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图-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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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陨落的始末。如秃鹰和山雀般贪得无厌的“专栏作家”们,不厌其烦地赞叹着艺术界失落
的国王。
相比之下,我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一名顾问的庄重姿态。但是,我要提醒忙碌的读者,菲
力克斯·芬奇爵士的晚宴事故和我的多愁长夜相比,仅仅算得上是一出抛砖引玉。如果你喜
欢的话,《蒂莫西·卡文迪什的苦难经历》倒是个不错的标题。
那晚是柠檬奖的颁奖晚会,人们相聚在詹克的星光酒吧。这家卷土重来的酒吧位于贝斯
沃特大厦匠心独运的天台花园里,刚开张不久。出版业各个环节的巨头们都聚在此地。灵异
小说家、社会名流、警察、蓄着山羊胡的买家、营养不良的书商,还有一群把“去死吧”傻
不啦叽地会意成“啊,非常乐意”的雇佣文人和摄影师。有人暗中传言说德莫特是我邀请的,
看我怎么粉碎它!噢,对了,蒂莫西·卡文迪什一清二楚,他的作者意欲高调报复,整个悲
剧只不过是个宣传噱头。那只是怀有嫉心的竞争对手胡诌的鬼话罢了!没人会承认自己曾给
德莫特·霍金斯发出过邀请,而现在,他更不可能坦言此事了。
总之,冠军揭晓了,大家都看到五万镑的奖金花落谁家。我喝得酩酊大醉。某个伙计向
我介绍了一种名为“地面控制呼叫汤姆少校”的鸡尾酒。时间之箭变成了时间的回飞棒。一
曲爵士六重奏拉开了伦巴舞的序幕。我走到阳台上透透气,顺便从外面对这个喧嚣会场做个
全面勘测。正在播放的《文学伦敦》让我想起了爱德华·吉本在《罗马帝国衰亡史》中对安
东尼努斯王朝的评论:“批评家、编辑和评论员雨凑云集,学术氛围黯然凋零,天才一族的
没落,使欣赏品味快速沉沦。”
德莫特发现了我,真是冤家路窄啊。我得再啰嗦一句,即使撞到教皇皮乌斯十三世也不
会像我见到德莫特那么让人惊讶。事实上,教皇皮乌斯十三世的无误论(注:天主教的教条,
内容是教皇在教会皇座上,由于圣灵的特殊协助,代表天主教会发表有关信仰或道德教义时,
是无错误的。)才会容忍这样的搭配——我那愤世嫉俗的作者,身穿巧克力色恤衫,打着果
汁色的利宾纳领带,外搭一件类似香蕉礼服的外套。我几乎不需提醒好奇的读者,《饱以老
拳》下一步只需要进入一家书店销售,当然,不是位于切尔西(注:伦敦西南部一住宅区,
为艺术家和作家的聚居地。)正统的约翰·桑多书店以及那些倒霉的报刊经销商。后者位于
霍金斯兄弟公司所在的伦敦东区,曾经属于犹太人,后来到了锡克人的手中,现在是厄立特
里亚人的。其实,德莫特想要在屋顶花园讨论的问题无非是宣传和发行。
我已跟他解释过上百次,卡文迪什这种作者合资的出版社根本不能把钱浪费在花式目录
上,我们也无须以团队建设的名义,在周末为销售业务主力军举行微型单座汽车竞赛。我还
解释道,我的作者们都会把他们的精装书赠送给亲朋好友,以臻于完善。我一次又一次地解
释,针对时髦痞子的市场已经达到饱和,甚至连《白鲸》在梅尔维尔的有生之年也未获成功,
但我没有使用那个动词。“这是一部极精彩绝伦的回忆录。”我向他保证,“多待些时日吧。”
喝醉的德莫特愁眉苦脸,竟连半个字也没听进,眼光越过栏杆极目眺望:“全是烟囱啊。
满眼都是。”
我相信,这只是一个假想敌:“所言甚是。”
“小时候,妈妈带我去看了迪斯尼音乐剧《玛丽·波平斯》。清扫烟囱的工人在屋顶上
跳舞。妈妈还在疗养院一遍遍地看这部录像。”
“我还记得它上映时的情景呢。似乎让我回到了那个时候。”
“这儿,”德莫特皱起眉头,指着法式窗户里的吧台,“那是谁?”
“就是那个身穿‘垃圾塑料袋’还系着领结的男人,他现在正与头戴珠髻的女郎谈笑风
生。”
“他是主持人,菲力克斯……呃,菲力克斯什么来着?”
“狗日的菲力克斯·芬奇!!是不是那个还在他那矫揉造作的杂志上对我的书胡说一气
的傻×?”“那篇评论文章算不上是你最好的作品,但——”
“这是我他妈唯一的一篇评论文章!”
“读上去也没那么糟啦——”
“是吗?‘像霍金斯先生这样永无出头之日的作家,无异于现代文学的公路杀手。’注
意到人们是如何冠以‘先生’二字然后才出此恶语吗?‘霍金斯先生应该向那些可怜的树木
道歉,它们被一一砍伐,却用来印刷他那自吹自擂的“自传体小说”。难以相信,四百页夸
夸其谈的文字竟以贫乏空洞的结局告终。’”
“喂,别急,德莫特,没人会好好读《特拉法加书评》。”
“劳驾!”我的作者叫住一名服务员,“你听说过《特拉法加书评》吗?”
“那还用说。”这个来自东欧的服务员答道,“我非常信赖《特拉法加书评》,他们拥有
最聪明的书评作者。”
德莫特把酒杯扔到栏杆的另一边。
“得了吧,什么是评论家?”我分析起来,“看起书来,一目十行,趾高气扬,但从不
用心阅读。”
乐队演奏完了爵士六重奏的曲目,德莫特把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这时,我已醉得不行,
需要叫出租车才能离开,一名嗓门极像街头公告员的伦敦佬突然让整个聚会安静了下来:“评
委会的女士们,先生们!敬请注意了!”
圣徒保护我们吧!德莫特正在叮叮当当把盘子拢到一起。“今晚,我们还有一个额外奖
——书仙子!”他大声说道。这个伦敦佬无视大家的窃笑和不断起哄,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
个信封,撕开后假惺惺地念着:“嘉奖最杰出的文学评论家。”他的听众在一旁观望着,喝着
倒彩,甚至还有人尴尬地转过身去不加理睬。“竞争是激烈的,但评委们一致认为,获此殊
荣的就是《特拉法加书评》的国王陛下——菲力克斯先生,抱歉,应该是荣获官佐勋章(注:
英国帝国勋章的一个级别。)的菲力克斯爵士,大家鼓掌!”
煽动者们欢呼起来:“好哇!菲力克斯!真棒!”要是菲力克斯不爱慕那白得的殊荣,想
要引起别人关注,他也就不会成为一名评论家了。毫无疑问,他已经在为《星期日泰晤士报》
的专栏打腹稿了,题目是《一个城里的芬奇》。在菲力克斯看来,德莫特真心诚意,满脸笑
容。“我想知道,我的奖品会是什么呢?”芬奇在掌声渐息时笑嘻嘻地说。“一本由原浆纸印
刷并有亲笔签名的《饱以老拳》?剩下的为数不多了吧!”芬奇的朋党一同放声狂笑,激励
着他们的“政委”。“或许我还能钻钻引渡条约的空子,免费飞到某个南美国家呢。”
“您说对了,亲爱的——”德莫特眨了一下眼,“您的奖品就是一次免费的飞行。
我的作者抓住芬奇的衣襟,使劲往后一拉,一脚踹进芬奇的腰间,使出柔道招数,将这
名比大家印象中更为矮小的公众人物举了起来,高高越过三色紫罗兰衬砌的阳台栏杆,将他
抛进了苍茫夜色之中!
芬奇惊声惨叫——他的生命——在变形的金属堆中就此终结,那可是十二层楼高的自由
落体运动。
有人把饮料洒到了地毯上。
“清洁工”德莫特·霍金斯立了立领子,倚在阳台上大喊:“那么,现在,究竟是谁难
以置信地以贫乏空洞的结局告终了呢?
人们吓得发蒙,纷纷散去,而凶手独自踱到了吃得一片狼藉的桌旁。日后,有几个目击
者能回忆起的只是暗黑色的光晕。德莫特拿了装饰有比斯开湾凤尾鱼的比利时饼干,又选了
些淋过芝麻油的欧芹。
好不容易,大家才缓过神来。众说纷纭。噢,我的天啊,他们向楼梯涌去。又吵又嚷,
引起极大的骚动!我怎么想的?说实话?毛骨悚然。那是肯定的。大为震惊?这还用说。难
以置信?当然了。担忧?那倒没有。
我不会否认在这出悲剧性的转折中萌生的一丝慰藉。我在海伊马基特的那间办公室里还
堆放着九十五本用收缩性薄膜包装的《饱以老拳》,全是德莫特·霍金斯尚未卖出的作品,
记录着不久将在英国享有盛名的杀人犯那慷慨激昂的回忆。弗兰克·斯布拉特——我在塞文
奥克斯雇佣的魁梧打字员,我欠他太多太多钱,以至于这个可怜汉完全受制于我——他仍端
着盘子,随时待命。
女士们,先生们,这可是精装版的哦。
十四点九九英镑一本。
甘之如饴啊!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编辑,我不喜欢倒叙、伏笔以及难以捉摸的修辞方式。那是上世纪
八十年代的文学硕士惯用的后现代主义手法和混沌理论。虽然我用那件令人震惊的事情开始
(或者说重新开始)讲述我的故事,但我并不准备就此事道歉。你看,它让我第一次有意踏
上了通向赫尔的道路,或者说是通向赫尔的穷乡僻壤的道路,我那可怕的苦难经历注定在此
拉开帷幕。自菲力克斯·芬奇那次“绝唱”以后,我的财政状况便如预见的那样柳暗花明了。
借助这妙极了的免费宣传,我那糟糕之作《饱以老拳》竟然飙进了畅销书排行榜,并蝉联了
一些时日。直至可怜的德莫特被判进了苦艾林监狱,至少要待上十五年。审判让九点的新闻
广播不断更新。菲力克斯爵士一死,便由一个像斯大林那样掌管着艺术协会资金的气焰嚣张
者摇身一变,噢,成为了英国最受人喜爱的艺术大师,不再是一个无名艺术小卒了。
站在中央刑事法庭的台阶上,菲力克斯的遗孀对记者说,十五年是“极轻的处罚”。第
二天,一次“清洁工·霍金斯,在地狱里腐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