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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说唐-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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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就难得禀见了。不如在此禀明。”只得当街跪下禀道:“小的是山东济南府解差,伺候太爷回批。”蔡刺史在轿内半眠半睡,哪里答应。从役们喝道:“太爷难道没有衙门的,却在这里领回批?还不起去。”说罢,轿夫益发走得快了。叔宝只得立起身来,心内想道:“在此一日,多一日盘缠。若是官府辛苦了,倘有几日不坐堂,怎么了得?”抢几步赶上前去,意思要求轿上人慢走再禀。不想一则性急,二则力大,用手在轿杠上一抓,将轿子拖了一侧,四个轿夫,两个扶轿的,都一闪支撑不定,幸喜太爷睡在轿里,若是坐着,岂不跌将出来?刺史大怒道:“这等无礼,没我的宪体。皂隶扯下去打。”叔宝自知礼屈,被皂隶按翻了,重打十下。叔宝被责,回到店中,晚饭不吃,竟去睡了。巴到天明,负痛到府中领文。正是:在他檐下过,怎敢不低头。
  那蔡知府果是贤能,到次早升堂,文书积案甚多,赏罚极明,人人感戴。叔宝这番直等公事将完,方才跪将下去禀道:“小的是济州刘爷差人,伺候老爷批文回去。”叔宝今日怎么说出刘爷差人?因刺史与刘爷是同年好友,要使他周全的意思。果然那蔡刺史回嗔作喜道:“你就是济南刘爷的差人么?昨日鲁莽得紧,故此责你几板。”遂唤经承取批过来签押,着库使取银三两,付与叔宝道:“本州与你家爷俱系同年,你却千里路程,这些小赏你为路费。”叔宝叩头谢了,接着批文银两,出府回店。
  只见王小二却在柜上结算饭钱,抬头看见叔宝领批文回来,满脸堆着笑道:“秦爷,饯行酒还不曾齐备,却怎么好?”叔宝道:“不消了。”王小二道:“如今闲着,且把帐算算如何?”叔宝道:“拿帐来。”小二道:“秦爷是八月十六到的,如今是九月十八了,共三十二日。前后两日不算,共三十日。每日却是六钱算的,该十八两纹银,收过秦爷好银子十两,尚少八两。”叔宝道:“这三两是蔡太爷赏的,也与你罢。”王小二道:“再收三两,还欠五两,乞秦爷付足。”叔宝道:“小二哥且莫忙,我还未去。”小二道:“回批领了,没甚事?”叔宝道:“我有个朋友到泽州投文,盘费银两都在他身边,等他来会我,才有银子还你。”那王小二听了这句话,即变下脸来道:“小人是开饭铺的,你老人家要是住一年才是好生意哩!只是小人店内乏本,设或那朋友也像你老人家的性子,忘怀了,竟到济州回去,怎么办?”那小二一边说,一边想道:“他行李又不多,马又是开口货,若骑去饮水,一溜风走了,我怎得到济州寻他?只有回批是件出手货,留住他的,倒是稳当。”即赔下一脸冷笑道:“秦爷,这文书是要紧的,拿在里面去,着拙荆收藏,你老人家也好放心盘桓。”叔宝不知是计,就将回批递与王小二。正是:无情诈摘神仙佩,巧计生留卿相貂。
  叔宝自此日日去到官塘大路去盼樊虎,哪里见他个影儿。远远望见一个公门打扮的长大汉子,及至走到面前,却又不是,只急得两眼火星直喷。自古道:嫌人易丑,等人易久。早见金风送暑,红叶飘零。只是痴心呆等,哪里见建威影子?茶饭不是过宿的就是冷的,到晚来又听他冷言冷语,受那腌臜之气。一日晚上回来,见房中已点灯了,叔宝心中想道:“这厮为何今日如此小心?老早掌灯了。”住一步看时,见里面猜三喝五,掷骰饮酒。王小二跑将出来道:“我的秦爷,不是我有心得罪爷,偏今日一伙客人,是贩什么珠宝古董的,可可里看上秦爷房好要住,偏生你老人家房门又不锁,被他把铺盖搬进里面去,道三五日就去的,我怕搬错了行李,故搬到后面一间僻静小房内。秦爷权宿数夜,将他去了,依然移进。”叔宝此时人穷志短,见小二和颜悦色的奉承,便道:“小二哥,屋随主便,怎么说这等话?但是有房与我安身就罢。”王小二掌灯引路,叔宝后跟,转弯抹角,到后面一间靠厨房的破屋,地上铺着一堆草,叔宝的铺盖却堆在草上,四面风来,灯儿也没挂处。只听得王小二虚心冷气的道:“秦爷只好权住住儿,等他们走了,仍旧搬到房内去。”叔宝也不答应,小二带上门竟走去了。叔宝坐在草铺上,把金锏按在自己膝上,用手指弹锏,口内作歌道:旅舍荒凉风又雨,英雄守困无知己。
  平生弹锏有谁知?尽在一声长叹里。
  正吟之间,忽闻门口脚步声,将门上搭钮反扣了。叔宝住手道:“你这小人,我秦琼来清去白,焉肯做无耻之事!况有文书鞍马俱在你家,难道我走去不成?”外边道:“秦爷切勿高声,妾乃王小二之妻柳氏便是。”叔宝道:“你素有贤名,今夜黄昏来此何干?”妇人道:“我那拙夫是个小人,见秦爷少了几两银子,出言无理。秦爷是个大丈夫,把他海涵些儿。我丈夫睡了,存得些晚饭在此,还有几索线,如今深秋时候,身上还是夏衣,背上碎绽,故将针线在此,请秦爷自己缝好。外有钱数百,买些点心充饥,晚间早些回寓。”叔宝闻言,不觉眼中落下几点英雄泪来,道:“贤人,你就是昔日淮阴的漂母,恨秦琼他日不能如齐王答报千金耳。卑人若得侥幸,自当厚报。”那柳氏道:“我是小人之辈,不敢自比君子,施恩岂望报耶?”说完,才把门钮开了,将饭篮放在地上,竟自去了。正是:萧萧囊橐已成空,谁复留心恤困穷。
  一饭淮阴遗国士,却输妇女识英雄。
  叔宝开门将饭取进。又见青布条捻成钱串,穿着三百文青钱,针线完备,盘中却是一碗肉羹,叔宝只得连忙吃了。此时秋宵耿耿,月魄清清,总是难成梦来。乘着月色,将衣脱下,乱缝一番,披在身上,趁早出门。正是:补衮方奇识者稀,鹑衣百结事多非。
  缝时惊见慈亲线,惹得英雄泪洒衣。
  叔宝身边有了三百文钱,每日望樊虎,不几日用尽了,又受小二冷言冷语。忽然想到:“我又没甚么当头,只有两条金装锏,拿来变卖,还了饭钱,也得早回乡井。”于是回店对小二道:“我望朋友不来,只有一对金装锏在此,拿去卖了罢。”小二痴心想道:“他有金装锏,今日才说,若是卖给别人,便宜他了。”因说道:“秦爷,这锏不要卖罢,一时哪个来买?何不拿到三义坊典铺中当几两银子,买些柴米将就度过去,等泽州朋友来,有银子赎回去,岂不两便?”叔宝闻言大喜,只道王小二是个好人,忙去把锏取来,别了店主,望三义坊而去。正是:穷途谁是知心友,失路多逢轻薄儿。
  当下叔宝只道这锏是人人晓得,是个祖上遗下的,犹如传家之宝一般,忙忙拿着到三义坊,走到当铺内,将锏放在柜上当。内里人看了道:“兵器不当,只好作废铜称。”叔宝等着要银子,见管当的装腔,没奈何说道:“就当铜称罢。”朝奉拿大称来称,两根锏重一百二十八斤,又要除些折耗,四分一斤,算该五两银子,多要一分也不当。叔宝暗想道:四五两银子,做几日吃在肚里,又端的不能回乡。只得说价少不当,拿了回店。王小二如逼命的一般,进来道:“你老人家怎的依旧拿了回来?”叔宝道:“铺中道,兵器不当。”小二道:“如此做,秦爷不若再寻些什么值钱的当罢。”叔宝道:“小二哥,你好呆,我公门中除了这随身兵器,难道有什么金珠宝物带在身边不成?”小二道:“这却顾你老人家不得了,你却教人担饥受饿得起么?”正是:龙逢浅水遭蛇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不知秦琼怎样设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回 潞州城秦琼卖马 二贤庄雄信驰名

  诗曰:
  英雄受困运难通,卖马他乡路已穷。
  何日得乘云雾起,奋鳞舒爪显神龙。
  当下王小二立逼秦琼,又说:“你那匹尊骑,再两日饿死了,却不关我事。”叔宝道:“我这匹黄骠马,可有人要么?”小二道:“秦爷在我家住这好几时,再不听见你老人家说这句好话。我们潞州城里都是用得脚力着的,马若出门,就有银子了。”叔宝道:“这里马市在哪一方?”小二道:“就在西门里大街上,五更时开市,天明时散了。”叔宝道:“明早去罢。”于是走到槽头,看那马时,但见蹄穿鼻塌,肚大毛长,见了叔宝,摇头流泪,如向主人说不出话的一般。叔宝止不住眼中流泪,叫声:“马啊,马!”正待要说,一个噎塞,说不出话了。只得长叹一声,把马洗刷一番,断些草与它吃。
  这一夜,叔宝如坐针毡,盼到五更时分,起身出门。那马竟是通灵的一般,晓得才交五鼓,若是回家,也备鞍辔,捎了行李,方才出门,除非是饮水放青,没有起五更之理。它把前蹄踹定在门槛上,两只后腿倒坐将下去。叔宝因马体瘦得紧,不忍用力,只得调息它,慢慢的扯。王小二却是狠心的人,见马不走,提起那根门闩,照这瘦马后腿上尽力两下,打得那马负痛,扑地跳将起来。小二把门一关,口里喃喃的道:“卖不得,再不要回来。”叔宝不理他,牵了马到西市里来。
  那马市已开,但见王孙公子,往来不绝。见着叔宝牵了一匹瘦马来,有几个浮浪子弟道:“列位让开些,穷汉子牵着一匹瘦马来了。”叔宝听见,对着马道:“你在山东时何等威风,怎么今日就如此垂头落颈,却到那个光景。”复把自己身上看了一眼,道:“怪你不得,我却也是这般模样,都只为少了几两店帐,弄得如此,何况于你?”正是:人当贫贱语声低,马瘦毛长不显肥。
  得食猫儿强似虎,败翎鹦鹉怎如鸡?
  牵着马在市上,没有人睬。因空腹出门,走着路多是打睡眼,顺着脚走过了马市。城门早已大开,乡下人挑柴进城来卖,那柴上还有些青叶,马是饿极的了,见了青叶,一口扑去,将卖柴的老儿冲了一跤,喊叫起来。叔宝如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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