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顶-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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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笑风看到小弦,想到当年并肩作战的几位战友中杜四与许漠洋都已身死,物由心与杨霜七远在关中无双城,如今只有林青与自己在京师相会,大生嗟叹之意,对小弦更是加倍爱怜,有意说些天南海北的笑话逗小弦开心。他虽是胡人,口才却好,加上见多识广,妙语如珠。
小弦伤感渐去,也不再害怕容笑风这一把大胡子,反觉有趣。
几人寒暄一阵,容笑风问道:“林兄今日去清秋院可有收获?”
“不过是解了一道题而已。”林青淡然道,“顺便确定了与明将军交手的时间与地点。”容笑风微吃一惊,却听到骆清幽几不可闻地一声低叹。
何其狂拉一把小弦:“叔叔带你去白露院中逛逛,可好?”
小弦聪明,知道林青与骆清幽、容笑风之间定是有许多话要说,虽是很想在旁倾听,转念想林青晚上定会告诉自己,何必惹人生厌?便笑嘻嘻地拉住何其狂的手:“好啊,我们走。”蹦蹦跳跳地跟着何其狂走了。
容笑风望着小弦的背影,低声发问:“这孩子真是明将军的克星?”林青被管平等人围攻时说的那句话早已传入他耳中,此刻他亲眼看到小弦,虽然见之聪明机灵,却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所以才如此发问。
林青微微一叹:“其实我也不能肯定,当时的情景下,唯有如此说才能避免管平杀小弦灭口。”其实林青在鸣佩峰上虽听愚大师说起过天后来历,以及明将军身怀夺取江山重任等事,但愚大师却坚决不肯透露苦慧大师临死前留下的天命遗语。林青只是因为小弦的生日与偷天弓出世的时间暗合,而且那时辰恰好是巧拙大师所说明将军一生最不利的时辰,所以才说出那番话,希望管平不致于下手害了小弦。
忽听骆清幽道:“你要与明将军生死决战,我管不着,但我决不会再让这孩子也陷入这些争斗中。”林青心头暗叹,如何不明白骆清幽的心思。他仰望头顶那一方湛蓝无云的天空,喃喃默念:“正月十九,泰山绝顶。希望那时可以了结一切!”如果绝顶一战,暗器王能击败明将军,小弦是否就真的不用再面对他的“命中宿敌”?而林青,是否真有把握击败名震天下近三十年的流转神功?纵是苦慧大师复生,只怕也不会有一个准确的答案!
※※※
小弦与何其狂在白露院中随意闲逛,小弦本以为骆清幽的住所必是雅致至极,不料看白露院占地虽不大,却是朱户丹窗,飞檐列瓦,密林道宽,阔池高亭,极有气派,隐露奢华。
两人来到后花园中,却是好大一片花林,只是如今寒冬腊月,园中仅有几束腊梅开放,但隐隐的花香袭来,亦令人神志一爽。除了那满园尚未盛放的花树外,竟连普通大户人家的小亭也未设一个,仅有一张彻得方方正正的石桌,旁边几个石凳。但最特别的却是那园中小路的每一方青石板下都有细水流过,每股水流仅是三四寸宽,涓涓细流,潺潺微响,整个园中恐怕有数百道水流纵横,也不知水源在何处,却令小弦感觉每走一步都如同跨过了一道小桥……小弦总算看到一处颇有“骆氏风格”的地方,大喜道:“这园子好漂亮。”他想象着到了春天百花齐放,蜂绕蝶舞的时光,更是心痒难耐,“何叔叔,我们有空来这里捉迷藏……”话音未落,何其狂出手如电,一把按在小弦的嘴唇上。
小弦吓了一跳,说不出话来,滴溜溜乱转的眼珠望着何其狂,不知他何故如此。何其狂缓缓放开手,正色道:“我今年才二十八,尚未娶亲,你可不要叫我叔叔,仿佛一下子老了数十岁一般。”
小弦拍拍胸口,嘻嘻一笑:“那我叫你什么好,何兄?只怕别人听了要笑话。”何其狂傲然道:“男子汉大丈夫就要洒脱点,何须顾忌别人的眼色,要么以后你就直接叫我凌霄公子好了……”
“怎么看你也不像个‘公子’啊……”小弦老实不客气地打断何其狂的话,“反正无须顾忌,叫你一声叔叔也不会真的把你叫老。嘻嘻,我看你根本就算不上洒脱。何况若是我叫你大哥,那岂不是比林叔叔、骆姑姑矮了一辈?”何其狂大笑:“你不怕我也喜欢骆姑娘么?此举不是正好可以拉开辈分?”
小弦郝然,才知道自己的那些小心思可谓是司马昭之心。
却见何其狂面容一整:“这一点你尽可放心,就算没有你林叔叔的缘故我也不会喜欢骆姑娘。”他低头叹道,“我与她,实在是太过熟悉了。”
小弦挠挠头,实在不明白为何“太熟悉”反而会不喜欢?以此算来,林青与骆清幽岂不是更熟,难道林青也不喜欢她么……
小弦忍不住想打听一下林青当年的“英雄事迹”:“何叔叔,不不,凌霄公子,你与林叔叔认识许多年了吧,给我讲一讲你们小时候的事情吧。”他说到“何公子”三字时,不由吐了下舌头。比起外表儒雅谦和的乱云公子郭暮寒、相貌俊美的简公子,霸气凌人的何其狂确是没有一点“公子”的模样。
何其狂哈哈一笑,带着小弦找个石桌坐下:“第一次认识他的时候,我还是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就如你一样……”
小弦急忙挺胸昂首,大声抗议:“我马上就十三岁了。”
“是是,那时我比你现在还小。你林叔叔大我五岁,才恰好是你这年纪。”何其狂的眼神渐渐有些迷茫,陷入二十年前的回忆中,“我父母早亡,只得投靠舅舅。谁知舅母故去后,舅舅新娶的妻子动不动就挑我的错处,打我骂我。有一天我实在忍受不了,一赌气离家出走,来到京师。唉,那时的我身无所长,更别说有什么武功,一日三餐都没有着落,说得好听些是京师的一个小混混,难听些其实就是个乞丐。但我早下定决心,就算死在外面,也决不再回家受那个坏女人的欺辱……”
小弦日瞪口呆,本以为京师三大公子都出身于名门世家,万万想不到凌宵公子何其狂竟有如此落泊的童年。
何其狂似是瞧出了小弦的心思,微微一笑,傲然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如今想来,若没有兴初的那段日子,也不会有今日的我,所以无论对于过去、现在与未来的经历,我都决不后悔!纵是提及当年行乞之事,亦绝无羞愧之意。”小弦暗想:凌霄公子能有今日的名声地位,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一念至此,暗下决心:只要自己奋发图强,日后也定会有所作为。他继续问道:“后来你怎么认识林叔叔的?”
何其狂眼落空旷处,略有些出神:“那时小林的境况比我稍好些,但也不过是跟着一个走江湖的杂耍班子混口饭吃。嘿嘿,你知道他那一身暗器功夫是如何练成的?那是因为他自小就做飞刀的活靶,所以才发誓决不会再让上任何暗器插上自己的身体……”
小弦一震,想到以前常常见到那些跑江湖的杂耍班子中,一个小孩子头顶苹果,任由数十步外的飞刀射来……有时为了招揽观众,投飞刀者还故意用黑布蒙上眼睛。当时自己还十分佩服那孩子的勇气,如今想来,亦是被生活所迫……他虽早知林青出身寒门,却从不知他童年的坎坷,念及林青那宽厚的肩膀、英武的神态,一时心中百感交集,不知是什么滋味。
何其狂停顿一会,方才续道:“我们一个在城东行乞,一个在城西卖艺,总算有一天意外碰见了。也不知怎么,两个孩子虽然差了五六岁的年龄,偏偏就是一见投缘……”小弦不由想到自己与宫涤尘也相差五岁,亦在温泉潭边一见投缘,忍不住会心一笑。
“那时我们都很穷,别说吃饱饭,连完好的衣服都没一件,却偏偏想像大人一样喝酒,于是就约好二更一起去京师有名的天凤楼中偷酒喝……”何其狂望着小弦奇道,“你脸上为何这般古怪,莫非也是个小酒鬼?”
原来小弦听到何其狂说到与林青一起去偷酒,不由大乐,三香阁中第一杯酒入喉时火辣辣的滋味至今难忘,又不由想起了水柔清……此刻听何其狂问起,喃喃道:“我倒是觉得酒似乎也不算什么好东西,不但呛人,醉了还难受得要命。”
何其狂哈哈大笑:“不过对于孩子来说,狂饮痛醉一番,仿佛才有一些长大成人、行走江湖的豪气吧。”小弦大有同感,连连点头,心中挂念何其狂的讲述,催问道:“你们最后偷到酒了么?
何其狂摇头:“不但未偷到酒,反而在酒窖中被值夜的大厨捉了个正着。那时我与小林都只是孩子,他还算有些武功底子,虽拼命护着我,但勉强抵挡几下,终是气力不济,被那守夜的厨师捆成了两个粽子……”这些本是极不光彩的事情,但听何其狂不疾不徐地道来,不见丝毫动容,浑如在说别人的故事。
“那厨子是个大胖子,虽未习过武功,力气却是不小,醋钵大的拳头打在身上着实疼痛。但我二人明知理亏,都是一声不哼,也不求饶,只盼他打够了,消了气便放我们走。可不知他当日是受了客人的闲气还是掌柜的教训,把我们绑起来打骂竟不算完,还要拉我们去报官。这下我可先慌了神,心想自己倒是不打紧,就怕小林被杂耍班子扫地出门,岂不是连累了他?于是咬着牙道:‘你砍我一根手指吧,只是不要报官。’那厨子嘿嘿冷笑:‘要你的手指何用?不报官也行,但须得给老子寻点乐子……’那天凤楼是京师最大的酒楼,酒窖中全是酒坛,足有上千个之多。他拿来整整两大坛酒,道:‘你们不是想偷酒喝么?嘿嘿,这酒名叫佛跳墙,算不得什么好酒,却是足够劲道,只要你们一人一坛喝下去,便放你们走……”
想必何其狂对此事印象极深,纵然过了二十年,当年那厨子说的话竟然记得清清楚楚,连冷笑声都模仿了个十足。
“你们喝了么?”小弦神情紧张,仿佛在场的是自己一般。
“能不喝么!我酒量比小林大些,第一个抢上去喝,只盼自己能多喝一些,他就可以少受些罪。”何其狂淡淡一笑,“好一个佛跳墙,我才喝了五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