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图-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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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泾浜英语时断时续,我现在努力记下的只是故事梗概。
正如德阿诺克先生所说,白人水手对老莱库胡人的感情变化无常,其中也少不了惊奇。
说到这个偷渡者的童年时光,奥拓华声称自己的父亲是布劳顿船长的登陆先遣队在冲突湾遭
遇的土著人之一。在他的幼年时期,就不只一次听到“大信天翁”号的故事:它划桨穿过早
晨的薄雾;它上面的奴仆都穿戴奇异,色彩鲜艳,背对着陆地,划小划子上岸;他们都“口
吐烟雾”;他们打破陌生人不得触摸独木舟的可恨的禁忌(因为这样做会使船受到诅咒,从
而让它不能再出海,就如同被一把斧头砍过一样);随后的争吵;那些“会发声响的东西”
神奇的发怒可以杀掉沙滩对面的人:还有这些奴仆在划回“大信天翁”号之前,在杆子上升
起一面颜色鲜亮的旗子,上面有海洋般的蓝色,云一样的白色和血一样的红色。(这面旗帜
被摘下来,呈送给一个族长。直到死于淋巴结结核之前,他一直骄傲地穿着它)
奥拓华有个叔叔,叫考切,曾经于1825年前后在一艘波士顿的猎海豹船上出过海。(这
个偷渡者无法确定他确切的年龄)莫里奥里人在这样的船上很受重视,虽然没有作战的技能,
但是莱库胡的男人们却因他们捕猎海豹和游泳的能力而闻名。(有个例子可以进一步证明:
为了能得到他的新娘,一个年轻的小伙必须潜水到海床,等浮上来时每只手里得拿着一只龙
虾,嘴里还要咬着第三只)另外,新发现的波利尼西亚人也成为了不择手段的船长们欺负的
对象。奥拓华的叔叔考切五年后回来了,穿着白人的衣服,耳朵上挂着耳环、一小袋银元和
雷阿尔(注:旧时西班牙及其南美属地的货币单位。),染上了奇怪的习惯(其中之一就是“口
吐烟雾”),还带来了不存在于莫里奥里语言中的刺耳咒骂、城市的故事和异国风情。
奥拓华发誓要登上下一艘离开海洋湾的船,亲自去看看那些奇异的地方。他的叔叔说服
了一艘法国捕鲸船上的二副,让十岁的奥拓华在船上做学徒工。在这个莫里奥里人随后的海
上生涯中,他见过南极洲的冰山山脉;鲸鱼被做成三角形的小块,然后再制成一桶桶鲸油;
在风平浪静的灰色“魔幻岛”上,他捕到了一只巨型龟;在悉尼,他看到高大的建筑、公园、
马车、戴帽子的女士和文明的奇迹;他把鸦片从加尔各答运往坎顿;在巴达维亚(注:印尼
首都和最大商港雅加达的旧名)得了痢疾却活了下来;在圣克鲁斯的圣坛前和墨西哥人的冲
突中失去了半只耳朵;在合恩角的沉船事故中幸存下来;还看到了里约热内卢城区,尽管没
上岸。每到一处他都看到浅色人种对深色人种随意犯下的暴行。
奥拓华在1835年的夏天回来,成了一个老于世故、二十岁上下的小伙子。那时候他计
划在当地娶一个女孩做老婆,盖幢房子,种几亩地。可就像德阿诺克先生讲述的那样,那年
冬至前,所有幸存的莫里奥里人都成了毛利人的奴隶。这个返乡人和众多国家的水手共事的
经历并没有提高奥拓华在侵略者心目中的估价。(我说这个浪子回家真不是时候。“不,尤因
先生,莱库胡召唤我回家,让我看到她的灭亡,这样我就知道,”他拍拍自己的头继续说,
“这就是真相。”)
奥拓华的主人是个浑身刺满蜥蜴图案的毛利人,叫库帕卡。他告诉奥拓华,那些吓坏了
的、受伤的奴隶说他是来清理他们信奉的错误的神(“你们的神拯救你们了吗?”库帕卡讥
讽他们说);净化他们被污染了的语言(“我的鞭子会教给你们纯正的毛利语!”);净化他们
受到玷污的血(“近亲交配已经削弱了你们原来的魔力!”)。从那时候起,莫里奥里人之间的
结合就被禁止了,而且所有父亲是毛利人母亲是莫里奥里人的后代都被宣称是毛利人。最早
的几个违抗者被用可怕的方式处决了。由于无尽的镇压,幸存的人也都死气沉沉。奥拓华为
库帕卡开垦过土地、种过麦子还养过猪,直到他获得了足够的信任来实施他的逃跑计划。(“莱
库胡的秘密之地,尤因先生,莫托婆罗婆罗森林里的峡谷、陷阱和洞穴深得连狗都闻不出你
在那里。”我想我曾经掉进过这样一个秘密之地)
一年之后,他又被抓住了,但是当时莫里奥里奴隶数量太少了,不会再被随意屠杀了。
下层毛利人也被迫和仆人一起干活,这让他们十分不满。(“我们从祖先的土地绵绵白云之乡
(注:毛利语中对新西兰的称呼。)背井离乡,就为来到这片可怜的礁石上?”他们抱怨说)
奥拓华又逃跑了,而且在他第二段自由时间里,得到了德阿诺克先生为他提供几个月的秘密
避难所。这对后者来说可是个不小的冒险。在这段逗留期间,奥拓华接受了洗礼,皈依了上
帝。
库帕卡的手下一年半后抓住了这个逃亡者,可是这次狡诈的族长对奥拓华的精神表现出
了尊重。在一通鞭罚后,库帕卡命令他的奴隶做渔夫,为自己捕鱼吃。就这样,这个莫里奥
里人有工作了,他就这样又过了一年,直到一天下午,他发现了一条罕见的“摩伊卡”鱼在
网里翻腾。他告诉库帕卡的妻子,这种鱼中之王只能给人中之王吃,还教给她怎么给丈夫做。
(“这种‘摩伊卡’鱼毒性很强很强,尤因先生,只要一口,真的,你就睡了,再也醒不过
来。”)那晚他们吃饭的时候,奥拓华从露营地偷偷跑出来,偷走了他主人的独木舟,划过潮
流汹涌、波浪滔滔、暗无月色的海面,来到了离查塔姆岛南部两里格(注:长度单位,1里
格约等于5。5公里。)的荒无人烟的皮特岛。(该岛在莫里奥里语中被称为“兰吉奥利亚”,
被奉为人类诞生之地)
幸运站在这个偷渡者一边,他在黎明时分安全到达,即便弄出一点动静,也没见有独木
舟划过来追赶他。在他的这个波利尼西亚伊甸园里,奥拓华靠着吃苦草、水田芹或是碰巧抓
到的一头小公野猪(他只有靠着夜色或者薄雾的掩护才敢生火),同时想着库帕卡至少受到
了应得的惩罚来维持生命。他如何能够忍受这种与世隔绝的日子呢?“晚上,我的祖先会来。
白天,我跟鸟儿聊毛伊岛(注:位于太平洋中北部,夏威夷群岛中的第二大岛。)的故事,
鸟儿跟我聊大海的故事。”
这个逃亡者就这样生活了好几年,直到去年九月份,在皮特岛的暗礁处,一阵寒冷的大
风打翻了来自楠塔基岛的捕鲸船“伊莱扎”号。所有的人都淹死了,但是我们的沃克先生一
心想赚些不义之财,就穿过海峡寻找能够打捞起来的东西。当他发现有人居住的迹象,看到
库帕卡曾经用过的独木舟(他的每艘船都用特有的雕刻图案装饰),便明白他已经找到了毛
利邻居们感兴趣的宝藏了。两天后,一大群追捕者从主岛划船来到皮特岛。奥拓华坐在沙滩
上,看到他们来了,很惊讶地发现他的老冤家库帕卡——头发花白了但却活得好好的,大声
唱着战歌。
我这位不请自来的室友结束了他的故事。“那个浑蛋贪吃狗从厨房里偷走了‘摩伊卡’
鱼,接着就死了,而不是那个毛利人。是啊,库帕卡用鞭子抽打了我,但是他老了,离家又
远,他的魔力没了,耗尽了。毛利人靠战争、复仇和仇恨而繁荣,但是和平让他们灭绝。许
多人回到了新西兰。库帕卡回不去,他的田地已经不在了。所以上周,尤因先生,我看到你,
而且我知道你会救我,我知道。”
早班的钟声敲了四下,我透过舷舱,看到了一个下雨的清晨。我睡了一会儿,但却希望
黎明的到来并不能让那个莫里奥里人消失的祈祷应验。我让他假装刚刚暴露,不要提及任何
关于我们夜谈的内容。他说明白,但是我更担心:一个印第安人的智慧可不是布若海夫的对
手。
我沿着舷梯上(“女预言者”号像只小野马乱冲乱撞)到专员长官的餐室,敲了敲门进
去了。罗德里克先生和布若海夫先生正在听莫利纽克斯船长说话。我清了清嗓子,跟他们都
道了早上好,我们和善的船长接着骂骂咧咧:“你快点离开,这样我的早上会更好!”
我冷静地问船长,什么时候能腾出点空听一个消息:刚刚在“我所谓的房间”的缆索堆
里发现了一个印第安偷渡者。在接下来的一段沉默中,莫利纽克斯船长惨败,长满癞蛤蟆疙
瘩的脸变成烤牛肉一样的粉红色。在他大发雷霆前,我补充说这个偷渡者自称是一个能干的
水手,请求能够干活挣他的船票。
布若海夫先生预料到可能会受到指控,阻止了船长,大声说:“在荷兰商船上,那些帮
助偷渡者的人会落得和他们一样的下场!”我提醒这个荷兰人我们挂着英国国旗航行,告诉
他如果是我把偷渡者藏在缆索堆下面的话,为什么我还要从周四晚上起就一次又一次地请求
把那些不寻常的缆索搬走呢,那不是相当于请求暴露我所谓的“阴谋”吗?一下击中那个家
伙的痛处让我的勇气倍增,我向莫利纽克斯船长保证,这个受过洗礼的偷渡者采取这种极端
方式是害怕他的毛利主人履行誓言吃掉他这个奴隶热乎乎的肝脏(我在自己的故事版本上稍
稍加了点“作料”),把他那可怕的愤怒引向了他的拯救者。
布若海夫先生骂道:“那么这个该死的黑种人想让我们感激他?”不,我回答,这个莫
里奥里人请求得到一个证明自己对“女预言者”号价值的机会。布若海夫先生大声说:“即
使他是银块,偷渡者还是偷渡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