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侠侣-第2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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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在悬崖之上,雕兄挥翅与我搏击,令我剑术大进,今日
又在和我练剑了。”于是伸出木剑还刺,喀喇一响,木剑与雕
翅相碰,立时折断。神雕不再进击,却翅而立,啾啾低鸣,神
色间竟有责备之意。
杨过心想:“要以木剑和你的惊人神力相抗,只有侧避闪
跃,乘隙还击。”当下又削了一柄木剑,在雪地中再与神雕斗
了起来。这一次却支持到十余招,木剑方断。
如此勤练不休,杨过见神雕毫无怠意,似乎督责甚严,心
中又是感激,又是惭愧,暗想:“我若练不成木剑,如何对得
住雕兄一番美意?而这番旷世难逢的奇缘,又怎能任他白白
错过?”因此纵在睡梦之中,也在思索如何避招出招,如何增
厚内力。练功既勤,对小龙女的相思倒也不再如数月前那么
的心焦如焚了。这时体内情花之毒早已尽解,内力既增,体
格日壮,已非复昔日的憔悴容颜。
眼见天寒地冻,已是与小龙女分手的周年,杨过道:“雕
兄我欲去绝情谷一行,今日和你暂别。”于是携了木剑,出谷
而去。那神雕跟了出来,行到岔道,杨过向神雕一揖,踏上
向北的大道,不料神雕咬住他衣衫,拉他向南。杨过道:“雕
兄,我往北有事,咱们就此别过。”但神雕只是拉他往南。杨
过心中奇怪:“雕兄往日甚是解事,何以此刻如此固执?”苦
在言语不通,只得跟着它向南。神雕见他跟来,便放开口不
再拉他衣衫,但只要杨过转身向北,便咬住他衫角不放。杨
过心想:“雕兄至为神异,拉我向南,必有深意,我跟它前往
便是了。”于是消了赴绝情谷之意,跟着神雕,直往东南方而
来。
行了十余里。杨过骤然间心中一动:“雕兄寿高通灵,莫
非它引我到南海去和龙儿相会么?”想到此处,胸口热血奔腾,
难以抑止,当下迈开大步,随着神雕疾驰。不一月间,已抵
东海之滨。
他站在海边石上,远跳茫茫大海,眼见波涛汹涌,心中
忧喜交集。过不多时,耳听得远潮隆隆,声如闷雷,连续不
断。他幼时曾在桃花岛住过,知道海边潮汐有信,每日子午
两时各涨一次,这时红日当空,想来又是涨潮之时。潮声愈
来愈响,轰轰发发,便如千万只马蹄同时敲打地面一般,但
见一条白线向着海岸急冲而来,这一股声势,比之雷震电轰
更是厉害。杨过见天地间竟有如斯之威,脸上不禁变色。
一转瞬间,海潮已冲至身前,似欲扑上岩来。杨过纵身
后跃,突觉背心一股极大的劲力推到,正是神雕展翅扑击。他
身在半空,不由自主,扑通一声,跌入了滔天白浪之中,但
觉口中一咸,喝下了两口海水。
此时处境甚危,幸好在山洪之中习剑已久,当即打个
“千斤坠”,在海底石上牢牢钉住身躯。海面上波涛山立,海
底却较为平静。他略一凝神,已明其理:“原来雕兄引我到海
畔来,是要我在怒涛中练剑。”当下双足一点,窜出海面,劲
风扑脸,迎头一股小山般的大浪当头盖下。他右臂使劲在水
中一按,跃过浪头,急吸一口长气,重又回入海底。
如此反复换气,待狂潮消退,他也已累得脸色苍白。当
晚子时潮水又至,他携了木剑,跃入白浪之中挥舞,但觉潮
水之力四面八方齐至,浑不如山洪般只是自上冲下,每当抵
御不住,便潜入海底暂且躲避。
似此每日习练两次,未及一月,自觉功力大进,若在旱
地上手持木剑击刺,隐隐似有潮涌之声。此后神雕与他扑击
为戏,便避开木剑正面,不敢以翅相接。
一日杨过杀得兴起,挥剑削出,使上了十成力气。神雕
呱的一声大叫,向旁闪跃。杨过收势不及,一剑斩在一株小
树上,木剑破折,小树的树干却也从中断截。杨过手执断剑
的剑柄,心想:“这木剑脆薄无力,竟能断树,自是凭借了我
手上劲力,将来树断而剑不断,那便可差近独孤前辈当年的
神技了。”
春去秋来,岁月如流,杨过日日在海潮之中练剑,日夕
如是,寒暑不间。木剑击刺之声越练越响,到后来竟有轰轰
之声,响了数月,剑声却渐渐轻了,终于寂然无声。又练数
月,剑声复又渐响,自此从轻而响,从响转轻,反复七次,终
于欲轻则轻,欲响则响,练到这地步时,屈指算来在海边已
有六年了。
这时候杨过手仗木剑,在海潮中迎波击刺,剑上所发劲
风已可与扑面巨浪相拒,神雕纵然力道惊人,也已挡不住他
木剑的三招两式,这时他方体会到剑魔独孤求败暮年的心境:
“以此剑术,天下复有谁能与抗手?无怪独孤前辈自伤寂寞,
埋剑穷谷。”又想:“若不是雕兄当年目睹独孤前辈练剑的法
门,我又焉能得此神技?我心中称它为雕兄,其实它乃是我
的良师。说到年岁,更不知它已有多大,只怕叫它雕公公、雕
爷爷,便也叫得。”
在海畔练剑之时,不断向海船上的归客打听南海岛中可
有一位神尼。但数年中问过千百个舟师海客,竟无半点音讯,
便也渐渐绝了念头,心想不到十六年的期限,终是难与小龙
女相会。
某一日风雨如晦。杨过心有所感,当下腰悬木剑,身披
敝袍,一人一雕,悄然西去,自此足迹所至,踏遍了中原江
南之地。
注:“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一词,调寄
“迈陂塘”,作者是金人元好问,作于金泰和五年,其时杨过
之父杨康五岁。
第三十三回风陵夜话
大宋理宗皇帝开庆元年,是为蒙古大汗蒙哥接位后的第
九年,时值二月初春,黄河北岸的风陵渡头扰攘一片,驴鸣
马嘶夹着人声车声,这几日天候乍寒乍暖,黄河先是解了冻,
到这日北风一刮,下起雪来,河水重又凝冰。水面既不能渡
船,冰上又不能行车,许多要渡河南下的客人都给阻在风陵
渡口,无法启程。风陵渡上虽有几家客店,但北来行旅源源
不绝,不到半天,早已住得满了,后来的客商也无处可以住
宿。
镇上最大的一家客店叫作“安渡老店”,取的是平安过渡
的彩头。这家客店客舍宽大,找不到店的商客便都涌来,因
此更是分外拥挤。掌柜的费尽唇舌,每一间房中都塞了三四
个人,余下的二十来人实在无可安置,只得都在大堂上围坐。
店伙搬开桌椅,在堂中生了一堆大火。门外北风呼啸,寒风
夹雪,从门缝中挤将进来,吹得火堆时旺时暗。众客人看来
明日多半仍不能成行,眉间心头,均含愁意。
天色渐暗,那雪却是越下越大了起来,忽听得马蹄声响,
三骑马急奔而至,停在客店门口。堂上一个老客皱眉道“又
有客人来了。”
果然听得一个女子声音说道:“掌柜的,给备两间宽敞干
净的上房。”掌柜的陪笑道:“对不住您老,小店早已住得满
满的,委实腾不出地方来啦。”那女子说道:“好罢,那么便
一间好了。”那掌柜道:“当真对不住,贵客光临,小店便要
请也请不到,可是今儿实在是客人都住满了。”那女子挥动马
鞭,拍的一声,在空中虚击一记,叱道:“废话!你开客店的,
不备店房,又开甚么店?你叫人家让让不成么?多给你钱便
是了。”说着便向堂上闯了进来。
众人见到这女子,眼前都是陡然一亮,只见她年纪三十
有余,杏脸桃腮,容颜端丽,身穿宝蓝色的锦缎皮袄,领口
处露出一片貂皮,服饰颇为华贵。这少妇身后跟着一男一女,
都是十五六岁年纪,男的浓眉大眼,神情粗豪,女的却是清
雅秀丽。那少男和少女都穿淡绿缎子的皮袄,少女颈中挂着
一串明珠,每颗珠子都是一般的小指头大小,发出淡淡光晕。
众客商为这三人气势所慑,本在说话的人都住口不言,呆呆
的望着三人。
店伴躬身陪笑道:“奶奶,你瞧,这些位客官们都是找不
到店房的。你三位若是不嫌委屈,小的让大家挪个地方,就
在这儿烤烤火,胡乱将就一晚,明儿冰结得实了,说不定就
能过河。”那少妇心中好不耐烦,但瞧这情景却也是实情,蹙
起眉头不语。坐在火堆旁的一个中年妇人说道:“奶奶,你就
坐到这儿,烤烤火,赶了寒气再说。”那美貌少妇道:“好,多
谢你啦。”坐在那中年妇人身旁的男客赶紧向旁挪移,让出老
大一片地方来。
三人坐下不久,店伙便送上饭菜。菜肴倒也丰盛,鸡肉
俱有,另有一大壶白酒。那美貌少妇酒量甚豪,喝了一碗又
是一碗,那少年和那文秀少女也陪着她喝些,听他三人称呼,
乃是姊弟。那少年年纪似较少女为大,却叫她“姊姊”。
众人围坐在火堆之旁,听着门外风声虎虎,一时都无睡
意。
一个山西口音的汉子说道:“这天气真是折磨人,一会儿
解冻,一会儿结冰,老天爷可真不给人好日子过。”一个湖北
口音的矮个子道:“你别怨天怨地啦,咱们在这儿有个热火儿
烤,有口安稳饭吃,还争甚么?你只要在我们襄阳围城中住
过,天下再苦的地方都变成了安乐窝。”
那美貌少妇听到“襄阳围城”四字,向弟妹二人望了一
眼。
一个广东口音的客人问道:“请问老兄,那襄阳围城之中。
却是怎生光景?”那湖北客人说道:“蒙古鞑子的残暴,各位
早已知闻,那也不用多说了。那一年蒙古十多万大军猛攻襄
阳,守军统制吕大人是个昏庸无能之徒,幸蒙郭大侠夫妇奋
力抗敌……”那少妇听到“郭大侠夫妇”的名字,神色又是
一动。听那湖北客人续道:“襄阳城中数十万军民也是人人竭
力守城,没一个畏缩退后的。像小人只是个推车的小商贩,也
搬土运石,出了一身力气来帮助守城。我脸上这老大箭疤,便
是给蒙古鞑子射的。”众人一齐望他脸上,见他左眼下果然有
个茶杯口大小的箭创,不由得都肃然起敬。
那广东客人道:“我大宋土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