括苍山恩仇记-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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⑤ 郅都──西汉济南太守,著名酷吏。
⑥ 宁成──与郅都同时代人,济南都尉,著名酷吏。《史记·义纵传》中说:“宁成为济南太守,其治如狼牧羊。”
① 验烙──清制:凡是官造刑具,上面都有烙印,用前要先检验有无烙印,防止私造,叫做“验烙”。
② 杏花雨──用带有乳头的烙铁烙背,传说为包公夜审郭槐时发明。
③ 芦花雪──把人脱光了衣服,抬到雪地上冻,但在心口上撒热炉灰,免其冻死。
④ 三仙(鲜)进洞──用辣椒花椒盐水倒灌进鼻孔中。
⑤ 五子登科──用绳子把人的手脚和头发拴住悬在空中。
⑥ 凤凰倒晒翅──把两手平伸捆在木杠上,转动木杠。是武后时的酷吏周兴、来俊臣所创。
⑦ 随年合欢杖──根据年龄大小决定打多少,称为“随年”;打的时候两杖同下,称为“合欢”,为五代时酷吏刘铢所创。
⑧ 逍遥楼──传说朱元璋称帝后惩治游民赌博的一种方法:在淮清桥北面设一逍遥楼,楼内备各种睹具,抓到赌徒,送进楼中关闭,可任意赌博,但不许送饭,不管死活,七天后放出。
① 姽婳(guǐ hu à鬼话)──对女子的美称。古语称女子安闲幽静为“姽”,兼能勇武奔驰为“婳”。
林炳听到这里,不由得也觉得纳罕,心中暗暗称奇,忍不住又插嘴夸起这位太太来:
“听这么说,这位金太太倒也算得是个女中丈夫、巾帼豪杰,不愧是师爷的妹妹,从小在衙门里长大的姑娘,真是见多识广,有胆有识。要是武后临朝,当得大理寺卿的。金太爷夫妇二人如此疾恶如仇,认真严办,难怪我们局上送来的几个毛贼土匪,竟连一个回头的也没有呢!看起来,这些强盗贼骨头们碰在这位太爷手上,十有其九是活不成的啰!”
小讼师让老讼师把话给接过去了,正闲着没事儿,见老讼师又把水烟袋叼起来咕噜咕噜地紧着抽,顾不上说话,就又把话茬儿接回来说:
“说起来倒也有意思:凡是人命案子,按例是要详府报省批复的;该判死刑的罪犯,除去斩立决②的重刑犯人外,遣刑③的发二三千里,秋审予勾④的,也不过拉出去一刀,倒死得痛快。唯独这些抢劫失盗的案件,一般并不伤害人命,算起来,不过是几十吊百来吊钱的损失,按律例不过是满杖⑤之外,枷号三五天而已。就是那重的,也不过流二千里,还到不了满贯⑥的罪过,更不用说是人头落地了。自从这位大老爷亲主盗案以来,一旦审明确系盗匪无误的,统统地全都发到站笼里去站起来示众,任你钢筋铁骨,熬得过三天也熬不过五天去,早晚是死了完事。打从这位金太爷补了缙云县实缺以来,就亲自画了个站笼的图样,叫木匠赶造了四架,立在衙门口荷花池左右两旁,到今天不过才半年光景,单单死在这站笼里的强盗毛贼,每月都有七八个十来个,总数早就半百出头了。县里经这位父母官如此这般地一治,倒是立竿见影,不但明抢暗偷的案件越来越少了,还真的有了‘路不拾遗’之风!你要不信,拿个包袱丢在大街上试试,人来人往的,准保没人捡你的。到底还是吃饭家伙要紧哪!这些日子,也不过乡镇团防局或者乡绅们有时候送来个把毛贼,城里城外,关厢左近,连本该报官的大案子都是私下了结的居多。‘苛政猛于虎’嘛,谁不害怕呀!”
……………………
② 斩立决──清代刑狱制度:凡是不入秋审的重刑犯,行文到日,立即开刀问斩。
③ 遣刑──清代刑狱制度:较死刑减等的流刑,平民发二二千里或极边烟瘴地方安置,官吏发新疆或贬迁远地。
④ 秋审予勾… 清制:各省死罪人犯,分为情实、缓决、可矜(情有可悯)三类报部。八月内刑部会同九卿各官详核分拟,请旨裁定。其中情实人犯裁定时又有予勾、免勾的分别。予勾的立即施刑,免勾的暂缓施刑。
⑤ 满杖──杖一百称为满杖。
⑥ 满贯──清刑律,流刑分三等,一等流二千里,六年;二等流二千五百里,八年;三等流三千里,十年,称为满贯。
林炳一边十分赞许地频频点头,一边又疑惑不解地问:
“我在壶镇街上,也常常听见人家在吵架的时候说‘送你到城里去站站笼’这样的话,只以为不过是把人关在木笼子里面站几天罢了,怎么会有这样厉害,三五天就非死不可呢?”
小讼师见林炳不明站笼的奥妙,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用两只手横竖比划着说:
“你想要知道这站笼的奥妙,等明天有工夫了,到县前亲眼去看一看就明白啦!简单说起来,这站笼又叫立枷,是个四面都是木栅栏的笼子,一面有门,可以放人出入,顶上就是一面木枷,也就是两块一寸厚的木板,每块的一边儿都有大小两个缺口,合起来,刚好卡住了犯人的脖子和两只手,离地却有六尺,任你再高的个子,两脚也够不着地面。关进去的时候,笼子里面有好几层砖,等到卡住脖子了,就把脚下的砖一层一层抽去,抽到犯人脚尖儿踮起来刚刚够得着为止。你想想,一个人卡着脖子又踮着脚,站一会儿都难受,站上几天几夜,是个什么滋味儿?家里有人送饭,也许还能多活上一天半天的,要是没人送饭,这样吊上三天,吊不死饿也饿死了!”
林炳听明白了,颇有些后悔似地说:
“早知道如此,那天太爷下乡,说什么我也不会求告缓审治丧啊!要是太爷把人犯带回县里来,第二天一过堂,问成个夜入民宅的盗匪,往站笼里一站,这宗案子不就算是了结了吗?”
老讼师一面一锅接一锅地抽着水烟,一面皱着眉头凝神沉思,听林炳这样说,咳嗽一声,半带奇怪地问林炳:
“府上这件事情,我琢磨着总有些不大对头。这位太爷的脾性,就算我们没有完全摸透,也是八九不离十的了。平常时候,也有过不按常规办案的先例,不过还从来没听说过有这样发落案子的呢!你仔细想想,太爷到了府上以后,不论大小的事情,有不称他心意的地方没有?”
林炳听老讼师如此说,就扳着指头一桩一桩地把自从太爷进门一直到公事完毕这一天一宿中自己如何侍奉太爷以下四五十口人起居饮食的情况详详细细地数了一遍说:
“金太爷下乡来验尸那天,我家现放着一头刚宰的牛不算,又杀了一口猪,连家里下蛋的老母鸡都宰了,烟是上品的英国鸦片和兰花潮烟,又听说旗人喝不惯南方的龙井清茶,还是把我祖父从任上带回来的锡盒凤饼龙团①开出来加上白糖送进去的。尽管不是当年的新茶,总也是御用的贡品。晚餐送上去八个本地名莱,还有半坛子女儿红,那还是我内人满月的时候埋的,已经陈了有二十年了。夜点用的是八宝莲子羹,早上起来进的是燕窝粥。咱乡下地方,能办到这个样子,也就算是尽到最大的力气了,怎么能跟京师里相比呢?回衙那天,书办以上,都送了茶点钱;公差以下,也都开发了草鞋钱。该尽礼的,已经都尽到了礼数,还有什么地方招待不周呢?……要么,就是这件事情上差点儿:金大人到我家的那天,用过晚饭以后,送他到亡父的卧房里安歇,我刚道过安置退出来不多一会儿,就有个小跟班儿的来找我说:叫打发个干净点儿的丫头去给大人做泡烧烟。这真叫我为难了:这东西,我自己是不用的;家父在世的时候,倒是一天也没有断过,不过也都是自己烧。家里的几个粗使丫头,别说都不会,就是会伺侯,腌腌臜臜的,怎么能上台盘去伺候太爷呢?我内人带过来的两个贴身丫头,倒是干净点儿,可也都不会这一手活儿。再说,还都是女孩儿家,从来都没见过官儿,怎么说也不肯去,真叫我没有办法。跟我自己的一个小厮,叫来旺儿,就是刚才跟我来的那个孩子,倒还干净伶俐,先父在日,也叫他烧过几次烟,多少还懂得一些路道,我就打发他进房去伺候太爷。没想到只烧了一个泡,就又把他打发回来了。我琢磨着,大概也就这件事情上略为欠缺点儿。”
……………………
① 凤饼龙团──福建建溪出产的贡品名茶,压成饼形,印有龙凤图案。
小讼师听林炳说到这件事情上来,右手往大腿上一拍,接着仰天一阵哈哈大笑,这才斜着眼睛瞅着林炳说:
“对了,对了!事情砸就砸在这上面了。反正世兄也不是外人,这话我倒不妨给你实说:咱们这位太爷有一样毛病,那就是一夜也离不开女人。他们旗人,倒是没那么些忌讳讲究,也不怕夭亡,连九毒日①也不避。每月里逢上这位太太身上不方便,或者有时候出来跟内眷们斗斗叶子,高兴了,玩儿个通宵,不回去了,就得由贴身伺候的大丫头顶上缺份儿。府里几个稍有姿色的丫环仆妇,更是没有一个不上手的。太太是个十分厚道的人,倒也不怎么计较。听说他这个毛病由来已久,在京师里就是如此。知交们有知道的,还送了他一个外号叫‘骚公鸡’──他又姓金,干脆就简称为‘金鸡’。这可只是咱们在房间里这样说说,千万千万可别传出去呀!太爷下乡验尸,既不能带个丫头去,更不能带着太太去,临睡之前要你指派个丫头去上夜烧烟,明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会不会做泡倒是不打紧的事情。如果仅仅是烧烟,他自己现带着的小跟班儿的,还不会烧吗?你挺明白的一个机灵人,怎么连这么明白的事情都不能心领神会呢?金太爷要是有断袖之癖②,爱赋后庭花,你给他打发个佼童去倒正合适,怎奈这位金太爷是只走水路不走旱路的,生平不近男色。人家要丫头,你给他送个小子去,这不是牛蹄子两掰着的买卖,越走越远了吗?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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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九毒日──迷信的说法,五月中初五、初六、初七、十五、十六、十七、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这九天为九毒日,犯色戒者夭亡。
② 断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