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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金瓶梅-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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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李瓶儿一面穿衣缠脚,叫迎春开箱子,拿出银子。拿了一块,金莲上等子秤,重一两二钱五分。玉楼叫金莲伴着李瓶儿梳头:“等我往后边问李娇儿和孙雪娥要银子去。”

金莲看着李瓶儿梳头洗面,约一个时辰,只见玉楼从后边来说道:“我早知也不干这营生。大家的事,象白要他的。小淫妇说:‘我是没时运的人,汉子再不进我房里来,我那讨银子?’求了半日,只拿出这根银簪子来,你秤秤重多少?”

金莲取过等子来秤,只重三钱七分。因问:“李娇儿怎的?”

玉楼道:“李娇儿初时只说没有,‘虽是钱日逐打我手里使,都是叩数的。使多少交多少,那里有富余钱?’我说:‘你当家还说没钱,俺们那个是有的?六月日头,没打你门前过也怎的?大家的事,你不出罢!’教我使性子走了出来,他慌了,使丫头叫我回去,才拿出这银子与我。没来由,教我恁惹气剌剌的!”

金莲拿过李娇儿银子来秤了秤,只四钱八分。因骂道:“好个奸滑的淫妇!随问怎的,绑着鬼也不与人家足数,好歹短几分。”

玉楼道:“只许他家拿黄捍等子秤人的。人问他要,只象打骨秃出来一般,不知教人骂了多少!”

一面连玉楼、金莲共凑了三两一钱;一面使绣春叫了玳安来。金莲先问他:“你昨日跟了你爹去,在李家为什么着了恼来?”

玳安悉把在常家会茶散的早,邀应二爹和谢爹同到李家,他鸨子回说不在家,往五姨妈家做生日去了。“不想落后爹净手,到后边亲看见粉头和一个蛮子吃酒,爹就恼了。不由分说,叫俺众人把淫妇家门窗户壁尽力打了一顿,只要把蛮子、粉头墩锁在门上。多亏应二爹众人再三劝住。爹使性骑马回家,在路上发狠,到明日还要摆布淫妇哩。”

金莲道:“贼淫妇!我只道蜜罐儿长年拿的牢牢的,如何今日也打了?”

又问玳安:“你爹真个恁说来?”

玳安道:“莫是小的敢哄娘!”

金莲道:“贼囚根子,他不揪不采,也是你爹的婊子,许你骂他?想着迎头儿我们使着你,只推不得闲,‘爹使我往桂姨家送银子去哩!’叫的桂姨那甜!如今他败落了来,你主子恼了,连你也叫他淫妇来了!看我明日对你爹说不说。”

玳安道:“耶乐!五娘这回日头打西出来,从新又护起他家来了!莫不爹不在路上骂他淫妇,小的敢骂他?”

金莲道:“许你爹骂他罢了,原来也许你骂他?”

玳安道:“早知五娘麻犯小的,小的也不对五娘说。”

玉楼便道:“小囚儿,你别要说嘴。这里三两一钱银子,你快和来兴儿替我买东西去。今日俺们请你爹和大娘赏雪。你将就少落我们些儿,我教你五娘不告你爹说罢。”

玳安道:“娘使小的,小的敢落钱?”

于是拿了银子同来兴儿买东西去了。

且说西门庆起来,正在上房梳洗。只见大雪里,来兴买了鸡鹅嗄饭,迳往厨房里去了。玳安又提了一坛金华酒进来。便问玉箫:“小厮的东西,是那里的?”

玉箫回道:“今日众娘置酒,请爹娘赏雪。”

西门庆道:“金华酒是那里的?”

玳安道:“是三娘与小的银子买的。”

西门庆道:“啊呀!家里见放着酒,又去买!”

吩咐玳安:“拿钥匙,前边厢房有双料茉莉酒,提两坛搀着这酒吃。”

于是在后厅明间内,设锦帐围屏,放下梅花暖帘,炉安兽炭,摆列酒席。不一时,整理停当。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李瓶儿来到,请西门庆、月娘出来。当下李娇儿把盏,孟玉楼执壶,潘金莲捧菜,李瓶儿陪跪,头一钟先递了与西门庆。西门庆接酒在手,笑道:“我儿,多有起动,孝顺我老人家常礼儿罢!”

那潘金莲嘴快,插口道:“好老气的孩儿!谁这里替你磕头哩?俺们磕着你,你站着。羊角葱靠南墙──越发老辣!若不是大姐姐带携你,俺们今日与你磕头?”

一面递了西门庆,从新又满满斟了一盏,请月娘转上,递与月娘。月娘道:“你们也不和我说,谁知你们平白又费这个心。”

玉楼笑道:“没甚么。俺们胡乱置了杯水酒儿,大雪,与你老公婆两个散闷而已。姐姐请坐,受俺们一礼儿。”

月娘不肯,亦平还下礼去。玉楼道:“姐姐不坐,我们也不起来。”

相让了半日,月娘才受了半礼。金莲戏道:“对姐姐说过,今日姐姐有俺们面上,宽恕了他。下次再无礼,冲撞了姐姐,俺们也不管了。”

望西门庆说道:“你装憨打势,还在上首坐,还不快下来,与姐姐递个钟儿,陪不是哩!”

西门庆又是笑。良久,递毕,月娘转下来,令玉箫执壶,亦斟酒与众姊妹回酒。惟孙雪娥跪着接酒,其余都平叙姊妹之情。

于是西门庆与月娘居上座,其余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李瓶儿、孙雪娥并西门大姐,都两边打横。金莲便道:“李大姐,你也该梯己与大姐姐递杯酒儿,当初因为你的事起来,你做了老林,怎么还恁木木的!”

那李瓶儿真个就就走下席来要递酒。被西门庆拦住,说道:“你休听那小淫妇儿,他哄你。已是递过一遍酒罢了,递几遍儿?”

那李瓶儿方不动了。当下春梅、迎春、玉箫、兰香一般儿四个家乐,琵琶、筝、弦子、月琴,一面弹唱起来,唱了一套《南石榴花》“佳期重会”西门庆听了,便问:“谁叫他唱这一套词来?”

玉箫道:“是五娘吩咐唱来。”

西门庆就看着潘金莲说道:“你这小淫妇,单管胡枝扯叶的!”

金莲道:“谁教他唱他来?没的又来缠我。”

月娘便道:“怎的不请陈姐夫来坐坐?”

一面使小厮前边请去。不一时,敬济来到,向席上都作了揖,就在大姐下边坐了。月娘令小玉安放了钟箸,合家欢饮。西门庆把眼观看帘前那雪,如撏绵扯絮,乱舞梨花,下的大了。端的好雪。但见:初如柳絮,渐似鹅毛。唰唰似数蟹行沙上,纷纷如乱琼堆砌间。但行动衣沾六出,只顷刻拂满蜂鬓。衬瑶台,似玉龙翻甲绕空舞;飘粉额,如白鹤羽毛连地落。正是:冻合玉楼寒起粟,光摇银海烛生花。

吴月娘见雪下在粉壁间太湖石上甚厚。下席来,教小玉拿着茶罐,亲自扫雪,烹江南凤团雀舌牙茶与众人吃。正是:白玉壶中翻碧浪,紫金杯内喷清香。

正吃茶中间,只见玳安进来,说道:“李铭来了,在前边伺候。”

西门庆道:“教他进来。”

不一时,李铭进来向众人磕了头,走在旁边。西门庆问道:“你往那里去来?来得正好。”

李铭道:“小的没往那里去,北边酒醋门刘公公那里,教了些孩子,小的瞧了瞧。记挂着爹娘内姐儿们,还有几段唱未合拍,来伺候。”

西门庆就将手内吃的那一盏木樨茶,递与他吃。说道:“你吃了休去,且唱一个我听。”

李铭道:“小的知道。”

一面下边吃了茶上来,把筝弦调定,顿开喉音,并足朝上,唱了一套《冬景·绛都春》唱毕,西门庆令李铭近前,赏酒与他吃,教小玉拿壶满斟,倾在银珐琅桃儿钟内。那李铭跪在地下,满饮三杯。西门庆又叫在桌上拿了四碟菜,用盘子托着与李铭。那李铭走到下边吃了,用绢儿把嘴抹了,走到上边,直竖竖的靠着槅子站立。西门庆因把昨日桂姐家之事,告诉一遍。李铭道:“小的并不知道,一向也不过那边去。想起来不干桂姐事,都是俺三妈干的营生。爹也别要恼他,等小的见他说他便了。”

当日饮酒到一更时分,妻妾俱各欢乐。先是陈敬济、大姐往前边去了。落后酒阑,西门庆又赏李铭酒,打发出门,分咐:“你到那边,休说今日在我这里。”

李铭道:“爹吩咐,小的知道。”

西门庆令左右送他出门,于是妻妾各散。西门庆还在月娘上房歇了。有诗为证:赤绳缘分莫疑猜,扊扅夫妻共此怀。鱼水相逢从此始,两情愿保百年谐。

却说次日雪晴,应伯爵、谢希大受了李家烧鹅瓶酒,恐怕西门庆摆布他家,迳来邀请西门庆进里边陪礼。月娘早晨梳妆毕,正和西门庆在房中吃饼,只见玳安来说:“应二爹和谢爹来了。”

西门庆放下饼,就要往前走。月娘道:“两个勾使鬼,又不知来做甚么。你亦发吃了出去,教他外头等着去。慌的恁没命的一般往外走怎的?大雪里又不知勾了那去?”

西门庆道:“你叫小厮把饼拿到前边,我和他两个吃罢。”

说着,起身往外来。月娘吩咐:“你和他吃了,别要信着又勾引的往那里去了。今日孟三姐晚夕上寿哩。”

西门庆道:“我知道。”

于是与应、谢二人相见声喏,说道:“哥昨日着恼家来了,俺们甚是怪说他家:‘从前已往,在你家使钱费物,虽故一时不来,休要改了腔儿才好,许你家粉头背地偷接蛮子?冤家路儿窄,又被他亲眼看见,他怎的不恼!休说哥恼,俺们心里也看不过!’尽力说了他娘儿几句,他也甚是没意思。今日早请了俺两个到家,娘儿们哭哭啼啼跪着,恐怕你动意,置了一杯水酒儿,好歹请你进去陪个不是。”

西门庆道:“我也不动意。我再也不进去了。”

伯爵道:“哥恼有理。但说起来,也不干桂姐事。这个丁二官原先是他姐姐桂卿的孤老,也没说要请桂姐。只因他父亲货船搭在他乡里陈监生船上,才到了不多两日。这陈监生号两淮,乃是陈参政的儿子。丁二官拿了十两银子,在他家摆酒请陈监生。才送这银子来,不想你我到了他家,就慌了,躲不及,把个蛮子藏在后边,被你看见了。实告不曾和桂姐沾身。今日他娘儿们赌身发咒,磕头礼拜,央俺二人好歹请哥到那里,把这委屈情由也对哥表出,也把恼解了一半。”

西门庆道:“我已是对房下赌誓,再也不去,又恼甚么?你上覆他家,到不消费心。我家中今日有些小事,委的不得去。”

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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