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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括苍山恩仇记-第1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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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炳见走出这样风骚的一位少奶奶来,眼前一亮,心里倒有几分纳罕:没有想到瘦猴儿似的小讼师,倒有一份儿前世修下的艳福,哪里娶来这样一位丰满标致步履轻盈像花朵儿似的美人?不敢怠慢,赶紧站起身来,迎前一步,叫了一声“嫂嫂”,早已是一揖到地,唱了一个肥喏。少奶奶慌忙还礼不迭,嘴里说着“叔叔请坐”,两手在胸前福了两福,夹拜①还礼,两只眼睛,竟自直勾勾地瞧着林炳,眼锋相遇,连一点儿回避躲闪的意思都没有。林炳反倒让她给看得不好意思起来,赶忙又说了一句:“有劳嫂嫂玉趾!”少奶奶也答了一句:“通家至好,不必客气。”话语中间,分明是苏北人口音。林炳被她的眼锋逼紧了,只好搭讪着自己坐了下来,不敢再去看她,生怕在人前丢丑,心里却在寻思:“老讼师打发这样妖艳标致的媳妇儿进衙门去,不分明是给骚公鸡送肉食去吗?”但不是自己家里的事情,过问不得,只好低头坐着。

……………………

①  夹拜──旧礼制:男子向妇女行礼,只一拜;妇女则答两拜,称为“夹拜”。

老讼师当面给翠花儿交代了一番进衙去的事情,又教给她怎样探听口气,怎样进入本题以及一定要讨到实信儿才能回来,家里林炳坐等立候之类的话。少奶奶满面春风地答应着,又进内室去换了一套出门拜客的鲜艳衣裙出来,叫一个小丫头捧着包袱,莺声燕语地向林炳告辞了一声,婷婷娉娉,出门去了。

林炳坐在李家的书房里,跟老少两位刀笔东拉西扯地一通瞎聊。从林家的官司说到本县的一些案子,又说到老讼师当年在道台衙门当门斗时候的几宗奇案,不知不觉,从申时一聊聊到了酉时。隆冬腊月的天气,夜长日短,屋里早已经黑了下来。小讼师点上一盏洋灯,白铜的灯座,玻璃的灯罩,这是李家父子夜间写呈子必备的东西,比起乡下点灯芯的油灯盏来,又光亮,又干净。三个人又山南海北地侃了一会儿大山,听见厅堂外边画桌上的大座钟“噹噹”地打了七下。老讼师说是已交戌时了,这早晚翠花儿还不回来,看样子准是太太留饭,不必等她,吩咐开饭,依旧是主客三人入席。李家今天是准备客人来吃饭的,特地用文火煨了一只老母鸡、一个红烧肘子,下饭的菜蔬比昨天好得多。

饭后又回到书房,小谈天下大事。老讼师吃了一辈子的衙门饭,官场上的事情特别熟悉,消息也比别人要灵通一些,说出来的事情,都是林炳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不觉听入了神,倒把少奶奶久去不回的事情搁在一边儿了。话题从本县扯到本省,又从本省拉到了京师,才一顿饭工夫,老讼师就带着林炳跑遍了一十八个行省,又回到了缙云县。这时候林炳忽然想起了客厅上挂的那轴中堂来,总琢磨不透是什么意思,就开口问:

“请教老世伯,府上客厅里挂的那幅中堂,只写‘旦白’两个字,是个什么出典?这个‘吏隐山隐吏’,又是个什么人呢?”

老讼师见问到这个题目上来了,略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又似乎有点儿不好意思的样子。不过这种为难的神色在他那瘦削的脸上一晃而过,随即就雨过天青,烟消云散了,接着又眉飞色舞地信口雌黄起来:

“‘旦白’这两个字,还不好讲吗?你看那‘旦’字,上面是一个日头,下面那一划好比是地平,日头刚刚爬上地平来,不就是太阳上山的意思吗?加上下一个字,连起来讲,就是‘太阳一出天下白’的意思。这个‘白’字,还是从唐诗里借来的呢。李贺不是有一句诗,叫做‘雄鸡一声天下白’吗?仔细推敲起来,就知道‘旦白’这两个字下得多么贴切、多么精炼、多么恰当、多么传神,含义又是多么深远了。”

其实呢,老讼师说的满不是那么回事儿。在戏曲唱本中,常把“生白”、“旦白”等字用方括号标出,提示以下台词属于哪个角色。在“且白”的后面,往往是:奴家某某,家住何处,多大年纪之类的“自报家门”。老隐吏用‘旦白’二字作歇后语,影射“奴家”,原是指李家为“奴才之家”的意思。老讼师不解个中奥妙,不单依旧堂而皇之地张挂起来,还自作聪明地信口曲解了一番。在不学无术的林炳面前,倒是能够自圆其说的,可是在一班缙绅之间,早已经当作一则笑话传开了。

老讼师抽了一口水烟,又接着说:

“说起这个吏隐山隐吏来,这话可就长啦!吏隐山,你总知道吧?就是魁星阁身后那个山头。魁星阁东边,是一个山谷,山坡上有一个天生的石洞,本名叫‘雪洞’。万历年间,邑人郑汝璧中丞就原洞开凿修整,改名‘愚公洞’。说起这个雪洞来,也有几分神异:土山土坡上,凭空凸起一块空心大石头来,三面石壁直立,洞顶是个穹窿,有一间房间大,样子跟陕西的土窑洞是一模一样的,洞口朝南,洞里东壁上一个石钟,西壁上一个石鼓,站在钟鼓前面捶胸顿足,就能听见钟鼓之声嗡嗡震耳。洞顶上奇岩怪石,有像太师椅的,有如桌子几案的,有如朝靴牙笏的,形象相当逼真,每年二月里孩子们风风筝,都要到这里来玩儿。洞的前面是一片平地,原本种着庄稼。二十多年前,有个告老还乡的穷京官,在这里盖了一溜儿五间平房,土墙瓦顶,竹篱木栅,住着祖孙三代一共七口人,外带一个老苍头。从此,这个穷京官就自称是‘吏隐山隐吏’,在屋前种一片修竹,屋后栽几株桃李,养一群鸡鸭,喂几头猪羊,还在四周近处栽一园瓜果蔬菜,种几亩稻麦杂粮。忙时祖孙三代同耕种,闲时或棋弈,或垂钓,或课孙诵读,或吟诗作画。老头子今年快八十岁的年纪,身坯倒还结实。头几年在家里闲得发慌,坐下来把他一生的所见所闻所识所想逐条写了出来,订成了十厚本,叫做什么《吏隐草堂笔记》。听说稿子早就改定了,只为手里凑不起这笔雕版印刷的钱来,至今还没有付梓呢。”

林炳没想到小小的缙云地面,居然还有这样一位奇人,不禁打断了老讼师的话茬儿,插嘴说:

“这样看起来,这个老头儿还真是一位奇人呢!但不知他在京师当过什么官儿?”

小讼师听林炳夸奖吏隐山隐吏,撇着个大嘴鼻子里“嗤”了一声说:

“这个老头儿,倒是两榜正途出身殿试一甲第三名探花,当年的官儿当得倒是不小,出使过番邦外国,一直当到了吏部侍郎呢。只是他光会当官,不会敛财,告老回缙云来的时候,两手空空,不单盖不起一座像样点儿的房子,连自己一生所学的著作,也没钱印出来送人,就算是够窝囊的了。这两年来,更是老昏了头脑,整天价在家里摆弄外国字母,念什么‘邦滂棒忙,噹汤宕囊……’①,说什么中国字太多太繁太难学太难写,异想天开地竟要把中国字也改成洋文那样,叫它串音成字,见字得音,由音知义。他苦攻了好几年音韵之学,挖空心思,居然鼓捣出一种曲里拐弯儿像豆芽菜似的玩意儿来拼合成字,叫做什么‘缙云话切音土字’。听说他一家子连老婆子带小孙子个个都会这种鬼字,只要嘴里说得出来的话,都可以用他的哪种鬼字写出来,他们自己人一看就懂;要叫咱们看,简直比看天书还难,你想想,这不是异想天开,数典忘祖,想做二圣人新仓颉又是什么?”

……………………

①  这是缙云话切音土字声母表的前两句。

林炳一听,也觉得不可思议,奇怪地问:

“这个老头儿,别是中了魔发了疯吧?他一个八十来岁的老人,不安安静静再享几年清福,却还在那里讨笔墨生涯,这不是存心跟自己过不去么?他想把咱们祖宗几千年前传下来的国字都改掉,先不说别人同意不同意,就说世伯世兄你们这些靠摇笔杆子吃饭的识字先生,能答应吗?不单是你们吃笔墨饭的人反对,恐怕凡是进过学中过举靠读书识字谋得一官半职的人,都不会赞成他的高见吧?”

老讼师频颇点头,似乎很同意林炳的这一见解,感慨地接下去说:

“可不是么,这个老头子做了二十几年官,一个钱没捞着,倒为了禁鸦片的事儿,把军机大臣②都给得罪了。才五十多岁的人,就不得不上表乞骸骨告老还乡来,穷得连几间像样点儿的房子都盖不上,我看就已经够魔症的了。不过,像他们那一路人,告老归隐之后,田园耕作之余,杜门谢客,立志著书,不论是藏之名山,还是传之后人,不管怎么说,总算也是他们仕途失意的文人聊以消闲解闷的一件事情罢咧!如果仅仅是著书,谁也不会说他是魔症,说他疯魔中邪,是他年过古稀之后,白发苍苍,满口里牙都快要掉光,说话都拢不住风了,偏又心血来潮,每天‘见溪群疑,端透定泥……①地从头学起那毫无用处、说不明白、叫人头疼的音韵学来,一天到晚嘴里念的不是平上去入,阴阳清浊,就是开齐合撮,喉牙唇齿,这邪中得就够深的了。他痰迷心窍,邪火攻心,居然还想把好好儿的国字废弃不用,却去搞什么串音成字。你说他魔症,我说他这是想做二圣人想疯了。他有本事弄出个鬼画符的切音字来,只教他家里那几个人会认会写不就得了吗?偏偏还要把左邻右舍几个不识字的娃娃都引到他家的院子里去开什么切音土字晨课学堂。教的又不是圣贤之书,连豆腐账、山歌调这些登不得大雅之堂的东西都编进他的书里去了。可也是怪,就每天早起认那么几个’字爷字娘‘,学几句切音歌诀,不到一个月工夫,那帮拖鼻涕光脚丫放牛牧猪的穷小子们倒真能读得来书、写得来信,记个豆腐账什么的,真还不用求人了。老头子还特意给他们编了几本专讲世界大事国家兴亡的书,让他们自己抄出来读。这一来,可真轰动了左近这些穷人家的子弟啦!凡是那读书不为进学中举只为认几个字好写信记账的人家,有把孩子送到他家去求教的,有求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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