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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安娜·卡列宁娜-第68章

小说: 安娜·卡列宁娜 字数: 每页3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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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龙斯基昨天对她说过他今天不来,他大概是送信来通知这事的。

当她在门厅脱下外衣的时候,她听到那仆人连发卷舌音也像侍从武官一样,说了句:“伯爵给公爵夫人的,”就把信交了。

她真想问问他的主人在什么地方。她真想转回去,写封信叫他来看她,或是她亲自去看他。但是这几个办法都行不通了。她已经听到铃响通报她的到来,而特维尔斯基公爵夫人的仆人已经侧着身子站在敞开的门边,等候她走进里面的房间去。

“公爵夫人在花园里;马上会有人去通报的。您愿意到花园去吗?”另一个房间里的另一个仆人报告说。

犹豫不定的心情还是和在家里一样,实际上是更加厉害了,因为不能够有所行动,不能够见到弗龙斯基,反倒要留在这里,留在这些不相干的、和她现在的心情那么不相投合的人们里面。但是她穿着她知道很合身的衣服;她不是孤单单一个人,周围都是她所熟悉的那种奢华懒散的气氛,她感觉到比在家里轻松一些了;她不用去想她该做什么。一切都听其自然。看见贝特西穿着一件雅致得使她惊讶的雪白服装向她走来,安娜像往常一样地对她微微一笑。特维尔斯基公爵夫人同图什克维奇和一位年轻小姐一道走着,那位小姐是她的一个亲戚,她在有名的公爵夫人家里过夏天,这使她那在外省的父母大为高兴。

安娜的神色一定有些异样,因为贝特西立刻觉察出来。

“我没有睡好,”安娜回答,注视着朝着她们走来的仆人,据她猜想,他一定拿来了弗龙斯基的信。

“您来了我多高兴呀!”贝特西说。“我累极了,正想在他们来之前喝一杯茶呢。您去吧,”她对图什克维奇说,“和玛莎一道去试试槌球场,就是割了草的那地方。我们喝着茶还有时间谈谈心呢,we’llhaveacosychat①,好吗?”她用英语对安娜说,带着微笑,握着她的拿伞的那只手。

……………………

①英语:我们来促膝谈心吧。

“好的,特别是因为我不能在您这里逗留很久,我还得去看弗列达老夫人呢。我答应去看她总有一百年了,”安娜说,说谎原来是违反她的本性的,但在社交场中,说谎对于她不但变得又简单又自然,并且给与她一种乐趣。

她为什么说了她在一秒钟以前都没有想到的事,她怎么也解释不清。她说这话只是因为想到弗龙斯基既不会来这里,她就不如保留自己行动的自由,好想个别的方法去和他会面。但是她为什么单单说了老女官弗列达,她去看她同去看许多旁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同,这她可解释不出来;但是结果证明,要想出一条去看弗龙斯基的妙计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不,我怎样也不放您走,”贝特西回答说,紧盯着安娜的脸。“真的,我如果不是爱您的话,我简直要生气了。真要使人认为您是害怕我的朋友会妨碍您的名誉哩。在小客厅里预备好茶,”她照平常一样眯缝着眼睛对仆人说。从他手里接过信来,她看了一遍。“阿列克谢骗起我们来了,”她用法语说。“他信上说他不能来,”她补充说,用一种那么单纯而又自然的口吻,好像她脑子里从来没有想过,对于安娜,弗龙斯基竟会比槌球球员更有意义。

安娜明白贝特西什么都知道,但是,听见她在自己面前这样说弗龙斯基,她一时间几乎要相信她什么都不知道了。

“哦!”安娜漠不关心地说,好像对于这件事情并不感到兴味似的,她微笑着继续说:“您的朋友怎么会妨碍人家的名誉呢?”这种语言游戏,这种隐瞒秘密,对于安娜像对所有的妇人一样,有一种莫大的魅力。并不是非隐瞒不可,也不是隐瞒有什么目的,而是隐瞒的过程本身吸引了她。“我不能比教皇更信天主教,”她说。“斯特列莫夫和丽莎·梅尔卡洛娃,说起来,他们都是社交界的精华之精华呢。而且他们到处受人欢迎,而我,”她特别着重我这个字眼,“从不苛刻和褊狭。

我只是没有时间。”

“不,您也许不愿意看见斯特列莫夫吧?让他和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在委员会上去互相攻击吧,那不干我们的事。但是在社交界,我知道他是一个最和蔼可亲的人,而且是一个热心的槌球家。您等等就会看到的。以他那么大的年纪,做丽莎的痴心情郎,处境虽然很好笑,但是您该看看他处在这种境地是怎样应付自如的。他真是有趣极了。萨福·施托尔茨,你不认识吧。啊,那是一个新的、完全新的典型。”

贝特西一口气说下去,同时从她的愉快、机灵的眼光,安娜感觉到她有几分猜到了她的处境,正在替她有所筹划。她们是坐在小房间里。

“可是我得回阿列克谢一封信,”说着贝特西就在桌前坐下,写了两三行,把它放进信封里去。“我写信叫他来吃饭。我说有一位太太在这里吃饭,没有男子作陪。您看我这样措辞会说动他吗?对不起,我要走开一会。请您把信封起来,叫人送去,好吗?”她从门口说:“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吩咐呢。”

片刻也不思索,安娜在放着贝特西的信的桌子前坐下,连看也没有看,就在下面写着:“我急着要见你。请到弗列达花园来。我六点钟在那里等。”她封好信,待贝特西转来的时候就当着她的面把信交给人送走了。

茶已摆好在凉爽的小客厅里的小茶桌上,两个妇人真的在客人到来之前作了特维尔斯基公爵夫人所应许的acosychat。她们评论着她们在等候的人,谈话落到丽莎·梅尔卡洛娃身上。

“她可爱极了,我一向很喜欢她,”安娜说。

“您应该喜欢她。她为您着迷了。昨天她看过赛马后跑到我这里,没有看到您,大为失望。她说您才是一个真正的传奇中的女主人公哩,并且说她倘若是一个男子的话,她是一定会为您颠倒的。斯特列莫夫说她事实上已经颠倒了。”

“可是请您告诉我。我始终不明白,”安娜沉默了一会之后说,她的声调显露出她并不是在问一个无所谓的问题,她所问的问题对于她比实际上更重要。“请您告诉我,她和卡卢日斯基公爵,那个人们称做米什卡的,他们的关系是怎样的呢?我难得看见他们一次。到底是怎么一种关系呢?”

贝特西眼睛里含着笑意,紧盯着安娜。

“这是一种新的方式,”她说。“他们都采取了这种方式。

他们把什么舆论都抛到九霄云外了。只是抛法有各种各样的。”

“是的,可是她和卡卢日斯基的关系到底是怎样的呢?”

贝特西突然发出快乐的抑制不住的大笑,那种笑在她是少有的。

“您侵入米亚赫基公爵夫人的领域了。那是可怕的孩子才会提出的问题哩。”说着,贝特西显然努力想控制自己,但是控制不住,终于迸发出不常笑的人们笑起来的时候那种富于感染性的笑声。“您还是去问他们自己吧,”她含着笑出来的眼泪说。

“不;您尽管笑,”安娜也不由自主地笑了,“可是我始终不明白。我不明白丈夫做什么的。”

“丈夫?丽莎·梅尔卡洛娃的丈夫给她拿披肩,随时供她使唤。但是其中的内情,是没有人要打听的。您知道在上流社会里,甚至像化妆的某些细节是没有人去谈论或是去想的。

这也是一样。”

“罗兰达克夫人的庆祝宴会,您去不去呢?”安娜说,为的是改变话题。

“我不想去,”贝特西回答,没有望着她的朋友,她动手把芬芳的茶斟在小小的透明的茶杯里。把茶杯移到安娜面前,她取出一支烟卷,装进纯银烟嘴里,把它点着。

“是这样的,您知道:我处在一种幸运的地位,”她这回非常严肃地,一面端起茶杯,一面开始说。“我了解您,我也了解丽莎。丽莎是那种性情单纯的人,像小孩一样不懂得什么是好,什么是坏。至少她年轻的时候不懂得这些。而现在她感到不懂事对她正合适。现在,也许是故意装出天真无知呢,”贝特西带着一种俏皮的微笑说。“但是,无论怎样,这对她正合适。您知道,同一件事可以从悲剧的方面去看,而变成一种痛苦,也可以单纯地甚至快活地去看。也许您太偏于从悲剧的方面去看事情了。”

“我是多么想要理解别人就像理解自己一样啊!”安娜说,严肃而又沉思地。“我比旁人坏些呢,还是好些?我想是坏些。”“可怕的孩子!可怕的孩子!”贝特西重复说。“可是他们来了。”

十八

她们听到脚步声和一个男人的声音,跟着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和笑声。不一会,她们期待的宾客走进来了:萨福·施托尔茨和一个叫做瓦西卡的健壮得容光焕发的青年。显然可以看出,他从不缺少嫩牛排、块菌和布尔冈红酒的丰盛营养。瓦西卡向两位太太鞠了鞠躬,瞥了她们一眼,但只有一秒钟。他跟在萨福后面走进客厅,好像系在她身上似地跟着她走来走去,他目不转睛地盯住她,就像要吃掉她一样。萨福·施托尔茨是一位黑眼睛的金发妇人。她穿着高跟鞋迈着灵活的碎步走进来,好像男子一样有力地和两位太太握了握手。

安娜从来没有会见过这位社交界的新星,看到她的美丽、她的过分时髦的装束和她的大胆举止,不胜惊讶。她头上柔软的金发(她自己的和假的混在一起)梳得那么高高的,以致她的头就和她那大部袒露的、丰满端丽的胸膛一样大小了。她的动作是这般迅速,每走一步,她的膝头和大腿的轮廓就在她的衣裳下面鲜明地显露出来,使人不禁生出这样的疑问:这位妇人的真正的肉体,那么细小苗条,上面那么袒露,背后和下部又那么隐蔽,在后面那像晃动的山峰似的裙子里面,实际上到什么地方为止呢。

贝特西连忙把她介绍给安娜。

“只想想,我们差一点压死两个士兵呢,”她立刻开口对她们说,瞟着眼睛,微笑着,扯好被她甩到一边的裙裾。“我和瓦西卡一道坐车到这里来……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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