括苍山恩仇记-第3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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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决定或者说是暂时的决定,也只能是“走着瞧”三个字,同时也决定在这个叔丈人面前不说真话。他一面洗着脚,一面装作不在意地说:
“想得那么远干什么呀!您不是说:行院里的事情,不过是逢场作戏,认真不得么?我既不想在薛家招门纳婿,又不惦着把素素带回温州去,认个干妹子,叔丈怎么就认起真来,想得那么多那么远了?”
黄逸峰根据他沉思的神情,判断出他的这句话并不是出于真心。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并不是自己的儿子,打不得,骂不得,把话说明白了,也就算是尽到做叔丈的责任了。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
“这个世道,人心险恶,出门做生意赚几个钱,也处处都是真刀真枪,你争我夺,稍不留神,就会掉进人家的圈套里,让人家给卖了,还帮着人家数钱呢!所以说,出门在外,一点儿也大意不得。我比你年长几岁,做买卖的路也比你多跑几个来回。咱们在一起搭伙计,即便你岳父不曾关照过我,有些事情,我也不能不给你提个醒儿。你是个聪明人,点头知尾,用不着我细说。咱们出来做生意,只要能够赚上几个钱,也不叫自己苦着,平平安安地回去,就算是万事大吉了。除此之外,什么事情都以少沾少惹为上。说句不中听的话,我这是头一趟带你出来探探路道,你总不会叫我回去以后在你岳丈面前无法交代吧?”
本忠洗完了脚,爽朗地笑着走到黄逸峰的床前说:
“叔丈只管放心得啦!我又不办出格儿的事情,怎么会让您在我岳丈面前无法交代呢!叔丈要是不放心,明天跟我一起到北门外去,看着我们骑马击剑,好不好?”
黄逸峰苦笑着摇了摇头说:
“我才不去受你们的白眼呢!你们两个哥哥妹妹的说不完的情话,我夹在中间,算什么呀!今天跑了这个大圈子,就够我累的了,我还是好好儿歇上一天吧!时候不早了,既然你明天还要去骑马击剑,也该早点儿睡觉啦!”
本忠答应着,替他倒好了洗脸水,这才摊开自己的被子,上床歇息。
黄逸峰懒洋洋地站了起来,擦了一把脸,连脚也没洗,就上床睡觉了。
本忠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得很不踏实。朦胧中,一会儿看见父亲那血肉模糊的尸体,一会儿看见大哥身带镣铐被关在狱中,一会儿看见秀芝在楼窗上凝神远望,一会儿又看见素素在丝绳上盘旋击弹。他似睡非睡,似醒非醒,时而入梦,时而惊觉。恍恍惚惚间,好像自己正和素素并辔而行,有说有笑,十分欢洽,忽然一阵狂风,刮得飞沙走石,对面不见人影。风过处,见一个女人披头散发嗥叫着迎面奔来,扑向素素,互相扭打,滚作一团。仔细一看,不是别人,正是秀芝……。
天色刚亮,听对面床上鼾声正匀,本忠却再也睡不着了。他翻来覆去地考虑着:他跟素素之间,究竟应该以怎样一种关系结束,才算是名正言顺。才不会招徕物议,不会引起轩然大波呢?
这件事情,想来想去单单就多了秀芝一个人。要是没有秀芝,他满可以跟素素成就好事,在嘉兴招赘,花前月下,吟诗作画,享一份人间艳福。如今有了秀芝,这一切,都只能落空。眼下素素还不知道他是个有妻室的人,言语神态中,总拿他当她的意中人看待。要是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她会有什么变化呢?是变得冷若冰霜呢,还是掉头相向,再也不理他了呢?
为此,今天的城北之游,都应该跟素素说些什么,倒是应该先仔细琢磨琢磨。
本忠首先想到自己不是一个只图牟利只求消受的富商巨贾,而是一个更名改姓逃亡在外正在缉捕之中的杀人犯,不仅自身生死存亡难卜,而且全家合族都因此被逼上梁山,正在白水山扯旗造反,跟官家作对,能否取得成功,他不抱太大的希望;但是对于杀父仇人林炳,他却是宁可用自己的性命去换,也要手刃而后快。他之所以未去白水山入伙儿,就是因为生怕本良等人树大招风,万一被官府剿灭了,留下他这支鲜为人知的力量,还可以悄悄儿地返回故里去摘下林炳的项上人头。当然,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他的身上,似乎担负着这样两宗使命:第一,尽自己所能,向山上输送饷银:第二,一旦义旗倒下,他就采取另一条道路,用自己的方法去完成本良他们未能完成的复仇大业。
因此,他这个商人,只能去聚敛钱财,却不能去寻欢作乐。事实上,他也从来没有在花天酒地中消磨过自己的豪情壮志。他为红云赎身而不图报,就是明证。对于素素,经过这半天加半夜的接触,感到她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如果她也能理解并同情受苦人的“作奸犯科”,那倒不妨真的认下一个干妹子来,不单自己可以多一个知音,指着她家的财势,在商业上大展宏图,广积资财,也可为白水山输送更多的粮饷。只是眼下素素还不知道本忠是个有妻室的人,言语神态中似乎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因此对叔丈的话也不能置若罔闻。
听孔大方的口气,则并不拿土地爷当神仙。在他的眼里,素素只是一个老鸨子的女儿,充其量不过是比普通妓女高贵一些的上等妓女罢了。孔大方之所以要把本忠带到天香楼去,多一半儿的动机,还在于素素自视甚高,孔大方有些气不忿的,存心带个小白脸儿去跟她逗闷子、哄(h òng訇)秧子,拿她开涮玩儿。要照他的心思,除了吃她喝她之外,最好让本忠以招赘为名一个钱儿不花把她给梳拢了才对劲儿。本忠在见识见识的动机下走进了天香院,见了素素之后,却被她的才色所惊,对她动了真正的恋爱之心了。他爱她,并不以一亲肌肤为满足,而是希图长期接近她,永远跟她在一起。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不能不考虑自己的身份和得到她的方法。一方面,小时候父母的教诲还没有完全忘却,他不想采用欺骗的手段;另一方面,他也明白欺骗是不能持久的。与其事后演一场闹剧,落一个不欢而散,不如趁这会儿未成事实之前,实话实说,来一个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往后即便有所牴牾,至少不落下口实。
思前想后,本忠的最后决定是:今天跟素素见面,先试探她的态度,相机把实话一点儿一点儿地告诉他,看她作何反响,再决定下一步行止。
天色大亮以后,本忠就再也躺不住了。轻轻地起床,从里到外,换了一色儿新的绸缎衣服,加意地梳洗打扮了一番,对着镜子左瞄右瞧,自己看了也觉得风流倜傥,完全配得上素素了,这才罢休。
看看天色,才交辰时,看看对面床上,黄逸峰兀自高卧未醒。这早晚,正是妓院里意阑人静的深更半夜,这时候去拜客,别说是行院里了,就是官商人家,也太早了点儿。本忠无奈,百无聊赖中,从枕头底下取出陆游的《老学庵笔记》来,坐在窗前心不在焉地翻着看。
黄逸峰一觉醒来,见本忠已经梳洗打扮停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明知道他这是“士为知己者容”①,却故作不知地问:
……………………
① 《说苑》里的一个故事:管仲和鲍叔牙是好朋友,后世以“管鲍之交”作为好友的典范。鲍叔牙死,管仲嚎啕大哭,悲痛得像死了父亲一样。有人以为过份,管仲说:“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子也。士为知己者死,而况为之哀乎。”因此后世有“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的说法。 这里是故意反其意而用之。
“起得这么早,又打扮得这样干净齐楚,要到哪里去?”
本忠见叔丈人拿自己逗闷子,就放下书,笑着说:
“我今天哪儿也不去,就坐在家里看书了。”
黄逸峰也知道他说的不是实话,一面披衣下床,一面感慨地说:
“你们这些年轻人,一掉进情网里,就让情丝紧紧缠住,再也挣脱不开了。难怪你岳丈不让我带你去开这个眼界呢。要是单听你嘴上说的,你简直比柳下惠还柳下惠,要是看你办的事儿呢,不是我倚老卖老,只能说你不懂得女人,也没见过女人。女人这种东西,说到底,天生来的就是伺候男人的贱货。不管怎么好看的女人,都不能跟她过心,更不能听她的半句话。古往今来,大而言之,凡是妇言是听的皇上,没有一个不是昏君,也没有一个不因为女祸而乱了朝政;小而言之,凡是听老婆话的一家之主,也没有一家不坏了纲常,甚而致于家破人亡的。这就是《书经》里说的‘牝鸡无晨,牝鸡之晨,唯家之索’的意思。在别的女人面前,你是怎么对待的,我不知道;单就到嘉兴来的这几天,你对待红云和素素,照我看来,就很不怎么样。这种行院里的姑娘,跟摆在货架子上的货色也差不多,高兴的时候,随便拣几个来玩玩儿,玩儿过了,不高兴了,扔到一边儿就完了。她们的话,是能当真的么?那个红云,只不过会写两篇东抄西凑的诗赋,唱两句并不动听的小曲儿,你就拿她当作是什么旷世的才女,三百两银子就这么稀里糊涂地送出去了,只赚了一个‘傻子’的美名回来。这个素素呢?倒是读过一些玍七马八的闲书,会画几笔乌七八糟的图画,还会几套跑江湖卖解的技艺,就把你的心给迷住,神魂颠倒的,不知道该怎么捧她、夸她、敬她、爱她是好了。其实,像这样的诗妓、艺妓,凡是大码头,不知道有多多少少。她们学这些东西,无非是为了招更多的男人喜欢她罢了。只要你有钱,尽可以抓一把过来挑挑拣拣,玩儿过了再随手一扔。别看她们装出一副傲气十足、高不可攀的样子来,嘴上说得天花乱坠的,只要一看见银子,就花了眼了,再高傲的姑娘,也得乖乖儿地陪着你睡觉,听你的摆布。如今既然已经把你带进风月场里来了,我倒也赞成你独个儿出去闯荡闯荡。不过说一千道一万,自己可得拿稳了主意,任她花言巧语,也不能听她的。你不是学过做戏吗?要是你能够像在戏台上一样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