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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心计-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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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上很善于调整自己,她可以同时扮演好多角色,也可以随时调整自己心态。刚才还喜笑颜开,转眼她就可能泪流满面,随即又可能破涕为笑。这并不是脆弱,而是她的一种特别能力,欢笑和眼泪都是她的武器,她靠这两手对抗压力和强力。她不一定意识到这两手的厉害,足以柔弱化刚强。她只是如同一切柔弱的生命,永远不会展示刚强,只展露欢笑和眼泪。

她重新紧闭心扉,回转身笑吟吟地问:“怎么不说话呀?哎,不是要给我当向导吗,先给我介绍一下常州。”

孔令方努力放松四肢,兴致勃勃地问:“怎么介绍呢,你想听什么?”

“有趣的。”

“那地方好吃……”

“俗,不说吃。”其实吴上很想知道,究竟常州有什么好吃的?可一想到自己是姑娘家,念念不忘吃显得粗俗,她便打断话。

那又说什么呢?吴上也不知道自己爱听什么。应该说她想听到呢喃儿女语,可又害怕孔令方得寸进尺,说出甜言蜜语来。她有足够的把握相信,只要她稍微暗示,孔令方就会投桃报李。

沉默了一会儿,孔令方说:“给你讲个古代常州人的笑话吧。在古代,我们苏州人管女婿叫姑爷,很有地位是不是?无锡人管女婿叫客,也还好是不是?起码还客气。常州人管女婿叫小佬,qi书…奇书…齐书不大好听但也算昵称,表明把女婿当儿子看。麻烦就出在这里,因为把女婿当儿子,就看管得很严,所以闹出一句顺口溜,‘苏州的姑爷无锡的客,常州女婿跟丈人歇’……”

第六章 富丽生活(6)

吴上禁不住格格欢笑,竟笑得趴在膝盖上直不起腰来。孔令方大受鼓舞,继续讲:

“常州人喜欢把佬字作语气助词。比如常州著名的麻糕,形容麻糕很大叫‘度佬’,很小叫‘细佬’,很甜叫‘帝佬’,很咸叫‘含佬’,还有‘香佬’、‘酥佬’、‘方佬’、‘圆佬’……光一个麻糕就十八个佬。”

“又是吃!除了吃还有什么?”

“那地方也很富裕。‘苏州有钱在报表上,无锡有钱在存折上,常州有钱在嘴巴上’。报表反映苏州很有钱,但其中不少是外商的;无锡人有钱都藏起来,也不大舍得花;常州人很愿意让人知道他们有钱,比如抽烟,稍微是个人物就抽中华烟,还要软包装,还挑三字头,六七十元一包。见人递烟不是一根,甩手就是一包,上海人也不敢这样抽烟。另外,随便你京穗川扬哪路菜系,只要是好,不管价钱多贵,一定给你吃了……”

“还是吃,就不能不说吃吗。他们哪来那么多钱?”

“他们的吃苦耐劳也是少见的。拿同样喜欢吃的成都人跟他们比,成都人过得精细,随便去个人家餐桌上都有好几道菜,不会随便一锅煮就对付了,所以有人说成都人‘半斤猪肉三道菜,还留一坨供祖宗’。常州人不会花那么多心思在厨房,有这时间都赚钱去了。不能开店办厂,也要设法弄个副业或者去帮工,很少看见闲人喝茶、搓麻将,好像都是赚钱的机器,一年到头除了赚钱还是赚钱,然后大抛小撒花钱。”

“没听说常州有多少大工厂,他们哪来那么多赚钱机会?”

“这是常州的特点,小企业多如牛毛。别看不起这些小企业,好多都是小产品大市场。比如常州不产手机,但全世界的手机天线、发音器等零部件,好多是常州生产的;十二吋以下小电视机,全世界产量三百万台,其中两百万台的显像管、玻壳就是常州生产的;坐在火车上,车厢里一切能看见的,像坐椅、车厢装饰,全部是常州生产的。类似例子很多,那些小企业大多寄生在一个庞大的产业链上。可能还不是寄生,就是当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还不容易被替代,虽然是小产品,但市场占有率极高,有的差不多垄断市场。有个小镇,光地板就能做几十亿的销售。常州没有森林,就那小镇也在争夺‘中国强化地板之乡’冠名权。这就是常州,很能干,也敢干,还一干惊天,小产品也能做得独占鳌头。不是有本书吗,《小是美好的》,最好的例证就在常州。”

头一次听孔令方说这么多话,还说得有板有眼。看样子这小子蛮有水平,表面上随意闲谈,还有些漫不经心,实际上丝丝入扣,很有条理。还能感觉到他凡事都举重若轻,自信而不张扬,让人很愉快。

不过吴上没有赞扬他,怕他把赞扬误会成仰慕。吴上继续表现出心如止水的状态,只是稍微伸直双腿,这样更舒服。

单善和大哥终于下楼,他们一前一后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这样的假装反而欲盖弥彰,因为两人眼睛都红了,显然是哭过。

像是男人失节、女人失身,大哥显得十分心虚,吴上只是调皮地冲他眨了眨眼睛,他就一脸通红。吴上禁不住扭头吃吃笑,笑得紧贴车窗浑身颤动。

似乎单善心情很不好,被吴上笑得有点恼怒。她突然一声惊叫:“你当这是披身麻布啊!”

吴上回头问:“怎么啦?”

单善弯腰牵扯她一把:“这衣服几千块一套,靠窗子那么紧,不当心就挂破啦。”

吴上急忙挪开一点:“哎哟,什么金缕玉衣,几千?这还敢穿啊,不如给我披件雨衣。”

大家都欢笑起来。吴上噘起嘴巴嘟嘟囔囔的样子特别可爱,活脱脱一个调皮娃娃。

单善也眉开眼笑,实际上她心头翻江倒海。面对稚气尚未消退的吴上,真不忍心祸害她。单善十分清楚,吴上正在被牵引进诈骗深渊,可能从此就要把她毁灭。

单善暗暗叹息,她差不多承受着煎熬,可她又能怎么做呢!她的内心在挣扎,却依然喜笑颜开。她禁不住使劲拍了吴上一把,笑嘻嘻地念句古诗:“窗下许多怀抱事,何曾行得与人看。”

第六章 富丽生活(7)

吴上不敢紧靠车窗,只好靠向孔令方,这一来倒像她与孔令方真的发生了“怀抱事”。吴上以为单善正是为此调笑她,她羞愤难当,气咻咻地还手一巴掌,把单善打开。

其实这句诗出自大清官于世龙,意思是天下好多龌龊事都被藏住捂住了,善良的人啊你根本不知道,甚至想像不到!于世龙作为清朝第一廉吏,发出这样的感慨,可以想像他当时的心情何其沉重,而又何其无奈。

但吴上没有听懂,单善也不便进一步解释。她摇摇头去后排,蹬掉鞋子,盘腿依偎在大哥身边,十分留意前面相隔几排的吴上和孔令方。

吴上不好意思驱赶孔令方去旁边空座,便略微侧身,表明她并不希望身边坐个男人,同时也想证明,她与孔令方哪有什么“怀抱事”!

汽车“呼”地一声冲出林荫道,吴上忽然想到什么,她急忙从坤包里掏出单善的笔记本翻看。

这不像笔记,倒像一部小说,标题叫《固守纯朴》,她一目十行地看下去。

第七章 固守纯朴(1)

1

单老太爷说;省城很大“穿城三杆烟绕城不见天”,而县城是“划根火柴逛三圈”。单善不相信县城像爷爷形容的那么小,也不相信省城有爷爷形容的那么大。

她哥哥单勤耕正是去省城念大学。哥哥的身影已经消失很久了,她还在眺望,她还在想像省城究竟有多大。“光穿城就要三杆烟?”她突然回转身,抢过爷爷手中的烟杆,她要试一试,一杆烟功夫究竟有多远。

从她家的岩洞出门,正面就是飞沙坡。她沿着那条弯弯的山路,一口气冲上飞沙坡,低头看手中旱烟已被风吹熄,剩下一大截还没燃烧。她摸出火柴重新点上,她继续在落荒山脊梁上奔跑。

她看一杆烟终于燃尽,她回头眺望,她目测不出跑了多远,不过已经觉得很远很远了:“光穿城就这么老远,哪天才能回来啊?”泪水随即溢出眼眶,她横过粗布衣袖,使劲擦干满脸泪水,垂头丧气地回到山沟。

清涧沟三十户人家,竟有二十八户住岩洞,政府管他们叫无墙户,而不是叫无房户。

单善拉开自家岩洞柴门,一根巨大光柱从头顶垂直透射,照耀在岩洞中类似天坑又像天井的地面,有些晃眼,她揉揉眼睛就去灶前添把柴火。

正在切土豆的姐姐单满容,抬眼看着她问:“咋眼睛通红?”

单善将脸埋在膝盖上嘤嘤啜泣,满容一愣怔,她紧跟着也哭起来。

单老太爷从岩洞天井北面过来,他乐呵呵地取笑:“你两个才没出息喔,哥哥是读大学,应该欢喜,咋还哭哭啼啼呢。”

满容回过头,看见七十多岁的爷爷,一手提着锄头又要上山,她着急说:“这就吃饭了。”随手抹掉一把泪水。

单老太爷衣不蔽体,只是在腰间系条蓑草编织的围裙,他腿肚上满是青筋,像粗大蚯蚓盘旋虬结,而黝黑的上身几近干枯。

他眉眼含笑地说:“饭好了你们先吃。好像要下雨,我得赶紧把那缺口堵上”。

满容立即放下手中菜刀,她双手在腰上一擦,喝住单善:“我帮爷爷堵缺口,你做好饭送上山坡来”。

飞沙坡有块他们家的旱地,一向只能种植土豆。单勤耕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后,单老太爷就动手,他要把这块旱地改造成可种水稻的土变田。

现在三面田埂已经砌好,只剩背面一个大缺口,如不赶紧填堵上,一旦下雨就要发山洪,就要冲毁他们辛苦砌好的田埂。

满容绾起补丁重补丁的袖管,露出十五岁姑娘总是光滑的肌肤。她一手举铁锤,一手紧握钢钎,奋力凿击坚硬的花岗岩。

单老太爷则是搬运,他抱起沉重的石块一步一步挪动,他佝偻的身体不停喘息,汗水滚滚而下。

天空突然阴暗,接着一阵风过。满容大声惊叫:“爷爷,变天了,来不及堵啦!”

这时单善也飞跑上来,她望望天,搁下盛饭的竹篮,跟爷爷一起抢搬石块。

十二岁姑娘没什么力气,但见爷爷和姐姐那么焦急无助,她就一言不发地埋头蛮干,她尽量抢搬大石块。

看见单善竟然搬动一块斗大石头,满容喝令她住手,她却不听,满容跳过来阻止。可单善已经把那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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