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蒙蔽世人-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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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各种社交功能的场所,要能够达到国际同类星级饭店的水准,贴近国际的潮流,这无疑是打造公司品牌的一个重要工作。
张:在酒店装饰设计工程中,你作为业主的代表又作为主要设计者,是怎样进行决策的呢?
海:业主给予设计师的权力,常常只是局部的权力,比如只让设计师做平面立面的设计,而用什么家具,怎么摆设、用什么桌面器皿和饰物,则多由业主自己随意而定。有的业主对设计管得过细,连材料都要具体指定,说我就喜欢那个材料,或者我就喜欢这个灯,而不管他喜欢的材料或灯具与设计的整体风格是否相称,他也不一定了解材料的颜色和质感,很难独立评判好坏,完全要看搭配的效果,要看和周围其他材料的互动关系。而且,同一种材料因面积的不同,光线的不同,视线角度的不同,油漆表面明暗的不同,可以产生完全不同的装饰效果。更不要说有些材料本身就具备某些历史文化或功能上的含义,选择时必须考虑周全。所以我主张业主委托设计时只需提出风格的方向和档次、功能的要求,不宜过度干预具体的设计。
张:我们知道你在设计时有些助手,你与助手的合作关系是怎样的呢?
海:在我和沈工以及和项目部经理们的合作中,我是主要设计者,创意由我出,大小主意都由我拿,造型和空间安排,材料的选择,灯光和色彩的确认,都由我提出和决定。沈工和项目部经理们的工作主要是实现。实现的好坏常常是一个设计是否成功的关键,沈工是我认识的设计师中,知识最全面也最通达的一位,他的感觉和我常常心有灵犀,我的想法他不仅仅能够快速呼应,而且能够很快发现其中的妙处与不足。合作本身是一个模糊笼统的词,如果我们几个人算是一个设计组合的话,那么我就是主设计师,他们是助理设计师,沈工还是一位制作艺术家,不仅具备足够的艺术把握能力,对制作上的工艺流程及材料的特质,也全都了如指掌。我们的设计,很多的时候是在现场不断修改完成的,因为图上看到的感觉和现场是非常不一致的。所以我大概两三天或三四天要去一次现场,施工面稍微有些变化了我就要再看一遍,我可能会说:你把这个东西给我拆了,你这个线条不对,尺寸也不对……每个细部都要在现场商量,从功能上,也从客人心理上,反复权衡,连每一把椅子的大小宽窄,靠背的角度,与桌子的关系,坐垫的厚薄软硬,都要反复试、反复改。做“后世纪”俱乐部时,我要求四面做成水泥墙,不是一般的水泥,而是掺了大量石子的水泥,要表现石子在水泥中的斑驳感,反复商量做法,终于做成功了。我还要做一个裂开大缝的水泥顶棚,裂缝里还要裸露出钢筋和管道,然后把开着的电视塞到裂缝的深处去,客人打台球时能看到里面的荧屏闪烁。沈工说做不了,这么厚的水泥板要破开,得考虑重量和支撑,后来我们讨论了很多办法,结果不用支撑也做成了。还有设计越南餐厅时要搭的那个竹棚,我告诉他们棚顶要用茅草,没有茅草找一般的麦草也行。做的过程中他们告诉我说:你这想法不行,麦草一捆上就往下耷拉。我就让他们弄一根竹棍,把麦草包在竹棍外面,不就挺实了吗?一试,也行了。还有灯光,一般设计师只是做一个灯位图,告诉你哪里应该亮哪里不该亮,而灯光的生命在这个设计中是不是真的焕发了光彩,很难保证。还有材料,一般设计师选择材料通常只按设计思路进行搭配,很难一次一次地到现场实地选看。可织物面料和墙纸这一类产品总在不断地升级换代,不断有新的品种,新的花色,新的制作方法,新的概念产生。新的材料是什么效果,常常需要在现场进行考察,要在阳光下看,在灯光下看,拉平了看,捏成褶看,以分析判断材料在不同状态下的效果。这种繁锁的工作,很多设计师几乎没有条件亲自完成。
灵感与风格
张:请再谈谈设计中的灵感问题。
海:设计的灵感问题涉及到创作的源泉问题——灵感来自何处?
我的灵感来自对自然风光的向往和对古代文明的崇拜,来自对童年及未来生活的幻想。几年前我们在亚洲大酒店做了一个“老船坞”餐厅,造了很多乌篷船放到水里。这个设计就来源于我小的时候总是梦想在船上吃饭,四面是水,头顶乌篷,乌篷摇晃,船灯也随之摇晃,还有紧衣宽裤的船家女在船头唱曲吹箫……这种生活的享受非常中国也非常浪漫。中国很多城市人其实是刚刚离开土地,尤其是我们这一代人,看上去每天都在大公司里上班,其实18岁以前还在农村种地呢!然后上大学,进入城市,然后走向世界,融入到最现代的生活之中。我们这代人的一生,反差非常之大!我们即便进入了一个世界顶级的公司,即便做了主管,做了总监,甚至做了CEO,享受到了和西方主流社会相等甚至高于他们的物质生活,接触到了和老牌发达国家几乎一样的环境,但毕竟我们和他们的经历是不一样的,经历不一样心态也就不会一样。很多中国人到现在骨子里还保留着做地主当皇上的心态,这就是农民的理想。农民对富足的想象,样板就是地主。对权力和威风的想象,样板就是帝王。我小的时候看过一个电影叫《今夜星光灿烂》,其中一个情节后来受到批判,再放的时候被剪掉了。这个情节描写战争年代一个解放军战士梦见自己结婚,结婚的场面完全是地主式的,新房的门楼也是地主式的,他穿的衣服是长袍马褂、戴的瓜皮帽上还插了两个翅,结果就遭批判了,说解放军战士是要推翻地主阶级的,怎么会梦见自己做地主。其实这个情节非常真实。
我们每个人,在生活中都有很多幻想,比如幻想在船上吃饭;幻想在草原的篝火旁吃饭;幻想在帐篷里吃饭……等等。我看过一个名叫冯学敏的摄影师拍摄的一本影集,叫《绍兴与酒》。他用黑白照片来表现乌篷船,表现绍兴人在乌篷船上煮鱼喝酒,令人非常神往。后来我不但做了这个“老船坞”餐厅,在写《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这部小说时,故事的发生地也选择了绍兴,都是因那些照片复苏了少年的幻想。我设计的上海餐厅一楼则很像一个地主的宅子,有些局部因为用了明黄色和龙顶子什么的,又像是一个皇家行宫。很多中国人住了多年高楼大厦,终老前却最想有个院子,“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那样的生活情致大概是很多中国人的一致向往,再养个鸡鸭狗兔什么的,才叫落叶归根。这个根,从本质上说就是对土地的心理依赖。中国有个大画家叫黄永玉,他在京郊盖了个大院子,取名“万荷堂”,我印象中那院子是湘西民居的建筑风格,但表现的幻想却是水,因为他在院里砌了一个水塘。他说家乡就如同自己的被窝,哪怕有点脏有点味,别人肯定受不了,自己睡进去就没问题,因为它最投合自己的味道。但我认为这万荷堂在设计上其实是值得商榷的,他把自己想要的东西堆在一起,结果有点像个地主的土围子,长长方方,缺少变化。中间的方池子给人的感觉是一潭死水,感觉它跟哪都不通。中国传统的庭院园林如果有水,必定左右逢源。我看过他那院子的照片,他那个水塘砌得像个沼气池!倒是院子里的那两只大狗不错。
幻想是一切创作的重要来源,如果一个装饰设计师的幻想有趣,实现的手段又好,别人看了就会激动。激动来源于文化的共鸣,共鸣说明他的幻想具有代表性,说明他用非常典型的、非常有力的方式把这种代表性表现出来了。所以我说的幻想也不完全是个人梦境,而是建立在社会历史文化知识基础上的合理想象。在做越南餐厅时我们想到越南曾长期是法属殖民地,就想象了一个法国军官或贵族,在越南的一幢草棚式的小楼里开了一个餐厅,建筑是越南的,装潢是法国的,里面的酒吧、地毯、家具、饰物等,用了大量法式的东西。我们还给这个餐厅起了个法文的名字叫“情人”。因为上个世纪越南文化受法国影响特别大,越南菜中也掺杂着很多法国菜的内容,所以我们用法国小说家杜拉斯的一部著名的小说为它命名。《情人》这本小说写的是发生在越南的一个中国青年和一个法国女孩的恋爱故事,而法语的“情人”一词和中文的“二奶”并不同义,它既有“爱人”的意思,又有“母亲”和“亲爱的”意思。这个词在法文中绝不低级。我们还为这个餐厅起了一个中文名字,叫“芭蕉别墅”,也是带有生活情趣的、很浪漫的感觉。我们期望这些文化联想能让细心的消费者体味出来。
锦园餐厅最初的创意是借昆仑外园之景,沿玻璃幕墙做成廻廊,然后再于室内造园,形成真园假园的连通呼应和彼此映衬。假园中央白玉叠石,围以铜灯,垂幔遮台,粉墨登场,庆演昌辰。这无疑是对昔日清宫帝后生活的想象和临摹。
溪谷村日本料理店的创意,则是人与人彼此隔膜彼此薄情的现代社会对古代村落文明的恋恋回望。那种小国寡民的袖珍村落,那种椽瓦相连的粗木民居,再现出一个鸡犬相闻的亲密社区,以及社区居民祥和无争的桃源心态,抚慰了现代人孤独的灵魂,迎合了他们对一墙之外的都市喧嚣的抵制与逃避。
张:上海餐厅入口的门楼很独特,能说说构思的过程吗?
海:做这个门楼前我有好几个设计,第一个方案是想弄个老式的北京宅门,后来觉得这类设计已经很多,而且我们的空间高度不够,就没弄。第二方案是弄个水晶门楼,用大块的水晶砖搭砌而成,找了北京、杭州、广东的水晶玻璃厂来测算后,一是因为成本太高,二是承重问题解决不了,也否掉了。后来我又想起北海公园有个烧陶的“铁影壁”,受它的启发我想做个真正的铁影壁式的门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