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娇龙-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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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娇龙:“哈里木还有两位兄弟呢?”
蔡幺妹低声地:“到王庄去了。”
玉娇龙便不再多问了。
午饭过后,道长来说,上表时辰已到,请玉小姐到后殿神坛祭拜送表,玉娇龙拉着蔡幺妹的手道:“蔡姐,你也应去临祭才是。”
蔡幺妹困惑不解地跟着她去到后殿,只见殿上高设两座神坛,神坛左右遍立神幡,坛下各有一位身披八卦道袍,头戴羽冠的老道,正在使剑作法。玉娇龙把蔡幺妹带到右旁那座神坛下,指着坛上一块牌位对她说道:“这是专给蔡爷做的道场,那就是蔡爷的灵位,愿他老人家早升天界!”
蔡幺妹大出意外,忙向牌位上看,只见上面写着“陕西蒲城捕快蔡公灵位”一行红字,她不禁诧异地问道:“这是怎的一回事?我可从没想过要为爹爹做这大一番道场。”
玉娇龙:“这道场是我请庙里做的。”
蔡幺妹不解地:“这是为啥?”
玉娇龙:“超荐蔡爷在天之灵。”她停了一停,又愀然道:“蔡姐,你该去就位行礼了,一切你就会明白的。”
蔡幺妹虽仍感狐疑万分,却也不便多问,便跟在老道身后,跪拜如仪,她每一抬起头来,看到爹爹灵位,便不禁想起爹爹生前一切,心里充满了悲伤和哀痛。在一片肃穆而又庄严的祈祷声中,她似觉爹爹真已魂归天界,在悲痛中又隐隐感到一种宽慰,使她跪拜得更加虔诚。
玉娇龙亦已跪在玉母灵位之前,凝然不动地默听着老道拖长着声音念读那冗长的表文,她的神情是那样的肃敬,又是那样的虔诚,一时间,她好像变成了一尊庄严的法像。
未时一过,已交申时,上表时辰已到,只等将表送到庙前坝边当天焚化,道场就算圆场了。只听老道最后高唱一声“上表”,前面由神幡引路,后面有饶拔相随,老道双手奉表过额,玉娇龙跟在老道身后,三步一停,五步一揖的走出庙来。庄严的乐声,肃穆的仪队引得满坝的香客,立即围聚扰来。惹得众人注目,也是香客们等着想看的,倒不是老道那木然如塑的道貌和他那凛然难亲的面容,而是早在众人心中各有种种描绘的玉娇龙的容貌。坝里两百来双眼睛,不约而同地一齐聚集到了玉娇龙身上。
但见她绿衣白裙,腰间紧束一条雪白的绸带,头上发髻高挽,额间横抹一幅紫罗扎蝶丝帕;脸上柳眉微锁,星眼含愁,唇边隐隐抿藏着一丝悲悯;仪态端庄中而又显出万端,神情冷肃中而又露流千种。她在石阶上凝立片刻,一瞬间,香客们都被她那绝世超尘的容貌惊呆,久久偏积在心里的污秽妖邪等念头,顷刻便一扫而空,油然生起的却是一种虔诚的倾仰和叹羡。香客中有的老妪村妇,甚至几疑她是元君娘娘离了宝座,观音菩萨下了莲台。
玉娇龙跟随老道来到坝里,围聚着的香客们立即让出一条人巷;玉娇龙随老道向坝边走去,香客们也静静地随在后面。
上表法事已毕,老道请玉娇龙回庙休息,玉娇龙没有张他,却走到也在一旁上表刚完的蔡幺妹身前,突然对她跪拜下去。
蔡幺妹慌了手脚,也赶忙双膝跪下,说道:“玉小姐,你这是为啥?”
玉娇龙低垂眼帘,惨然说道:“娇龙负罪殊深,只有祈求蔡姐宽恕了。”她说完这话,还未让惊惶失措的蔡幺妹回过神来,便迅又将她扶起身来。玉娇龙随即转身向东,朝着京城那方凝望片刻,又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列聚在旁的众香客不明究竟,蔡幺妹也被她这奇异的举动惊呆,一个个都眼睁睁地望着她,只见玉娇龙又慢慢转过身来,神情庄肃,目光闪闪,对着众香客环顾一遍,然后猛一转身,几步抢到崖边,将身一纵,便如落花一般向崖下幽谷飘坠下去。
第三十回 以假作真竟邀殊宠 将荣掩辱又隐深忧
玉娇龙猛一转身,几步抢到崖边,将身一纵,便跳下那峭削千仞的悬崖去了。
屏立在旁的众香客,发出一片惊呼,一齐涌到崖边。蔡幺妹抢在人群前面,俯身往下一看,只见一片飘飞的白裙,恰似落花一瓣,轻盈地向那幽幽的深谷飘坠下去。只一瞬间,那白色的裙角便隐没到一丛丛绿色的荆棘中去了。
蔡幺妹不禁俯身向着崖下呼叫,那一声声悲痛而凄厉的声音,在空谷中引起一阵动人心魄的回响,回响散开了,幽谷中仍然是死一般的寂静。
站在崖边的香客们,有的在掩面低泣,有的噙着泪水默默地看着幽谷,两百来颗虔诚的心,都被眼前发生的情景惊呆了。震憾了。一时间,崖边鸦雀无声,笼罩着一片悲壮凄凉的气氛。就这样过了许久,直等到跟随玉小姐上山的家院、家丁闻讯赶来,久久才清醒过来的冬梅、秋菊奔到崖边跪地痛哭,香客们才又骚动起来。三三俩俩,议论纷纷,有人惋惜,有人悲怜,有人惊叹,有人颂仰。对于玉娇龙的投崖,很快地便在香客中传出许多猜测和议论:有说她是洗雪诬辱,以明清白;有说她是舍身殉母,以尽孝心,有说她是投崖殉夫,以全贞烈。……总之,大家对玉娇龙的投崖,都是从善的方面去猜想,从好的方面来议说。这个美言几句,那个又添染几分,众口烁金,也就成了众口装金,玉娇龙的形象也由原来的狐淫妖隐变成了圣洁庄严,在大家心中益更光辉起来。
香客中,也有一些京城里的闲汉荡子,他们上山本不是为敬神愿,而是趁着热闹前来沾香惹粉的,平时在京城里,也曾为玉娇龙花轿被拦的事,造了许多谣言,捕捉过不少风影,可在此时此地,眼见此情此景,这些人竟也触动天良,深悔过去尖刻,感到负疚于怀。因此,他们对玉娇龙的投崖,更是摇唇鼓舌,争夸孝烈,说得动地惊天。
蔡幺妹哭了半天,痛定思痛,想起玉娇龙前番和这次在山上对她所说过的那些藏头隐尾的话来,这才恍然大悟,知她早在那次上山时,就已下了投崖自尽的决心,深悔自己粗心,未能早些识破,以致眼睁睁地看着她走了这条绝路。蔡幺妹又由玉娇龙跳崖前对自己那一拜,想到她对自己说的那句话,联想到她给自己爹爹做道场的事情,她不觉猛然一惊,神色立时变得凛肃起来。
这时,已从人群中走到她身旁来的刘泰保,已看出了蔡幺妹的神情有异,一再关切地问她,她才将玉娇龙投崖前对她说的那几句话,以及她心中触起的猜疑告诉了刘泰保。
蔡幺妹说道:“我爹爹莫非就是死在她的手里?不然,她哪会对我一拜,又哪会说出她有罪和求我宽恕的话来?”
刘泰保听了,并未显得十分惊异地说道:“其实,我早也有些疑她,只是怕你不肯罢休,一意寻仇,才未便说出。”
蔡幺妹反而显得十分惊异了,忙问道:“你给我说说,你怎会早就疑及她来?”
刘泰保说道:“爹爹死后,那夜有人到你房里来送血书和银两,你被惊醒后,不是说曾从来人身上闻到一股香气,又说触到那人手上戴的指环,可见来人定是女人无疑了。
后来,玉小姐嫁到鲁家,鲁翰林出了事后,我托朋友打听玉小姐在鲁家境况,朋友告诉我,说从鲁家下人中得知,鲁老夫人为强逼玉小姐和鲁翰林的衣冠拜堂,玉小姐不肯,竟连三四个仆妇丫环拉她,她都纹丝不动。我想,玉小姐准有一身功夫,不然,哪来这般稳力。因此,那夜爹爹和碧眼狐交手,眼看碧眼狐已被打翻在地,那突然出来刺伤爹爹抢走碧眼狐的,我就疑是玉小姐了。“蔡幺妹想起爹爹那夜惨死的情景,不禁又悲泣起来。
刘泰保只好温言相劝一番后,又对她说道:“你也休怪我不曾将我心中猜疑告诉你。
我总觉得那夜刺伤爹爹,实实不是出于那人本意。当时你也看得清楚,罪魁祸首还是碧眼狐。何况那人后来又两次深夜来到我家,一次送来血书和银两,以表悔忏;一次送来警条,兴许还在暗中救护过你。爹爹死已不能复生,碧眼狐又已被俞大姐除掉,这仇也算报了,所以……因此……我就不想再在你面前提起这些事了。“蔡幺妹听刘泰保这样一说,想起自己当年进府献技时,玉小姐对自己那些情意,又想到她近年来所遭遇的那些惨痛处境,蔡幺妹体味她心里的凄苦,也许比自己当年还要胜过几分。自己终于还算天从人愿,嫁了个有情有义的刘泰保,有了个称心如意的家,玉小姐却背着一身的唾骂,带着满腹的悲恨,隐怀着和罗大哥那不可告人的私情,跳到崖下去了,蔡幺妹想到这些,不由又把涌上心来的仇恨,比为了一阵悲悯和同情。她不觉深深地叹息一声,回首向着崖谷,默默地说道:”玉小姐,你的心意我已知道了。咱俩都是苦命人,人死仇散,你放心的去吧,愿你的三魂七魄早升天界。“
刘泰保已从蔡幺妹的神色里领会到了她这时的心意,不由感到十分宽慰。轻声对她说:“你这人真良善,有了你,我这一辈子也心满意足了。走,看看咱俩还能为玉小姐做点什么去。”
再说玉府的几名家院、家丁,惊恐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崖旁奔窜呼号,欲下无路,张惶无计。
刘泰保见状,忙走过去对他们说道:“你们站在这儿急也无用,还不赶快回府报信,及早设法下去收尸。”
那个年老的家院,这才回过神来,赶忙吩派两名家丁,飞奔下山回府报信去了。
天渐渐黑下来了。道长在崖边点起香烛,还叫庙里香火搬来许多干柴,在崖边燃起两堆熊熊烈火。不少的香客们通夜守在崖边,不时向崖下发出一阵阵吆喝。谁也没有说出何以要这样做的缘故,但和声吆喝的人们却各有各的想法:有的是怕野兽去伤残玉娇龙的尸体,借吆喝声来为她驱赶野兽;有的是想玉娇龙万一还侥幸活着,以此来为她驱除独困幽谷所产生的恐惧。崖边上通夜火光烛天,吼声动地。
蔡幺妹和刘泰保并肩站在崖边,时儿凝视着幽谷,时儿默望着人群,心里是一半儿悲伤一半儿感慰。悲伤的是玉娇龙的惨死和不幸;感慰的是从那一声声吆喝中,使他俩感到了那一颗颗充满了善良的心。
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