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顶之下-第1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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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你妈的报告!”罗密欧大喊。他怀里抱着一个半昏迷的孩子——艾登·艾普顿。瑟斯顿·马歇尔抱着艾丽斯,脚步蹒跚地跟在后头。艾丽斯努力忍住头晕眼花的感觉,朝前发出干呕的声音。
“去你妈的报告,快给我打开那些风扇!”
斯特林菲罗立即下令。流亡人士纷纷跪倒在地,双手撑着穹顶,贪婪地吸着由巨大风扇强行吹进屏障的稀薄的干净空气。
在他们身后,大火熊熊地烧着。
幸存者
1
磨坊镇的两千个居民里,只有三百九十七个人在火灾中幸存,其中大多数都住在镇上的东北方。等到夜幕低垂、穹顶内完全成为一片模糊的漆黑后,还剩一百零六个人。
太阳在星期六早上升起、微弱的阳光穿过部分尚未完全烧黑的穹顶时,切斯特磨坊的人口数只剩下三十二人。
幸存者
2
奥利在跑下楼前,关上马铃薯窖的门,同时按下电灯开关,纳闷电灯是否还会亮。电灯亮了。
就在他跌跌撞撞地冲到谷仓地下室时(这里很冷,但并未维持太久,他已经可以感受到热气在身后推着他了),奥利想起,四年前,有个从城堡岩过来的电器公司的人,搬来一台新的本田发电机,作为预备之用。
“这个收费过高的王八蛋最好给我好好工作,”奥登当时这么说,嘴里嚼着烟草。“因为我一定会盯得紧紧的。”
发电机的确运作得很好,就连现在也是,但奥利不知道这台发电机可以撑上多久。火焰将吞噬发电机,就像吞噬所有东西一样。要是电灯还能再亮上一分钟,他肯定会十分惊讶。
说不定我根本活不到一分钟。
马铃薯分类机位于肮脏的水泥地板中间,有结构复杂的一堆皮带、链条与齿轮,看起来就像什么古老的刑具。机器再过去,有一堆数量惊人的马铃薯。他们今年秋天的收成很好,丹斯摩在穹顶落下的三天前才结束挖掘作业。在平常的一年里,奥登与他两个孩子会在十一月时,把马铃薯分好类,卖给城堡岩农产合作社,以及莫顿镇、哈洛镇与塔克磨坊镇那里的摊贩。今年赚不到马铃薯的钱了。然而,奥利觉得这堆马铃薯或许可以救他一命。
他跑到马铃薯堆边缘,停下来检查两个氧气罐。从屋子里拿来的那罐,指针显示只剩一半,但车库那罐是全满的。奥利把半满的那一罐扔在水泥地上,将氧气罩连到车库里那罐上头。他在汤姆爷爷还活着时,帮他换过许多次氧气罩,所以根本花不了几秒时间。
他再度把氧气罩挂回脖子上时,电灯暗了。
空气变得越来越热。他跪了下来,开始挖生马铃薯,双脚使劲把自己往里推,以身体保护长形氧气罐,并用一只手把身体下方的马铃薯拨开,动作就像不太会游泳的人一样。
他听见马铃薯在他身后掉下的声音,努力压下惊恐的冲动。这就像是被活埋。他告诉自己,但要是他没被活埋,那就真的是必死无疑了。他气喘吁吁,咳了起来,与空气相比,他似乎吸进了更多马铃薯的灰尘。他把氧气罩戴在脸上……
没有氧气。
他摸索着氧气罐上的阀门,感觉就像永恒般漫长,胸口里的心脏跳得与被关在笼子里的动物一样。他脑中开始看见一朵红花在黑暗里绽放。
生马铃薯的重量压在他的身上。他一定是疯了才这么做,疯得就跟罗瑞朝穹顶开枪似的,现在他得付出代价了。他就要死了。
然后,他的手指总算找到了阀门。一开始,他还转不动阀门,随即才意识到自己转错方向,于是朝另一边转。一股清凉、神圣的空气涌入氧气罩中。
奥利躺在马铃薯下方,不断喘气。火焰把楼梯顶部的门炸开时,他吓了一跳,有那么一刻,他真看见了自己躺在这个肮脏摇篮里的模样。马铃薯变热了,他好奇留在外头的那罐半满的氧气罐会否爆炸。他也在想,如果这个氧气罐真是全满的,能为他争取到多少时间。
但这只是他脑中的想法。他的身体为了活下去,掌控了一切。奥利开始往马铃薯堆的更深处挖,一面拖着氧气罐,每次氧气罩歪掉时,就会伸手调整。
幸存者
3
要是拉斯维加斯的赌场开放下注,赌谁可以从探访日那场大灾难中存活下来,山姆·威德里欧的赔率肯定是一赔一千。不过,机会渺茫的选项还是会开出来——这就是人们总会回到赌桌的原因——山姆正是不久前,茱莉亚在流亡者们朝农舍车辆跑去前发现的那个在黑岭路上辛苦爬上来的人影。
爱喝酒的懒虫山姆能活下来的原因就与奥利一样:氧气。
四年前,他曾找过哈斯克医生(他的外号是“巫师”,你应该还记得他)。山姆说,他最近似乎有点喘不过来,而哈斯克医生在听了这个老酒鬼的呼吸声后,问他一天会抽多少烟。
“呃,”山姆说,“我还住在树林里时,通常一天会抽四包,不过现在只靠社会福利金过活,所以少了一些。”
哈斯克医生问他实际会抽的量。山姆说,他猜已经降到了每天两包左右。美国鹰牌的。“我通常都抽切斯特佛吉牌的,不过他们现在只出滤嘴烟。”他解释,“再说,那牌子也贵。美国鹰很便宜,你还可以在点烟前就把滤嘴拔掉。简单得很。”他又咳了起来。
哈斯克医生没发现肺癌迹象(真让人意外),但 x 光似乎显示了明显的肺气肿症状。他告诉山姆,他可能终此一生都得靠氧气过活。这是个不好的诊断结果,却让这家伙松了口气。就像医生说的,当你听到马蹄声时,绝不会想到斑马。再说,乡下人还有种眼中只有自己担心的事的倾向,不是吗?虽说哈斯克医生的死,或许可以称为英雄式的牺牲,但包括生锈克·艾佛瑞特在内,的确没人认为他像《怪医豪斯》的主角一样厉害。
山姆得的其实是支气管炎,而且就在巫师做完诊断的没多久后,就已经痊愈了。
不管怎样,山姆还是向城堡气体公司(当然,那家公司的所在地就在城堡岩)订了每周送来的氧气,而且一直没取消过。为什么要取消?就像他的高血压药一样,氧气可以算在医疗保险范围里。山姆并不真正清楚医疗保险,却知道氧气不会花到口袋里的半毛钱。他还发现,吸进纯氧,是种可以让身体振奋起来的方式。
有时,在几个星期后,山姆会突然想起氧气的事,于是会跑到他称为“氧气吧”的小棚屋去。
当城堡气体公司的家伙过来回收空罐时(他们对这件事执行得并不勤快),山姆就会跑去他的氧气吧,打开阀门,让氧气流光,堆在他儿子那辆老旧的红色小推车中,把空罐拉去车身侧面印有气泡的亮蓝色卡车那里。
要是山姆还住在小婊路威德里欧家的老房子里,便会在爆炸的最初几分钟内被烧得全身焦脆(就像玛塔·爱德蒙)。不过,那块地与附近的林地,早在很久前由于欠税被没收(二〇〇八年时,这里被老詹·伦尼那几家人头公司的其中一家买了下来……还是超低的价格)。他的妹妹在神河那里拥有一小块土地,而那就是山姆在世界被炸毁的那天所待的地方。那间棚屋不大,所以他得在一间屋外厕所里排泄(唯一有自来水的设备,是厨房里那具老旧的水龙头)不过感谢上帝,,他的妹妹会付这里的税金……而他也才因此拥有医疗保险。
山姆对于他在美食城超市引发的那场暴动并不自豪。多年来,他曾与乔琪亚·路克斯的父亲一起喝过许多烈酒与啤酒,对于用石头砸中那人的女儿这事感觉很差。他一直不断想着那块石英石砸中时发出的声音,以及乔琪亚下颚骨折垂落的模样,看起来就像张着嘴的腹语假人似的。天啊,他可能会这么活生生地杀了她。他没杀了她或许是个奇迹……但后来她也没活多久。接着,一个更加阴沉的念头出现在他脑中:要是他放她一马,她就不会住院了。要是她没有住院,可能就会活下来了。
如果以这种方式来看,的确是他杀了她没错。
广播电台的爆炸,让他从酒醉的熟睡中惊醒坐直,捂着自己的胸口,疯狂地看向四周。他床边的窗户炸开了。事实上,屋内每扇窗户都炸开了,就连这栋棚屋面向西方的正门,也被炸得脱离铰链。
他跨过门板,站在他那杂草丛生、到处都是轮胎的前院里,整个人动弹不得,凝视着像是整个世界都被火海淹没的西方。
幸存者
4
在曾是镇公所位置的下方,也就是辐射尘避难室里,发电机——那是台老式的小型发电机,拥有这种机型的人,现在都投胎去了——运作得十分稳定。主房间角落那盏以电池供电的电灯散发出淡黄色光芒。卡特坐在唯一的椅子上,老詹则占据老旧双人沙发的大部分位置,正吃着一罐沙丁鱼罐头,他用粗肥的手指一块接一块地拿出鱼肉,放在饼干上头。
两人没什么对话;卡特在设有上下铺的房里找到一台布满灰尘的携带型电视,因此他们两个的注意力全被这台电视吸引走了。这台电视只有一个频道——WMTW 新闻台——但一个频道就够了。事实上,还太多了;灾害后的状况实在难以让人全盘理解。镇中心已经被毁灭了。卫星照片显示,围绕在切斯特塘旁的树林只剩下残渣,119号公路那里的探访群众已化为灰烬,飘散在即将停下的风势中。从两万英尺的高度看去,穹顶已变得清晰可见,一道没有尽头、炭黑色的监狱围墙,如今就这么包围着百分之七十已被烧毁的小镇。
爆炸没多久后,地下室的温度开始明显攀升。
老詹叫卡特打开空调。
“发电机撑得住吗?”卡特这么问。
“如果撑不住,我们就会被活活烤死。”老詹暴躁地说,“所以又有什么区别?”
别对我发飙,卡特想,你才是那个害这一切发生的人,你才是那个该负起责任的那个人,所以别对我发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