福浅,不可
终托。〃景大喜,诘其姓氏。曰:〃妾祖居于齐。为齐姓,小字阿霞。〃入以游词
,笑不甚拒,遂与寝处。斋中多友人来往,女恒隐闭深房。过数日,曰:〃妾姑去。
此处烦杂,困人甚。继今,请以夜卜。〃问:〃家何所?〃曰:〃正不远耳。〃遂
早去。夜果复来,欢爱綦笃。又数日,谓景曰:〃我两人情好虽佳,终属苟合。家
君宦游西疆,明日将从母去,容即乘间禀命,而相从以终焉。〃问:〃几日别?〃
约以旬终。既去,景思斋居不可常;移诸内,又虑妻妒。计不如出妻。志既决,妻
至辄诟詈。妻不堪其辱,涕欲死。景曰:〃死恐见累,请蚤归。〃遂促妻行。妻啼
曰:〃从子十年,未尝有失德,何决绝如此!〃景不听,逐愈急。妻乃出门去。自
是垩壁清尘,引领翘待;不意信杳青鸾,如石沉海。妻大归后,数浼知交,请复于
景,景不纳;遂适夏侯氏。夏侯里居与景接壤,以田畔之故,世有郤。景闻之,益
大恚恨。然犹冀阿霞复来,差足自慰。越年余,并无踪绪。

    会海神寿,祠内外士女去集,景亦在。遥见一女,甚似阿霞。景近之,入于人
中;从之,出于门外;又从之,飘然竟去;景追之不及,恨悒而返。后半载,适行
于途,见一女郎,着朱衣,从苍头,鞚黑卫来。望之,霞也。因问从人:〃娘子为
谁?〃答言:〃南村郑公子继室。〃又问:〃娶几时矣?〃曰:〃半月耳。〃景思,
得毋误耶?女郎闻语,回眸一睇,景视,真霞。见其已适他姓,愤填胸臆,大呼
:〃霞娘!何忘旧约?〃从人闻呼主妇,欲奋老拳。女急止之,启幛纱谓景曰:〃
负心人何颜相见?〃景曰:〃卿自负仆,仆何尝负卿?〃女曰:〃负夫人甚于负我
!结发者如是,而况其他?向以祖德厚,名列桂籍,故委身相从;今以弃妻故,冥
中削尔禄秩,今科亚魁王昌,即替汝名者也。我已归郑君,无劳复念。〃景俯首帖
耳,口不能道一词。视女子,策蹇去如飞,怅恨而已。

    是科,景落第,亚魁果王氏昌名。郑亦捷。景以是得薄倖名。四十无偶,家益
替,恒趁食于亲友家。偶诣郑,郑款之,留宿焉。女窥客,见而怜之,问郑曰:〃
堂上客,非景庆去耶?〃问所自识,曰:〃未适君时,曾避难其家,亦深得其豢养
。彼行虽贱,而祖德未斩;且与君为故人,亦宜有绨袍之义。〃郑然之,易其败絮
,留以数日。夜分欲寝,有婢持廿余金赠景。女在窗外言曰:〃此私贮,聊酬夙好
,可将去,觅一良匹。幸祖德厚,尚足及子孙。无复丧检,以促余龄。〃景感谢之
。既归,以十余金买摚鸺益荆醭蠛贰>僖蛔樱蟮橇桨瘛V9僦晾舨坷伞<让
,女送葬归,启舆则虚无人矣,始知其非人也。噫!人之无良,舍其旧而新是谋,
卒之卵覆而鸟亦飞,天之所报亦惨矣!

李司鉴

    李司鉴,永年举人也。于康熙四年九月二十八日,打死其妻李氏。地方报广平
,行永年查审。司鉴在府前,忽于肉架下夺一屠刀,奔入城隍庙,登戏台上,对神
而跪。自言:〃神责我不当听信奸人,在乡党颠倒是非,着我割耳。〃遂将左耳割
落,抛台下。又言:〃神责我不应骗人银钱,着我剁指。〃遂将左指剁去。又言:
〃神责我不当奸淫妇女,使我割肾。〃遂自阉,昏迷僵仆。时总督朱云门题参革褫
究拟,已奉俞旨,而司鉴已伏冥诛矣。邸抄。

五羖大夫

    河津畅体元,字汝玉。为诸生时,梦人呼为〃五羖大夫〃,喜为佳兆。及遇流
寇之乱,尽剥其衣,夜闭置空室。时冬月,寒甚,暗中摸索,得数羊皮护体,仅不
至死。质明,视之,恰符五数。哑然自笑神之戏己也。后以明经授雒南知县。毕载
积先生志。

毛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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