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唐-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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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打紧,我的锏借与表兄用一用罢。”叔宝大喜说:“如此甚好!”
次日五鼓,罗元帅起身梳洗,冠带出堂,放炮开门,众将行礼。罗公分付打道上轿下教场,随后有罗府家将,保着爵土罗成,叔宝相随,一路往教场而来,十分威武。罗公子头戴银冠,二龙抢珠抹额,前发齐眉,后发披肩,身穿白袍,外罩鱼鳞铠甲,弯弓插箭,挂剑悬鞭,坐一骑西方小白龙,用一杆丈八滚银枪,果然英勇。怎见得,有诗为证:兴唐虎将降幽州,七岁曾经破虏囚。
龙马银枪欺信布,指挥谈笑觅封侯。
当下叔宝却不敢披挂,虽然罗公是他的姑爹,到底是个军犯,这演武场中,却要依朝廷的法度。所以只穿一领黄布直裰,外披一副熟铜铠甲,头戴一顶范阳毡笠,捧两条蟠龙银锏,同着一班家将来到教场。忽听三个大炮,罗公到演武厅下轿,朝南坐定。众将官参见之后,五营四哨兵丁将校,各按队伍分列两行。罗公下令,三军演武。一声号炮,儿郎踊跃,战马咆哮,依队行动,来往蟠旋,排成阵势。将台上令字旗一展,三声号炮,鼓角齐鸣,人马奔腾,杀气漫天。又换了阵势,呐喊摇旗,互相攻击,真有鬼神不测之妙。叔宝观之不尽,赞之有余。看了姑爹,年过五旬,手握重兵,身为大帅,衣蟒腰金,专征任讨,名扬四海,威震诸夷,大丈夫立身处世,如龙得志,烈烈轰轰做一番事业,必当如此。正在叹慕之间,又听三声号炮,一棒鸣金锣响,收了阵势,三军各归队伍。
元帅令下,众将比箭。教场之中,百步之外立一高竿,上面悬挂金钱,要走马射金钱,连中三箭者有赏。彼时就有尉迟南、张公瑾等,与同那些偏副牙将,一个个全装甲胄,耀武扬威,各逞精神,如雁翅排开,轮流来射金钱。只见马走如疾风猛雨,箭发似掣电流星,中箭的麾旗擂鼓,不中的吊胆惊心。大约中三箭者少,中两箭者多。少停此箭已完,军政官上来缴令。罗爷赏功罚罪,甚是严明。
罗公又传令下来,唤山西解来的军犯秦琼。叔宝在旁闻唤,连忙答应,上前跪下说:“军犯秦琼见帅爷磕头。”罗公道:“今日本帅操兵,非为别事,欲选一名都领军,不论马步兵丁,囚军配犯,只要弓马熟娴,武艺高强,即授此职。你可有什么本事?不妨演习。”叔宝禀道:“小的会使双锏。”罗公分付取锏,赏他坐马。叔宝答应一声,有军政官给付战马。叔宝提锏上马,加上一鞭,那马两耳一竖,叱利利一声嘶叫,发开四蹄,豁喇喇放圆了辔头,跑将下来。叔宝把双锏一摆,兜回坐马,勒住丝缰,在教场中间往来驰骋,把两支银锏使将开来,万道寒光,冷气飕飕,果然好锏。
大隋朝原有几家兵器,是天下闻名的,如李家锤,宇文家的铛,罗家枪,秦家的锏,多是家传的,其中奥妙无穷,并没有外人晓得。
若说叔宝的锏,不是父亲所传,一定平常的了。这却又有个缘故:当时秦彝见国家多故,社稷将倾,不知这一腔热血溅于何地。所虑儿子尚幼,恐这秦家锏法从此绝传,岂不可惜!因见总管秦安为人诚实,可托大事,所以将九九八十一路锏法,尽心教传。更有一桩绝技:在阵上杀得人家过便罢,如若杀不过,只消败下去,使出他秦家的杀手锏来,真乃百发百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秦安受此重托,后来传了小主,不至埋没秦家双锏。
今日叔宝在教军场中,一来要显他山东驰名的豪杰,二来要夺这都领军与姑爹争气,将全身本事都拿出来。起初还看见他一上一下,或左或右,护顶蟠头,前遮后躲。舞到后来,但听得呼呼风吹,两枝锏好一似银龙摆尾,玉蟒翻身,裹住英雄体,只见银光不见人。罗公暗暗喝彩,罗成不住称赞,张公瑾等深服秦琼,众三军看得眼花缭乱。霎时使完收了锏,叔宝下马,进演武厅缴令。罗公叫一声好,便问两边众将道:“秦琼锏法精明,世所罕见,本帅意欲点他为都领军,你们可服么?”当下尉迟南等,巴不得叔宝前程,日后回去有些光彩,大家打拱齐声应道:“我等俱服。”
言还未完,话犹未绝,左军队里闪出一员战将,大声叫道:“我偏不服。”叔宝吃了一惊,抬头一看,此人身高八尺,紫膛脸,竹根须,戴一顶风翅金盔,斗大红缨盖顶,穿一副连环甲,官绿战袍衬里,大步上前。他姓伍名魁,乃是隋文帝亲点先锋,当朝宰相伍建章是他的族叔。罗公见他连称不服,心中大怒,喝道:“好大胆匹夫,本帅今日操兵演武,量才擢用,众将俱服,你这厮擅敢喧哗,乱我军法么?”伍魁道:“元帅差矣!秦琼乃一个配军,并无半箭之功,元帅突然补他为都领军。若是小将等久战沙场,屡有战功的,还该早已封侯拜将了。元帅赞他使的锏,天上少,地下无,据小将看起来,也只平常,内中还有不到之处。”
罗公此时被伍魁一席话,说得脸胀通红,哑口无言,唤过秦琼,大喝道:“不中抬举的军犯,怎敢将这些学不全的锏法来搪塞本帅?”叔宝暗暗称奇,想这秦家锏天上无双,四海无二,在山东谁不慕我之名,何等威风,不料我秦琼近来倒了运,连这锏都被人看低了,难道此人的锏法,比我秦家又高么?以心问心,自不信自,只得认个晦气,跪禀道:“小的该死,望帅爷开恩恕罪。”罗公心内明白,怎奈伍魁在此作对,难以回复叔宝,只得又问道:“你可还有什么本事么?”叔宝道:“小的能射天边飞鸟。”罗公大喜,命军政官给付弓箭。叔宝磕了一个头,站将起来,伍魁大叫道:“秦琼,你好大胆,擅敢戏弄元帅,妄夸大口,少刻没有飞鸟射下来,我看你可活得成么?”叔宝从容答道:“巧言无益,做出便见。我秦琼如射不下飞鸟,自甘按军法伏罪,何用将军如此费心,与古人担忧。”叔宝三言两语,把一个伍魁气得面皮紫胀,两眼通红:“嗄唷唷唷,好恼好恼!我把你这该死的配军,敢这等撒野顶撞俺老爷!也罢,你果有本事射下飞鸟,俺把这颗朝廷钦赐的先锋印输与你。如射不下来,你便怎的?”叔宝道:“六阳魁首。”罗公道:“军中无戏言。”分付立了军令状。当下二人赌头争印,众朋友多为叔宝捏着一把汗。
叔宝此时拈弓搭箭,等候飞禽,哪里有得来?罗成上前禀道:“爹爹在此操演,三军喧闹,哪得鸟雀飞来?还该下令偃旗息鼓,三军伏地,自然有鸟飞来。”罗公便传令大小三军偃旗息鼓,伏地禁声,不许喧哗。将令一下,谁敢不遵?顷刻之间,静悄悄地如无人的一般。只有叔宝一人,站在教场中间,持弓矢仰天遥望。那些众将兵丁伏在地下,响都不敢响,只把头往天上看。只见远远地有两只饿老鹰,在前村抓了人家一只鸡,一只雌的抓着鸡在下,一只雄的扑着翅在上,带夺带飞的追将下来。事有凑巧,那雄的在上,雌的在下,两边扑将拢来,合着油瓶盖踏起雄来。叔宝瞧得真切,搭上朱红箭,扯满虎筋弦,弓开如半轮秋月,箭发似一点寒星,飕的一声响,却把两只鹰和那小鸡,一箭贯了胸脯,扑地跌将下来。大小三军齐声呐喊,众将官把掌称奇,同声喝彩。军政官取了一箭双鹰,同叔宝上前缴令。罗公看了,赞道:“好神箭也。”心中大喜。要晓得叔宝的箭,乃是王伯当所传,原有百步穿杨之巧,若据小说上罗成暗助一箭,非惟并无此事,抑且岂有此理。当下罗公分付传伍魁说:“秦琼已经射下飞禽,你还有什么讲,快取先锋印上来!”伍魁说:“元帅说哪里话,俺这先锋印乃朝廷钦赐,岂可让与军犯秦琼?元帅果是要此印,还须问朝廷肯不肯。”正是:任君纵有通天手,难取将军印一颗。
不知罗公怎样取他先锋印,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回 夺先锋教场比武 犯中原塞北鏖兵
诗曰:
胡笳牧马扰边城,此日英雄始得名。
一战功成平丑虏,威传双锏梦还惊。
当下罗元帅闻伍魁之言,十分大怒,把虎威一敲,喝道:“唗!我把你这该死狗匹夫,擅敢违我军令!”喝叫刀斧手:“与我绑去砍了!””嗄!”两旁一声答应,把一个伍魁只气得三尸神暴躁,七窍内生烟,大叫道:“元帅假公济私,要杀伍魁,俺就死也不服。秦琼果有本事,敢与俺比一比武艺?胜得俺这口大砍刀,愿把先锋印甘心让他。”罗公怒气少息,喝道:“本该将你这厮按军法开刀取斩,本帅今日看朝廷金面,头权寄在你颈上。”“是!多谢帅爷。”罗公又唤秦琼:“本帅命你同伍魁比武,许胜不许败。”着军政官给副盔甲。叔宝遵令,全装披挂,跨马抡铜。只见伍魁怒冲冲催开战马,恶狠狠举起钢刀,大叫道:“秦琼,我的儿!快来受死!”叔宝纵骑,当先喝道:“伍魁休得无礼,放马过来!”
伍魁此时眼空四海,目底无人,哪里把这秦琼放在心上。仗平生本事,双手舞马,分顶梁劈将下来。叔宝架得一架,嚓,又是一刀。拦得一拦,嚓,又是一刀。叔宝念他是姑爹标下一员大将,所以让他三合。至第四刀盖将下来,叔宝将左手的锏嗒啷往上一迎,右手这枝锏劈面飞来。伍魁把刀迎得一迎,打在刀口上,火星乱进,震得两膀酸麻,面皮失色:“啊唷,我的儿,好家伙!”只听耳壁厢呼呼风响,两条锏如骤雨相同,弄得伍魁这口刀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叮叮当当战将下来,不上十几个回合,二三十个照面,实在当不住,虚晃一刀,思量要走。早被叔宝右手的锏在前胸一捺,护心镜震得粉碎,仰面朝天,霍咙一跤,跌下鞍鞒。此时靴尖不能褪出葵花镫,那骑马溜缰,拖了伍魁一个辔头。可怜伍魁不为争名夺利,只因妒忌秦琼,反害了自己性命。正所谓:是非只因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
伍魁一死不打紧要,只把一个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