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春色宫墙柳-第1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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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绮仿佛受了极大的刺激,惊慌失措般将黑靴往背后藏,可手上一松,鞋就掉在了地上。她一愣,呆呆望向海安。
海安知道那双靴子,前头有宫人撞见尔绮与简玉衡相授物件,海安正儿八经的与她谈过一次,宫中私私相授是大罪。尔绮心虚,只说是借了太监之物送与简玉衡急用,海安那时就有察觉,只是没有深究。今儿见了此时此景,顿时全然领悟。
两人心不在焉的回庆云斋伺候,海安不开口问,尔绮亦只能沉默。
万寿节本该大庆,但因永琮生了病,皇帝无心大贺,在前朝受了王公大臣贺礼后,就直接守在了长春宫,连养心殿的晚宴也免了。至中秋节,永琮的病还未好,帝后晨起在寿康宫给太后请了安,接连省了中秋祭拜和歌舞宴席,又从宫外调入萨满法师祈福,一时闹的宫中鸡犬不宁。很快就下了雪,为了让皇后安心看顾永琮,皇帝特地下旨让娴妃、纯妃协理后宫,一同处置年节大事。
永琮翻来覆去的寒症总算痊愈了,前朝后宫皆松了口气。帝后对坐于暖阁,望着窗外簌簌大雪,皇帝手中捧着一碗热茶,袅袅热气扑散开,像隔了层雾似的,叫人看不清神色。他开门见山道:“简玉衡学识深厚,医术高超,曾为诊治疫区百姓差点连性命都丢了,是御医院难得的好人才。”稍停了停,道:“朕想将你四妹许配给他。”
他的意图,皇后很清楚,为的是给纯妃家里人颜面。
富察家的女儿怎能嫁给一介汉人?而且还是大清皇后的嫡亲妹妹?皇后不敢明着辩驳,温婉道:“简大人臣妾见过,相貌英挺,医术也精湛。但四妹才及笄不久,与简大人年龄上实有差距。。。”皇帝抿了一口茶,道:“年龄不算什么。”又道:“你放心,朕不会亏待你妹妹,到时朕封她一个县主,嫁妆也从内务府支取,定然办得风风光光。”
皇帝面上客客气气与她商议,说出的话,却半点容不得人不答应。其实这个四妹,皇后嫁给皇帝时,她还在襁褓中,并无多少感情。她不想为此和皇帝伤了和气,便粲然笑道:“全凭皇上做主,臣妾谢主隆恩。”
回到庆云斋,青橙听了皇帝的话,自是欢喜。她虽没见过富察家的小姐,但想来是不差的,便欲提笔传信与家中,叫他们仔细预备。青橙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赐婚?”皇帝回道:“总归过完年罢,等书瑶一年丧期过了,朕就下旨。”
青橙点点头,笑道:“我可要早些挑着聘礼。”
愈是临近除夕,雪下得愈大。年三十晚宴摆在乾清宫正厅,雪花飘絮,皇后别出心裁,命御膳房备了四五十种火锅。满厅咕噜噜的烧着滚水声,推杯换盏,共叙天伦之乐。青橙晨起时胸口就觉恶心,连早膳也没用,此时屋中气味浓烈,皇后又领着众妃嫔齐齐给太后敬酒。没得法子,她只得强捱着起身,站至中央叩首跪了三拜,端了酒一饮而尽。
她越想越觉不对劲,遂命尔绮去偏厅请轮值的御医来瞧。正好简玉衡当差,他穿着墨色官袍,带着冬帽,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白铜手炉递与尔绮,温言道:“外头冷得很,尔绮姑娘别着寒了。”尔绮低声道了谢,她紧张得满脸红透,说话也不利索。幸而是夜里,虽明灯高悬,但也不似白日明朗通亮,简玉衡什么也没瞧见。
两人沿着宫廊疾步走着,远处传来喧闹声,四下却很静。两人都不开口说话,一步一步的,走向丝竹响乐之地。海安已出来相迎,领着简玉衡转入正厅后头的小偏房,尔绮留步,站在原地看着简玉衡的身影消失在门帘里。
她掂了掂怀里的手炉,暖得连脚趾尖都活络了。
简玉衡隔着锦帕替青橙诊脉,青橙心底有一团疑问,未落实之前,不敢张口吱声。简玉衡诊断了四五遍,正要说话,皇帝忽而掀帘子进来,道:“怎么了?扑了寒吗?”简玉衡忙行礼退至旁侧,青橙抿唇一笑,露出颊边浅浅的梨涡,道:“没什么,就是胃里有些不舒服罢,无需挂心。”
皇帝朝简玉衡道:“是吗?”
简玉衡往前走了半步,单膝跪地道:“恭喜皇上,纯主子是有孕了,才会觉得恶心,是属正常现象,过一阵自然就会好。”青橙心道果然如此,也未诧异。皇帝欢喜异常,怔了怔,才大笑道:“好、好、好,今儿可真是好日子。”又握了握青橙的手,道:“今儿你别守夜了,朕送你回宫歇着,累坏了可不得了。”青橙确实有些乏了,便道:“你不必送我,太后还没走了,你先走了不好,我去给太后请个安。”
皇帝听她说得是,就携着她往外厅去。
太后闻之亦是欢喜,连连道:“夜里路滑,可要叮嘱轿夫小心些。快子时了,你回去洗漱洗漱就歇息罢。”青橙谢了恩,由海安扶着至廊下坐暖轿。皇帝怕路黑,命人打了头,将乾清宫至翊坤宫一路上的宫灯全都点燃了,又往宫墙脚下多加了数百盏纱灯,像一条火龙似的潋滟至紫禁城深处。
尔绮怀里抱着简玉衡给的手炉,思绪如秋日飘坠的枯叶,纷纷叠叠,叫人无端端的惘然失落。好似全身的血液都涌至了头顶,她扯下耳中明珰,脚步悬浮靠拢青橙轿子,头一回扯谎道:“主子,奴婢的耳环不见了,想回去找找。”
青橙道:“大晚上的,雪又大,就别找了,回头我赏你好的。”
尔绮固执道:“那对耳环是您昨儿才赏的,奴婢很喜欢。求主子,让奴婢回身寻一寻,奴婢眼睛好使得很,不会有事。”轿里沉默一会,纤纤素手扬起轿帘,青橙露出脸道:“那你速去速回,实在寻不到就算了,别冻了自己。”尔绮欣喜一笑,浑身都有了气力,道:“谢主子。”其实她并不知自己回去做什么,她给自己寻了个借口:还白铜手炉。
风雪正盛,一路灯火高悬,直指她要去的地方。她的脚步轻快又活泼,明明是冰寒彻骨的雪花,在她看来,却是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似要将满腔的思绪溢出来。杂乱无措里终于只剩下一件:她想见他,很想很想见他。
鞋子湿透了,裙角也湿透了,肩上沾了雪,发上也沾了雪,可她浑然不知。她立在廊下,朝偏厅里喊了一声:“简大人,请出来一下。”她是纯妃娘娘的掌事宫女,与御医院的交道也多,旁人并未多想,看了一眼,接着该吃吃该喝喝。
简玉衡放了筷箸,净了手脸,方出门,见尔绮浑身湿漉漉的,以为是翊坤宫生了什么变故,急急问:“怎么,是不是纯主子出了什么事?”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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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二章:后宫最忌一人独宠
黑黝黝的天际,雪片纷扬坠落,飞至灯火处,像夏日里成群的蝴蝶翩翩起舞。 前殿的宴席还未散,人声、笑声、萧竹声,被风遥遥吹散开,遁入深宫每一个角落。
尔绮两颊酡红,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她低着头,不敢看他的脸,望着官袍上银丝绣的大雁禽鸟,怔忡不宁。
简玉衡着急了,又问一遍:“是不是纯主子有事?”
尔绮低声道:“不是。”她僵直的递了递白铜手炉,却说不出话。简玉衡舒了口气,旋即浅笑道:“大冷的天,你拿着就好,不必还了。”顿了半响,见尔绮还是不说话,他略觉尴尬,遂道:“都快子时了,要是没什么事,赶紧回翊坤宫罢。”
他转身要进屋,尔绮一把拉住他的长袖,仰起晶莹剔透的一双黑眸,道:“你觉得我冒着大雪,冒着下锁有违宫规的危险跑来看你,是为了什么。”
简玉衡茫然的望着她,无从回答。
尔绮接着道:“听说你在疫区受了伤,我担心得几夜未眠。亲手给你做了双靴子,却不敢跟你说,眼巴巴在下雨的时候托宫人给你送去。知道你不爱吃甜,每当你来时,总会特地预备不放糖的糕点。”她的语气越发轻柔,道:“我想你应该明白,我喜欢你。纯主子在给你择选福晋,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你,所以一直很苦恼要不要跟你说。”
简玉衡似乎有些吃惊,又似恍然大悟。他定定的注视着她,想说点什么,却不知从何开口。尔绮唇边绽开一朵凄婉的笑靥,微不可闻道:“我自己,也没有办法。”时光仿若凝固在此刻,没有别人,只有他们自己。简玉衡张了张嘴,正要说句什么,倏然一声呼啸,紧接着天地昼如白日,爆竹在天空像繁花般盛开。
他本能的循着声响望去,她手上的火炉咣当掉在地上,踮起脚,轻轻触碰他的唇。
犹如蜻蜓点水,稍纵即逝。
简玉衡诧异的望着她,仿佛傻了一般,呆愣原地。屋里有人喧喧嚷嚷出来看子时的烟火,尔绮退了两步,福了福身,道:“愿大人新年吉祥如意。”说罢,再也不看他,转身而去。她走得极快,不出一会,就隐入了宫墙深处。
同僚拍了拍简玉衡的肩,道:“可是翊坤宫有事吩咐?”
简玉衡收回视线,失魂落魄的嗯了一声。他想要迈步,脚尖磕到掉落地上的手炉,硬生生的发疼。他弯腰拾起,怔怔看了半会,才提步回屋。
青橙有孕,敬事房暂时撤了她的绿头牌,宫中诸人蠢蠢欲动,皆想趁机夺些恩宠。自皇帝下旨让五阿哥搬入钟粹宫同愉嫔住,愉嫔便与皇后生了嫌隙。如今愉嫔一心想在青橙面前落个好,便借着带五阿哥往翊坤宫向大阿哥、三阿哥讨教功课为由,经常出入翊坤宫。
是夜,皇帝正巧来瞧青橙,看见愉嫔,笑了笑,并未说什么。
大阿哥、三阿哥、五阿哥、六阿哥都在书房写字,四兄弟有时比谁写得快,有时比谁写得好,相互指手画脚,深得趣味。青橙笑道:“你不去瞧瞧他们几兄弟写字?”皇帝盘膝坐着,依着迎枕一歪,道:“算了,白天里问过功课了。”
他是担心吓到几兄弟不欢而散。
愉嫔颇觉拘谨,想要告辞,却又有所期待,暗自强捱着不动。皇帝往枕上靠了靠,慢里斯条道:“最近你倒是来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