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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我们的荆轲-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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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本。后来部队整编,这个剧团不存在了。这个剧本就闲置了,直到人艺的任鸣导演看中了它。

问:无论是文学界还是史学界,对荆轲刺秦这一事件都有很多版本在讨论,您到底怎样解读这个故事,或者说您笔下的荆轲到底为了什么而刺秦?

答:这个故事是个几乎全民熟悉的故事,无论来源是《史记》、野史或者戏剧戏曲。对我来说这是个优势,也是个难点。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自己的荆轲,我怎样用严密的推演,把我心中这个故事讲出来,让别人看了能够理解和接受,这是我一直考虑的问题。

《我们的荆轲》里,荆轲最初显然是为了遵循一个很常规的侠客道的规则,包括各种明的和暗的规则而被卷入刺秦这件事。他对刺秦的目的从一开始就很模糊。他也在不断寻找自己行为的支点,为自己构建一个刺秦的目的。但是随着事态的发展,每一个理由都难以说服自己。为了人民不成立、为了正义不成立、为了公道也不成立……于是他寻找到一个千古流芳作为自己刺秦的意义,一个看似激动人心的意义。然而随着刺秦时刻的接近,随着他与燕姬之间沟通的逐渐深入,千古流芳的意义其实也被消解掉了。最后,荆轲刺秦只是成为了一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事。根本没有目的!自然也没有意义。

问:您怎么界定荆轲的最后的刺杀行为,悲剧或者闹剧?

答:这是一个以我们目下的戏剧观念很难定性的戏。它有悲剧成分、有喜剧成分、有闹剧成分,或者我们可以称之为正剧。但我觉得以古希腊概念的悲剧(而不是以当下被作为喜剧对立面的悲剧)来界定这个戏,还是可以算是比较准确的。

问:燕姬的真相——杜撰抑或史实?燕姬是您为剧情需要创造出来的人物吗?她有历史原型吗?

答:《史记》上记载燕太子丹确实给荆轲送过“美人”,也可以算是有原型吧。只是当时是不是就送了这么一个,而且是他自己的姬人,而且还是一个当初嬴政送给他的姬人,那就不得而知了。

问:关于燕姬,您最后为什么给了他和荆轲如此出人意料的结局?

答:我不知道。最初并不是这样设计的。写到这里就觉得,应该是这样,于是我的笔就变成了刀。也许是因为“你知道得太多了”,也许是因为“她是不是爱着秦王”,也许是因为“西施和范蠡的故事太不可能了”,也许是因为“我看见你就像看着镜子”……这是个开发式的设计。不管观众认为是为什么我都觉得是对的。

问:她是这个剧中唯一的女性,您让这个唯一的女性作为最清醒的存在有什么深意?

答:当荆轲刺秦这件事运转到一定程度时,这个女人成为了最大的情节推动者。我的作品里经常是女性很伟大,男人反而有些窝窝囊囊的。我一直觉得,男人负责打江山,而女人负责收拾江山,关键时刻,女人比男人更坚韧,更给力。家,国,是靠女人的缝缝补补而得到延续的。

问:燕姬在与荆轲对话时,曾提出担任刺秦副使,这是否意味着她也未能免俗呢?

答:人总是在互相改变的。荆轲无疑在被燕姬改变,但燕姬很可能也在被他改变,或者被他们两个所讨论的东西改变。不过我觉得,她也有可能仅仅是为了逃离燕国,她被自己谋划的西施与范蠡的远景吸引了。就算她是清醒的,谁说最清醒的人,就一定能够免俗呢?

燕太子丹的真相——为国仇还是私怨?

问:您对燕太子丹的塑造更多的来源于历史还是演绎?这个人物似乎与以往我们印象中的不太一样,甚至有点跳梁小丑般滑稽,是您的初衷还仅仅是舞台呈现的效果,您为什么这样处理这个人物?

答:我说过,这个作品里没有纯然的坏人或是好人。燕太子丹这个人物在历史上就没有定位,没有对这个人物心理的刻画。这个人作为在秦的人质,居然从秦王手中成功遁走,又组织了这场功败垂成的刺杀案例,在人们心中,这个人物必然是有城府的。我还没有看到演出,尽管我不知道他还能很滑稽,但是我至少能明确我没有把它设计成阴险毒辣,二次创作让这个人物呈现这种效果,我是很能认同的。算是个意外收获吧。

问:您认为燕太子丹组织这样一场刺杀的目的何在?

答:我觉得在这一干人中,太子丹刺秦的目的应该是相对单纯也相对明确的——就是救燕。他的救国之心肯定是真诚的。但是值得一提的是,以他统治者的身份,救国就是救自己。国仇和私怨在他而言,难以割裂。

莫言的真相——从“我们都是荆轲!”到“我就是荆轲!”

问:您说过“这部戏里的人,其实都是生活在我们身边的人,或者就是我们自己。”《我们的荆轲》是否传递出了您自己的某种价值观?是否有您自己的影子?

答:肯定是的。我自己经历了这种过程,之后发现,名利皆虚,“神马都是浮云”。但是总要有一种东西支撑我们活下去,人都是有缺陷的,你不可能达到完美,但你至少可以追求纯粹。我在写这个剧本时,前几稿都在追求共性,我希望表达“我们都是荆轲!”改到最后这一稿,我放弃了之前的立场,我只是表达清楚“我就是荆轲!”。我的目光也从外部转向了内心,这也使我的创作从复杂转向单纯。

问:您也说过“我们对他人的批判,必须建立在自我批判的基础上。”那么您是以批判的态度来创作这个戏的吗?

答:批判是肯定有的,但是同时也有歌颂。批判过度的欲望,歌颂人的觉醒。就像戏里说的,每个人既是英雄,也是懦夫;既是君子,也是小人。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是这么看的。当荆轲持图携剑走上刺秦之路时,他依然是个小人;但当他在易水河边呼唤“高人”,看到了蝼蚁样的自己时,他已经成了英雄。他没有等到来自于他力的拯救,但是他已经完成了对自己的救赎。这种觉醒,是值得我们钦佩和歌颂的。

莫言采访之二:《我们的荆轲》不是改编作品

问:很多之前获茅盾文学奖的作品都曾通过改编在影视领域获得成功,您之前的作品《红高粱》被改编为电影后更是家喻户晓,还有根据《白狗秋千架》改编的《暖》也在东京电影节获奖,对于此次获奖的《蛙》,您有将其改编的打算吗?

答:现在,较之于八十年代,电影对小说的依赖度似乎有所降低。《蛙》当然是一部可以改编成电影的小说,也可以改编成话剧,但我自己暂时不会去改,我想创作新作更重要。

问:您怎么看待文学作品的改编?您觉得写剧本和写小说有什么不同?

答:小说改编成影视或其他的舞台作品,都是个选择的过程。选取精华,扬弃糟粕。改编者的眼光和水平,决定了他们能发现什么样子的小说,也决定了他们改编出的作品与原作的区别。话剧是离小说最近的艺术,其实,可以将话剧当成小说写,也可以将小说当成话剧写。至于影视剧本,有自己的艺术要求。我对此没有太多发言权。

问:《我们的荆轲》并不是一部改编作品,而是原本就为了舞台创作的,您能简单说一下创作背景吗?这个戏您最初的原动力来源于什么?

答:《我们的荆轲》原本就是话剧剧本。最初是为空军话剧团写的,但后来部队整编,这个剧团不存在了。我给这个团写过一个小剧场话剧《霸王别姬》,演出后获得很大成功。由此也激发了我写历史剧的热情。我曾经说要写历史剧三部曲,但直到现在也没完成。写戏的动力,一是兴趣;二是内心深处有话要说。

问:有人认为您在《我们的荆轲》这部作品里不仅解构了一个刺客,解构了一个荆轲刺秦的故事,甚至解构了历史,解构了我们一直以来的历史观。您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的?或者说,这是您的初衷吗?

答:历史剧,其实都是现代人借古代的事来说现在的事。但古代的事到底真相如何?其实谁也说不清楚。我们现在看到的历史,我觉得都被严重加工过。我想,所谓古人,从根本上看,跟我们没有什么差别。因此,我没有刻意去解构历史,我只是把古人和现代人之间的障碍拆除了。

问:您在文学界已经获得了毋庸置疑的成功,您怎么评价自己在戏剧创作方面的表现?

答:戏剧创作方面,我是一个学徒。但我有成为一个剧作家的野心。

问:您对《我们的荆轲》的舞台呈现有什么期待,您对人艺的演员演绎您的作品有什么期待?

答:我对人艺的班底非常信任。剧本完成了,剩下的工作归他们,我不参加任何意见。

莫言采访之三:《我们的荆轲》是一部解构侠义的戏

问:看过戏之后,您有什么样的感触,例如有没有惊喜,或者遗憾?

答:看戏的时候,我坐在最后一排,一边看舞台上的演出,一边听观众的窃窃私语和反应。心中忐忑,充满期待。我感到剧组将剧本演绎得很好,超出了我的想象。他们将文字,变成了生龙活虎的人物。他们将平面的人物,变成了个性鲜明的人物。主要人物不须说,次要人物,像田光、狗屠、高渐离、秦武阳、太子丹,都成了“这一个”,这是最让我惊喜的。我原来最担心的部分,譬如,高渐离和燕姬讲述历史上的侠客故事,台词很长,很文,担心观众走神,但现在配上狗屠和秦武阳动漫般的滑稽表演,就很出彩。舞台设计简洁古朴,很有匠心。但文字都是楷书,不对,那时的文字应该是篆书吧?这是我的一个朋友提出的意见。另外,舞台上那一池水也显多余。

问:您怎么想到用这样一种方式去阐释荆轲的所作所为?这种想法的产生与您自身的经历或思考有什么联系吗?

答:2003年,空军话剧团的领导找到我,让我帮着他们修改一个写荆轲刺秦的剧本。我看了这个剧本,感到不对我的思路。剧本走得还是所谓历史正剧的路子,尽管在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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