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活-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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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那你看到过那个。。。。。。哦;她叫什么名字?〃察尔斯基伯爵夫人说。
玛丽爱特说了那个著名法国女演员的名字。
〃她演得太好了;你一定要去看一看。〃
〃那我应该先去看谁呢;我的姨妈;先看女演员;还是先看传教士?〃
〃你不要找我的碴儿。〃
〃我想还是先看传教士;再看法国女演员的好;要不然就根本没有兴致去听讲道了。〃聂赫留朵夫说。
〃不;最好还是看完法国戏后再去忏悔。〃玛丽爱特说。
〃哼;你们别拿我取笑了。讲道是讲道;做戏是做戏。要拯救自己的灵魂;可不用把脸拉得两尺长;哭个没完。信仰会使人快活。〃
〃您哪;我的姨妈;传起教来可不比随便哪个传教士差呢。〃
〃我看这样吧。〃玛丽爱特笑了笑说;〃您明天到我的包厢里来吧。〃
〃恐怕我去不成。。。。。。〃
一个听差进来通报有客来访;把他们的谈话打断了。那是伯爵夫人主持的慈善团体的秘书。
〃哦;那是个很没意思的人。我还是到那边去接待他吧。回头就来。您给他倒点茶;玛丽爱特。〃伯爵夫人说;向客厅轻快走去。
玛丽爱特脱下手套;露出一只强壮扁平。无名指上戴着戒指的手。
〃要茶吗?〃她说着;拿起酒精灯上的银茶壶;古怪地翘起小手指。
她的脸色显得严肃而忧郁。
〃我很尊重人家的意见;可他们总把我和我所处的地位混为一谈;弄得我心里很难过。〃
玛丽爱特说最后几个字时;似乎要哭出来。她这些话;只要仔细想一想;并没有什么意思;或者说并没有什么特别意思;但聂赫留朵夫却觉得这些话异常深刻。诚恳和善良。这是因为这位年轻美丽。衣着讲究的女人说这话时;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完全把聂赫留朵夫迷住了。
聂赫留朵夫默默地瞧着她;眼睛没有离开她的脸。
〃您以为我不了解您;不了解您心里的种种想法。其实您做的事谁都知道。这是公开的秘密。我赞赏您的行为;对您表示钦佩。〃
〃说实话;没什么值得赞赏的;我做得还不够。〃
〃这没关系。我了解您的心情;也了解她。。。。。。嗯;好吧;好吧;这事不谈了。〃玛丽爱特察觉到他脸上不高兴的神色;把话收住。〃不过我还了解;您亲眼目睹监狱里的种种苦难;种种可怕的景象。〃玛丽爱特说;一心想把他迷住;并且凭她女性的敏感猜出他重视的是什么;〃那些苦难的人您想给予帮助;他们由于人家的冷酷和残忍吃尽了苦;真是吃尽了苦。。。。。。我了解有人可以为此献出生命;我自己也真愿意这样做。但各人有各人的命。。。。。。〃
〃难道您对您的命不满意吗?〃
〃我吗?〃玛丽爱特问;仿佛搞不懂人家怎么会提出这样的问题来。〃我应该满意;事实上也是满意的。不过我心里似乎有一条虫子在觉醒。。。。。。〃
〃是不应该再让它睡觉了;应该相信它的呼声。〃聂赫留朵夫说;把她的花言巧语当作真心话。
事后聂赫留朵夫多次回想同她的谈话;感到很羞愧。他想到她那些与其说是虚伪的不如说是有意迎合他的话;还有当他讲到监狱里的种种惨状和乡村的印象时;她那副悲天悯人的表情。
等伯爵夫人回来;他们已谈得十分投缘;仿佛老朋友一般。且不仅是老朋友;简直是极其知心的朋友。好象在一群不了解他们的人当中;唯独他们俩能相互了解。
他们谈到当权者的不公正;谈到不幸的人们的苦难;谈到人民的贫困。。。。。。;但在谈话时眉来眼去;仿佛在问:〃你能爱我吗?〃对方就回答说:〃我能。〃异性的魅力通过想象不到的迷人方式把他们相互吸引住了。
临走时;玛丽爱特对他说;她永远愿意为他效劳;并要求他明天务必到戏院去找她;哪怕只去一分钟也好;因为一件要紧事她要同他谈。
〃那么;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呢?〃她叹了一口气;又说。接着小心翼翼地把手套套在戴满戒指的手上。〃您要说您一定会来。〃
聂赫留朵夫答应了。
那天晚上;聂赫留朵夫独自待在房间里。他灭了蜡烛;在床上躺下;可是好久睡不着。他想起玛丝洛娃;想起枢密院的裁决;想起他决心跟她一起走;想起他放弃了土地所有权。突然;似乎同这些念头作对似的;他的眼前出现了玛丽爱特的脸。她的叹息。她说〃什么时候我能再见到您呢〃这句话时的眼神以及她的笑容。这些形象是那么清楚;就象他真的看到了她。他不禁笑了。〃我要到西伯利亚去;这样好不好呢?我要放弃财产;这样又好不好呢?〃他问着自己。
在这个明亮的彼得堡月夜;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漏进来;他对这些问题的回答是游移不定。他的头脑里一片混乱。他想唤起原来的思绪;继续思索原来的那些事情;可是他自己无法被他说服了。
〃万一这一切都只是我的胡思乱想;我无法那样生活;我对我的行为感到后悔;那怎么办?〃他问自己;却无法回答;心里产生一种好久没有过的烦恼和绝望。他理不清这些问题;却渐渐进入痛苦的梦乡;就象以前赌输了一大笔钱后那样。
二十五
聂赫留朵夫早晨醒来的第一个感觉;就是昨天他做了一件卑劣的事。
他开始回想:卑劣的事没有做过;坏行为也没有;但有过一些想法;一些坏的想法;那就是他现在的种种打算;例如同卡秋莎结婚;把土地交给农民等;都是不能实现的;都无法坚持;都脱离实际;都不自然;他应该象过去那样生活才是。
坏的行为也确实没有;但有比坏行为坏得多的东西。那就是引起种种坏行为的思想。坏行为可以不再重犯;并为此感到后悔;但坏思想却经常产生坏行为。
一种坏行为能为其他坏行为开路;而坏思想却会拖着人顺着那条路一直往下滑。
早晨聂赫留朵夫在头脑里重温昨天的思想;不由得感到惊奇;自己怎么会有那些想法;哪怕只有一刹那。不论他打算做的事是多么新奇;多么困难;他也知道;这样行动是他现在唯一的出路。他知道;恢复原来的生活是多么轻而易举;但那是死路一条。他现在觉得;昨天的诱惑好比一个睡过头的人;已经不想再睡;却还要赖在床上;迷糊一会儿;虽然他明明知道;他该起床去做那些等着他去做的重要而快乐的事。
今天是他在彼得堡逗留的最后一天。他一早就到瓦西里耶夫岛去看望舒斯托娃。
舒斯托娃住在二楼。聂赫留朵夫按照扫院子人的指点;找到后门;顺着陡直的楼梯上去;一脚踏进了闷热的食物味道很浓的厨房。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戴着眼镜;系着围裙;卷起袖子;站在炉子旁边;在一口热气腾腾的锅里搅拌什么东西。
〃您找谁?〃她从眼镜架上边瞅着来客;厉声问。
不等聂赫留朵夫报名;惊喜交集的神色在那女人脸上却出现了。
〃哦;公爵!〃那女人用围裙擦擦手;惊叫起来。〃您怎么走后楼梯呀?您是我们的恩人!我就是她的母亲。本来他们会把我们的姑娘完全给毁掉的。是您救了我啊!〃她说着抓住聂赫留朵夫的手;拚命吻着。〃我昨天到您那儿去过。是我妹妹特意要我去的。她就在这里。您跟我来;这边走;这边走。〃舒斯托娃的母亲说着;领聂赫留朵夫穿过一道狭门和一条黑暗的小过道;放下掖起的衣襟;理理头发说。〃我妹妹叫柯尔尼洛娃;您大概听人说起过吧。〃她在门口站住;轻声加了一句。〃她被牵连到政治事件里去了。她是个非常聪明的女人。〃
舒斯托娃的母亲打开一扇走廊门;把聂赫留朵夫领到一个小房间里。房间里一张桌子;后面的长沙发上坐着一个身体丰满。个儿不高的姑娘;身穿一件条纹布上衣;一头淡黄的鬈发围着一张苍白的圆脸;相貌很象她的母亲。她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着一个男青年;腰弯得很低;穿一件绣花领子的俄国式衬衫;嘴唇上和下巴上都留着黑色的胡子。他们两人谈得津津有味;直到聂赫留朵夫进门;才回过头来。
〃丽达;聂赫留朵夫公爵来了;他就是。。。。。。〃
脸色苍白的姑娘紧张地跳起来;把一绺从耳朵后面滑下来的头发撩回去;用她那双灰色的大眼睛瞪着来客。
〃那么;你就是薇拉托我营救的那个危险女人吗?〃聂赫留朵夫说;笑眯眯地向她伸出手来。
〃是的;我就是。〃丽达说;露出一排漂亮的牙齿;象孩子般善良地笑了一笑。〃我姨妈很想见见您呢。姨妈!〃她用婉转悦耳的声音对着门叫了一声。
〃薇拉因为您被捕心里很难过。〃聂赫留朵夫说。
〃请坐;来这儿坐舒服些。〃丽达指着青年刚才坐过的那把破沙发说。〃这是我的表哥扎哈罗夫。〃她发觉聂赫留朵夫打量着那青年;就说。
那青年也象丽达一样和善地微笑着;同客人握手问好。等聂赫留朵夫在位子上坐下;他就搬过窗口一把椅子;坐在旁边。从另一扇门里又进来一个浅黄头发的中学生;大约十六岁的样子;一声不响地坐到窗台上。
〃薇拉是我姨妈的好朋友;可以说不认识她。〃丽达说。
这时从隔壁房间里进来一个女人;生着一张讨人喜欢的聪明的脸;身穿白色短上衣;腰里束一条皮带。
〃您好;您特地跑到这儿来;真是太感谢了。〃她在长沙发上挨着丽达坐下;说。〃哦;我们的薇拉怎么样?您见到她了?她生活得如何?〃
〃她不抱怨。〃聂赫留朵夫说;〃她说她的自我感觉好得不能再好了。〃
〃唉;我的薇拉;我了解她。〃姨妈笑着摇摇头说。〃应该了解她。她是一个了不起的人。总是一心一意为别人;从来不替自己着想。〃
〃是的;她自己没有什么要求;她只为您的外甥女操心。她说;她难过的主要是您的外甥女无缘无故被捕了。〃
〃确实是这样。〃姨妈说;〃这事真糟糕!说实在的;她是替我受罪。〃
〃根本不是的;姨妈!〃丽达说。〃即使您没有委托我;那些文件我也会保管的。〃
〃这事我可知道得比你清楚。〃姨妈说。〃不瞒您说。〃她又转身对聂赫留朵夫说;〃这是因为有人托我暂时保管一些文件;我自己没有房子;就把那些文件送到她那儿。不料当天晚上就来搜查;那些文件和她都被带走了。她一直关到现在;他们逼她说出这些文件是从谁手里拿来的。〃
〃我一直没有讲。〃丽达慌忙说;神经质地撩一下头发;虽然那绺头发并不碍她的事。
〃我又没有说你讲出来。〃姨妈反驳说。
〃他们逮捕了米丁;那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