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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大唐后妃传之珍珠传奇-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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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珍珠紧锁眉头,眼中对李俶尽是责怪。李俶微有歉意的拉拉她手,示意跟他先出去。沈珍珠摇头不肯。

慕容林致却在这时转过身。

她翦翦明眸往在场诸人一一扫去,所着处浅淡均匀,总是她那疏离淡漠的仪态,长孙鄂、李适、宫女、李俶、沈珍珠,在她眼中,宛若都是一般无二致的人儿,最后,将浅浅目光落在李倓身上。

李倓仿佛是咬着牙根,与那轻风拂水般的目光遥遥对视。四目对接瞬间,惊涛骇浪掀地而来,太阳穴卜卜直跳,宛若看到她眼中痛楚如锥;狠狠刺向他,令得他哽痛不已,随即蔓延,无处不在。又宛若只是错觉恍惚,细细看去,她眸中波澜不惊,漠漠然对低声道:“公子有礼了。”

平地一个焦雷。记不清多少个日月以前,洛河流淌顺畅欢快,她意态高雅,乘舟飘流而来,与他所对第一句话,可不正是这句?

李倓脱口唤道:“林致——”

慕容林致已经转回身继续捣药,听了这一声唤,回头,扬眉,面无表情:“我似乎不认得公子——”李倓全身僵直。

“哇,哇——”李适不失时机大声哭叫,击破室内的宁静和尴尬。

沈珍珠忙从长孙鄂手中接过李适,见他小脸通红,撅着小嘴,一副委曲不过的哭相,一入她怀中,哭声渐小。沈珍珠暗自诧异,抬头却见长孙鄂笑容古怪,连连朝她眨眼,不禁嗔怒,暗道你要解围,却要掐痛我的孩儿,真是岂有此理!

长孙鄂站起身拍拍衣裳,随口道:“殿下,你这个儿子当真是磨蹭人,一会儿哭一会儿叫的……”边说边叹气摇头,看得沈珍珠牙痒痒。听他又说道:“正好你们兄弟都来了,有事要跟你们说,出去说罢。”说毕,负手就往室外走,李俶顺手一拉李倓,李倓“哦”了声,如梦初醒,木木的跟着走。

李适哭声渐止,却不肯离开母亲怀抱,沈珍珠呢喃低语,吟唱吴兴小曲,哄得半晌,才让他安然入睡。

慕容林致放下木杵,姗姗走入内室为陈周换药。

沈珍珠将李适放于宫女手中,想着长孙鄂与李俶兄弟的谈话也该结束,往室外走去。

屋外水井旁,长孙鄂与李俶还在说话,严明远远伫立守卫。

李倓与长孙鄂、李俶相距甚近,却仿佛没有听他二人说话,心不在焉,仰望天际一抹残阳,不知在想些什么。

长孙鄂见沈珍珠走过来,微笑着拍拍李俶的肩膀,又说了几句话。隔得远了,听不清,倒是最后一句送到了沈珍珠耳中:“林致天姿聪颖,兼且好学不倦,他日之成就,必定在我之上。”她听了自然喜悦不已,李倓听到,只是沉默不发,意气十分低沉。又听长孙鄂道:“陈周之伤已无碍,老夫与林致明日便拟离开凤翔。”

沈珍珠见李倓模样,仍旧深觉其可气可恨,无可怜悯之处。想起慕容林致身负之耻辱苦痛,实非常人可以想象,如今李倓虽有悔悟,再念旧情,又有何用?若以她换作慕容林致,今时今日,也必定不能原谅李倓。所幸慕容林致记忆未复,已有自己天地人生,再也不能受李倓干扰。夫妻之道,若存裂痕,并非全然不能补救重圆破镜。只是李倓与慕容林致的鸿沟有如天堑,怕是无法逾越。她虽舍不得长孙鄂与林致离开,但这却是林致避开李倓骚扰惟一之办法,只能忍痛相别。

一路回行辕,李倓默然无语。

李俶道:“我已告诉过你,她仍未恢复记忆,你终可死心了?”

李倓面容在残阳余晖映射下,金黄而昏暗,甚且添了沈珍珠从未见过的温切和忧伤,“我是既盼她记得我,又怕她还记得我。王兄,这世上若有后悔药可买,我定不惜一切买来喝下。”

李俶却是牢牢携着沈珍珠,一时低声问她饿否、累否,一时问她走得是否辛苦,因怕引人注目,他们往返此山林均未乘车备轿。沈珍珠笑嗔李俶何以如此啰嗦,李俶脸色一沉,故作严肃道:“若这世上有两个你,我便不用这样操心了。”

“嗯,”沈珍珠眼波一转,正色道,“这个提议甚好。”

“怎么甚好?”李俶奇怪的问道。

“若有两个我,那让其中一个日日听你叨唠啰嗦,另一个落得清闲自在,岂不是甚好。”

她温婉的笑。

也从吹幌惊残梦

刚交亥时,李俶从元帅府返回,进门便道:“今日闷热难当,准要憋出一场大雨。”沈珍珠想着若今夜下场大雨,明日长孙鄂和慕容林致倒好赶路,说道:“雨后清凉,长孙先生赶路舒畅,甚好。”

像是证实李俶的推断,话音刚落,半空里春雷轰鸣,狂风骤起,一时室内室外门窗“乒乓”乱响,内侍宫女们叫唤着关闭门窗。瞬时大雨瓢泼;闪电如长空利刃,泛着淡紫色光芒,穿透云层和窗棂隔断,“劈喳”一声霹雳,在沈珍珠身上划过一道寒光。沈珍珠情不自禁一哆嗦,那边厢,已隐隐听到李适的哭叫声。

夫妻二人步履匆匆,正待去看护儿子,室外靴声霍霍,风生衣瘦俏身影闪现门口。李俶微有耸目,要知风生衣在刑部任职,本是绝不能入行宫,只是李俶为防有事,私授一块腰牌予他,嘱其除非十万火急,万不能使用。

风生衣神情极为焦虑,上前一步沉声急促禀道:“请殿下速去救建宁王。”又一声惊雷劈空,穿金裂石,沈珍珠头脑迷茫如晕。

“怎么回事?”李俶在问。

“属下不知。只晓得陛下已赐下毒酒,由李总管亲自去元帅府向建宁王颁旨。此时,怕已将至元帅府。”

沈珍珠见李俶脸色顿时煞白,一缕子冷汗由发际慢慢渗出来,她从未见过李俶这样心慌意乱,一时也就吓住。李俶手一沉,重重撑在门上,似是努力平息这一阵突发的慌乱,随即咬牙沉声道:“快,我们走。”说话中,疾步如风,连风生衣暂且抛在后头。

此时雨愈发忘形得意,倾泻如河水肆虐,沈珍珠立即回过神,大声唤道:“取伞!”几个伶俐点的宫女早备好伞在旁,听了她的话立即递上。她一把夺过,急匆匆往李俶去处追赶,严明立即紧紧跟上她。

沈珍珠提起裙摆,深深浅浅踏过重重庭院,一口气跑出行辕,李俶的人影早已不见,雨如织幕,激起烟尘蒙蒙,远方近处,处处迷离不清。严明劝道:“王妃还是回去罢,殿下自会处置妥当,雨大风急,您不可有任何闪失。”

沈珍珠不理他,只问道:“元帅府往哪条路走?”严明怔了怔,先是不回答。沈珍珠冷笑道:“你不说,本妃便一条道一条道的找,还怕找不着?”

严明无奈,叹口气道:“某为王妃引路就是。”

一柄油伞,可能遮住这漫天风雨?

沈珍珠所虑在李俶与李倓兄弟情深,李倓一旦出事,李俶情何以堪?长久以来,李俶一直在承受挫败失意,一样样失去原本所有,从长安基业,至金城郡,他还能失去多少?李倓素来与世无争,为何招来灭顶之灾?肃宗恁的狠心,为何要诛杀亲子?

若真有万一不幸事情发生,只愿在那一刻,她能伴他左右,虽不能分担痛苦,亦是荣辱与共。无数次,都是他,以他一人之躯,为她分担痛苦伤悲。她为人妻子,可尽到多少责任?

在这般的紧要关头,她再不能由他独自承受?

泥泞遍染长裙,发丝一缕缕的垂下水,浑身沉甸甸,衣裳层层湿透。

她的模样敢情已十分狼狈。

元帅府的守卫欲要拦阻她,严明喝道:“大胆,还不拜见王妃!”守卫忙忙下跪。

沈珍珠随意摇手,正往内闯,面前人影蠢动,数名内飞龙使和内侍撑起三三两两的伞,簇拥着一人迎头走来。定睛一看,正是李辅国。

李辅国见了沈珍珠,恭恭敬敬唱了个诺,低了头,那雨便顺着头上撑的伞哗哗流将下来,将他的面庞遮住看不清表情,他的音调原是婉转有致的,说道:“王妃也来了?咱家也是奉旨行事。咱家在陛下面前跪求半日,求陛下原恕建宁王则个;可建宁王罪犯结党自固,陛下当真是龙颜狂怒,立即颁旨赐毒酒一杯,咱家也没得法子。王妃与建宁王殿下叔嫂一场,快去看看啰,好歹还悬着一口气。”

沈珍珠见到李辅国就知事情不妙,此时更嫌他罗皂,“嗯”了声便直往内走。严明抢步在前,对沈珍珠道:“建宁王办理军务之所在后院,王妃请随某来。”

这元帅府系征用凤翔当地豪绅私邸,其规模虽稍逊行辕,也有大大小小上十处庭院。沈珍珠之心犹若足下道路,起伏曲折,乱若风中飘絮,府中处处灯火摇曳晃动,不知李俶寂寞廖落在何方……

严明终于止住脚步,指向面前敞开的大门,艰涩说道:“就在这里。”

明烛高举,光灿灿辉煌如昼,沈珍珠抬眼便与李俶目光相接。

有一丝痛,从心头一点、一点荡漾,层层叠叠散开。她那两弯蛾眉,不禁深深锁在一块儿,全身都发冷了。

他眸中,是悲,是怒,是忧,是忿?

就算当日他误会她,狂怒而后失悔,她也未见过他这般的眼神……

人生,原是生离与死别,反复演练回环,让人的心趋于麻木无痛,决别于悲怆哀愁。但总有一些什么,是不能放弃的……

她缓缓上前,李倓委顿塌上,合目不动,眉心有一抹墨黑,宛若上好徽宣,拖曳中绽开点点墨汁。李俶肃立于塌前,仿佛凝伫。行至李俶身旁,几乎同时,她与他双双伸手,紧紧握在一处。

李倓哼了声,梦呓般的唤道“林致——”。他已经喝下毒酒,尚存气息,没有死去。

李泌站在李俶身侧,低声道:“我刚给倓服下一株百年人参,或可让他多活三两个时辰,鹤顶红天下剧毒,无人可解……”

这一句话提醒了沈珍珠,她立刻回身对严明道:“快,快去请长孙先生师徒!”神医国手在凤翔,死马且当活马医,李俶也醒悟过来,急声吩咐严明。严明答应一声,疾奔而去。

李倓咳嗽,嘴角渗出一丝黑红的血,喘着气道:“是,……在临死前,我只盼能,……能……再见,再见……林致一面。”

李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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