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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满城春色宫墙柳-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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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妃低眉垂眼,道:“是。”舒嫔立在旁侧,只觉皇帝眼露寒光,眉尖竖起,似要将人生吞活剐。她入宫不久,自承宠,几乎日日伴在君侧。皇帝素来温润和善,甚少发怒,在她面前更是笑意融融,情意绵绵。今儿撞见如此,心下惊慌,恭谨立着连呼吸也放缓了半分。

殿中缄默,过了好一会,皇帝才道:“吴书来。”吴书来忙躬身上前,问:“主子有何吩咐?”皇帝敛住怒色,道:“去把娴妃召来。”吴书来“嗻”了一声,退至门槛,方转身疾步。皇帝又问:“此事皇后可知道?”

高妃定了定神,惶然道:“事关重大,臣妾不敢往外传,刑讯颇为小心,皇后那儿也未敢遣人去禀告。”皇帝点了点,稍稍露出赞许之意,道:“此事需朕亲自告诉方好。”顿了顿,又道:“你先回去吧,事已至此,由不得你掌控,朕会处置。”他朝舒嫔撇了撇脸,道:“你也回去。”两人跪安退下,彼此心照不宣。

碧落宫街,朱墙高筑,远远有一簇凉轿快步而来。高妃遥遥望着,不禁生出几分惘然之意,刚才听着皇帝的意思,怕是不会严惩。娴妃虽不得宠,可家世、品阶犹在,更何况,她还是太后的外甥女,皇帝以孝治国——后头会怎样,谁也说不清楚。

舒嫔唇角掬起笑意,两妃相争,于她来说,只好不坏。她道:“高主子,日头烈,咱们坐了轿子快些走,莫晒黑了。”高妃知道舒嫔心里得意,看着她,就像看着当年潜邸的自己。那时新入府,是四爷心坎上的人,高傲骄纵,最爱看着前人争风吃醋,坐享渔利。

如今,仿佛一晃眼,自己已然成了“前人”。

日渐西垂,余晖落在窗外宫墙上,越升越高,直至快瞧不见了,青橙才放下手中笔墨,吩咐海安道:“去端水来,我要净手洗脸。”海安问:“可要厨房摆上晚点心?”青橙入寝屋,从大木柜中挑了件青灰暗纹的宫裙,解着项下纽扣,道:“二阿哥生疾,搬入长春宫,我还没去探望。”海安拧了巾帕,道:“听说皇后不见外客。”

青橙抹了脸,示意尔绮往柜中取了两个香囊,道:“前头不是让你寻了些丁香、薄荷么?我用余料绣了药囊,隽着彩绸,佩以紫色穗子,缀了些亮片,戴着好看,也有开窍、醒神、除湿之效。皇后虽不喜人叨扰,但这祈福的药囊当会收下,毕竟是对二阿哥好。”

海安笑了笑,道:“还是主子心细。”

盛夏天黑得晚,已是酉时末分,却还是一片夕阳晚照。直房的人将青橙拦着外头,道:“苏主子来得真不是时候,二阿哥才吐了,皇后忙将不停,没得时辰见客。”青橙往庭院望了一眼,果是人头攒动,宫人内侍手脚不停。她关切道:“可告诉皇上了?”

直房的人道:“已经去通传了。”青橙嗯了一声,道:“既如此,我便不打扰了。”太监打了个千秋,道:“恭送苏小主。”才一转身,皇帝已迎面而来。他面色阴郁,行色匆匆,没有半点笑意,看见青橙,微微一愣。青橙知道他心急,道:“不必顾我,皇上快去看看二阿哥。”皇帝点了点头,疾步而走。

飞檐翘角,花卉丛生,青橙望着明黄的身影渐渐隐没在庭院深处,犹是一瞬间,天地蓦然擦黑,宫灯骤亮,青橙的心没来由的一沉。他是君,亦是别人的君,他是丈夫,亦是别人的丈夫。即便皇后再失宠,只要凤位在,只要孩子在,皇帝便永远无法割舍。

而自己,是个汉人。每每思及,都觉痛恨难忍。

深至半夜,垂幕涟涟,青橙已安睡,忽闻微响,只见榻前有人挺拔而坐。她倏然从梦里惊醒,却是皇帝低声道:“吵醒你了。”青橙吁了口气,道:“吓我一跳。”高几上置有两盏烛灯,皇帝回眸,昏黄的光影落在她脸上,因吃了一惊,面上还带着些许心悸之色。她衣带宽松,露出斜肩,侧身拉住他的箭袖,问:“二阿哥好些了么?”

皇帝道:“好些了。”底气犹是不足,青橙知道是大不好,她窸窸窣窣起身,亲自为皇帝宽衣。两人躺在榻上,皇帝阖着眼,脸上却紧绷绷,半点不曾放松。青橙轻轻靠在他的胸前,问:“你睡着了么?”皇帝一动不动,只嗯了一声。

青橙柔声宽慰:“二阿哥福泽保身,肯定不会出什么事。谁家的孩子没个三病四痛的,老人家常说,小病常看,大病不犯。皇上不必太过忧心。”皇帝嗯了一声,依旧不言不语。渐渐的,青橙便睡着了。

次日天还未亮,便有太监在外头叫起。青橙跟着起身,她伺候皇帝洗漱穿戴了,送至翊坤门,方拿出药囊,道:“长春宫不便见客,我一直没有机会送给二阿哥,不如皇上带过去。”皇帝问:“这是什么?”

青橙道:“小时候,家中老嬷嬷常常给我绣药囊,说是能保平安。我又往里面放了丁香、薄荷,挂在二阿哥榻前当能清心、提神。呆会子我去佛堂给二阿哥上香,祈求他早些好起来,不让他的皇阿玛担忧。”皇帝听她满腔心思为自己着想,甚为动容,握了握她的手,道:“在朕身边,能如此真心实意之人,也只有你了。”青橙嫣然一笑,娇俏道:“你知道就好!”

皇帝散了朝,照旧往寿康宫请安,怕太后为二阿哥忧心,便只捡了些好听的话说。太后问起娴妃之事,道:“昨儿听说娴妃关到冷宫去了,哀家一夜都没睡好。她是哀家从小看着长大的,性子温顺,是最听话的。先时听闻她是自己供认,哀家心里就像剐了一坨血肉,连连惋惜,后来遣人去问了,才知道她是无心之失,才略为好过些。”她缓了缓语气,道:“只不过,她毕竟是咱们乌拉那拉氏家的孩子,皇上不看僧面看佛面,若她母亲地下有知,哀家也没得脸面见人了。”

见太后悲痛难忍,皇帝忙道:“是儿子处置不当。”太后道:“跟你没有干系,你是皇帝,做什么都是对的,岂有错的理!”又叹道:“是娴妃自己不争气,承宠几年,都没得一儿半女,前头好不容易怀上了,却不想。。。”话犹未落,忽而一阵猛咳,吓得嫆嬷嬷慌了手脚,连忙呈上温水。皇帝起了身,依偎着太后,抚着背,帮她顺气,嘴上道:“皇额娘放心,等娴妃在冷宫住上一段时日,朕再寻个由头接她出来就是。”

好不容易止了咳,太后含笑道:“好孩子。”

永琏久治不愈,圣心忧虑,连着数日皆宿在长春宫偏殿。皇后更是操劳,日夜不休,衣不解带的守在塌边伺候。御医们换了一拨又一拨,个个神情凛然,生怕有所错漏,脑袋不保。七八日后,永琏总算退了烧,知道叫饿了。

转眼到了九月初,天气已颇为凉爽。皇帝在弘德殿听了进讲,回养心殿换下衣衫,穿着一件墨兰箭袖长褂子,戴上四方绸帽,显得极为英武俊逸。他扬了扬脸,旁侧就有妆扮颇为清丽的女子上前,莞尔一笑,柔声道:“万岁爷想要什么?”

皇帝望了她一眼,伸出手去,那女子忙将掌心放入他手里,他笑道:“朕听讲听厌烦了,你陪朕到花园里走走。”那女子喜上心头,道:“臣妾遵命。”

两人携手而走,景桃恭送至阶下方转身,见吴书来没去陪驾,竟坐在茶房槛边嗑瓜子,“哎呦”一声,道:“怎么?惹皇上烦心了?”吴书来嘴巴不停的嚼动,囫囵叹道:“如今容不得我计较了。”稍顿,又道:“你少些废话,给我沏一壶好茶来。”

景桃听他话里有话,仔细泡了壶上等的碧螺春,搬了小几,放在他身侧,问:“什么计较不计较,倒说给我听一听。”吴书来望了望四下,挥手让廊柱底的太监走远了,才低声嘀咕道:“前头二阿哥生病,万岁爷宿在长春宫,临幸了茶水上的丫头——也就是林常在。”

他要说不说,气得景桃道:“这些谁都知道,犯不着你啰哩吧嗦。”说完,转身欲走,吴书来又道:“原是不关我的事啊,万岁爷要临幸谁,我哪里管得着。可太后娘娘,刚才把我宣过去骂了一顿,她老人家不喜欢汉人,骂我没好好规劝万岁爷。。。。天地良心,咱们万岁爷哪里是我能劝得住的!”

景桃噘嘴一笑,食指戳在他额上,道:“活该怪你!”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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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都快成醋坛子了

吴书来一副好死不赖活的模样,耷拉道:“怎么就怪我哩?!”景桃道:“能跑到皇上跟前露脸的,若不是有你允了,谁能过去?太后没打你,算是待你客气了!”吴书来委屈道:“那时候人杂手乱的,一时没顾得上。。。”

景桃转身往屋里拾掇,随口道:“你别叫屈,凭他怎么乱,也乱不到万岁爷跟前去,若不然,你脑上瓜儿早没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眼见日暮西垂,隐有脚步声纷沓而至,便知是圣驾回来,忙各做各事,分头行动。

这日秋雨薄薄,添了凉意,宫里上下皆要换灰绿的夹衣褂子,尔绮从内务府新领了秋衣宫装,守在廊下发与庆云斋四处当值的宫人。海安掀帘出来,冷得直哆嗦,道:“今年的衣衫比往年来得晚,可冻了好些日。”

尔绮道:“皇后忙碌不过,诸事都由顺主子安排,里里外外的处置,都是头一回。”海安笑道:“也怪难为顺主子的。”闻见里头叫人,忙折身返去,问:“主子有何吩咐?”青橙歪在炕上,靠着织锦锻黑青的迎枕,手中卷着书册,沉声道:“我有些饿了,让厨房上晚点心罢。”海安望了一眼鸣钟,道:“眼下还早,御前还没来话,说不准皇上要临驾。”

青橙看着窗外乌云翻滚,雨幕绵绵,眼底划过一丝怅然,道:“听说林常在极得圣心,连日伴君左右。”稍顿,直直望着书卷,面目淡淡道:“天色已晚,皇上怕是不会来了。”海安瞧她神色颓废,举止百无聊赖,便笑道:“主子要是挂心,为何不去养心殿瞧瞧?出去走走,总好过在屋里闷着。”青橙扔了书,道:“皇上既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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