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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南方人物周刊-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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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贤作史、读史,着眼于世运兴衰。从徐永昌身上,我们依稀感觉到“旧中国”的衰,看到“新中国”的兴。但“新”和“旧”并非冰炭不相容的两样东西。在今天这个更加“新”的世界里,一样需要“旧”的人,而“旧”的人也一样需要与“新”的世界相融。徐永昌立身的精神、行事的方法,依然值得我们玩味。


徐永昌 士人与将军

作者:邹金灿 字数:16678

千秋万岁名

  徐永昌,这是一个人名,也是一个签名。 
  1945年9月2日,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军令部部长徐永昌将军,率领中国代表团来到了东京湾,代表中国政府接受日本投降。在58岁之年,徐永昌登上了人生最高点,留下了千秋万岁名。 
  这一天的早上,由中国代表团最先出发,登上了美国密苏里号主力军舰。当徐永昌率领同仁从扶梯走上军舰时,军乐奏起。其后,盟国各国代表团依次登舰。 
  受降会场布置在军舰的甲板上。上午9时,受降签字仪式正式开始。徐永昌站立在美国海军上将尼米兹的左侧。两人的身后,分别是中美两国的代表团成员。徐永昌的左边,依次是各国代表团的团长,每名团长的身后都肃立着该国代表团成员。 
  在他们的面前是日本代表,中间隔着一张桌子。在麦克阿瑟将军发表了简短讲话之后,签字开始。顺序是这样的,日本外相重光葵代表日本天皇以及日本政府签字,然后是梅津美治郎代表日本大本营签字。接下来是盟国代表签字受降:麦克阿瑟代表盟国签字,然后是尼米兹代表美国签字,接着是徐永昌代表中国签字,此后依次是英国、苏联、澳洲、加拿大、法国、荷兰、新西兰代表签字受降。 
  二百多名来自世界各国的记者到了现场,记录这一人类历史的重大时刻。有记者请徐永昌对国内的人说几句话。他说:“今天是要大家反省的一天,假如他的良心告诉他有过错误,他就应该勇敢地承认过错而忏悔。”在举国欢腾之际,这番话有点不合时宜。5年后,徐永昌解释自己为何会说这番话:“说到日本侵华,自前清同治末年起,已经七十余年,在这长久的时期中,我们的国家未能做到自固吾圉的必要措施,这是我们应该忏悔的。” 
  胜利并没有让徐永昌开怀许久,在他心中,有着各种远忧近虑。他的同仁似乎也还没来得及为这一场胜利做好迎接的准备,在受降的前一天晚上,他的随从丢失了原先备好的用来签字的笔,他于是赶紧让内弟到东京的街上买笔,才避免了一场尴尬。 
  这一日,蒋介石在他的日记里说:“雪耻之日志(按:1928年济南惨案以来的日记),不下15年。今日,我国最大的敌国——日本已经在横滨港口向我们联合国无条件地投降了。50年来最大之国耻与余个人历年所受之逼迫与屈辱,至此自可湔雪净尽。但旧耻虽雪,而新耻重重,不知此耻何日可以复雪矣。” 
  1928年,日军为了阻止国民革命军北伐,派兵进驻济南,在济南大肆展开杀戮。从这一天起,蒋介石一直坚持写“雪耻日志”。徐永昌签字受降前两日,蒋介石在日记里还为了英国拒绝把香港归还给中国而痛愤不已。 
  对于国民党而言,抗战胜利的确并不意味着完全雪耻,因为新耻已经纷至沓来,比如英国不归还香港、苏军盘踞中国东北,这些既困扰蒋介石,也萦绕在徐永昌的心头。9月3日,中国代表团的同仁准备在东京设宴畅饮,并将这视作“痛饮黄龙”。徐永昌极力劝止,事情没有做成,同仁对此心有遗憾。 
  徐永昌在日记里说:“诸人不悟忧难之将临,似怪余不尽人情者。”

蒋介石:“他很爱国”

  1936年10月21日,杭州西泠印社,这一日阳光充足,徐永昌与蒋介石晒着太阳,畅谈时局。趁蒋介石心情畅快时,徐永昌又开始美言北方将领起来:“东北军未必通共,不要自疑。阎先生精勤稳练,苟以国事属之,尤能顾全大局。整个经济问题,若能与阎先生商一新经济长策,或较求之外国人为妥当。” 
  类似这种“调停”的一幕,对于徐永昌而言,绝对不会陌生。他一生中很大一部分的精力,都用在处理这种事情上。 
  蒋介石显然为这一番恳切的话动容,“将来选举正副总统,阎先生必居其一。”最后他问,自己接下来准备到西北走一趟,“我先去山西还是陕西?” 
  徐永昌建议蒋先去陕西,“一则以安抗日战线后方,一则以抚慰东北军,俾与中央一德一心,尤为急要。” 
  对于这个建议,蒋介石采纳了。但两人都想不到——应该说世人都没有想到,接下来是震动中国的“西安事变”爆发,蒋介石被张学良与杨虎城扣押起来了。尽管如此,事变解决之后,蒋介石仍对徐永昌信任不减。 
  蒋、徐的结缘,是在北伐成功后,蒋介石来到北京,向熟谙北方局势的徐永昌询问情况。徐告诉蒋,戴季陶来到北方,仍然说“你看,这皇宫黄琉璃瓦,一切东西,不但是汉人的血汗,亦是满人压迫汉人的血迹”,这种言论在辛亥前还算是为了推翻清廷而发,但现在既然已经宣布五族共和,说话就需要顾人心,过了河就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第二是要定都北京,因为中国的外患在北方,如果非要定都南京,那么应该把军事学校设在北京,因为中国的内忧也在北方,军事学校训练出来的人才,可与冯玉祥、阎锡山等势力发生联系,融洽感情,有利于国家。 
  对于这些建议,蒋介石都点头称善。多年以后,蒋介石向人这样评价徐永昌:“他很爱国。” 
  欣赏徐永昌的,还有阎锡山。 
  在军阀混战时期,徐永昌主要协助孙岳建军,孙岳多病,徐永昌代为带领国民第三军。徐治军严格,早年在定州练兵时,为了避免骚扰百姓,就规定士卒不得去听戏,犯者立即革除。在一生的军事生涯中,他三次拒绝攻打家乡山西。对此,山西“掌门人”阎锡山闻风而敬,想将这位山西老乡罗致麾下,托人捎话给他,“与有人格的人作朋友是光荣的。” 
  这句话击中了徐永昌。徐永昌好读书,尤嗜儒家经典以及历朝史籍。他年少时即读《左传》,从军后长年请秘书、清末翰林王震昌为他讲论经史,探究古今成败得失之机。即使抗战时事务繁忙,仍不中断此事,认为是人生一乐。在国共内战时,他的身体状况已极差,仍听夫人为他读《礼记·曲礼》。这种知识结构,打造了这个有士人之风的军人。士人重“立德、立功、立言”,其中立德最高,阎锡山这句话,从“立德”的高度赞美徐永昌,以期达到拉拢的目的。 
  事实上,徐永昌也对这句话作了报答。抗战时,徐永昌已进入中央。而阎锡山则与日本人眉来眼去,关于阎锡山疑似降日的情报不断传到蒋介石手中。蒋介石震怒,问徐永昌意见。而徐永昌尽管不满阎锡山利己之心太重,仍不断向蒋介石强调以阎锡山的人格,他不会做出这种事来,劝蒋不要轻动。此外他更是飞到阎锡山处一探究竟,以消除阎、蒋间的疑虑,避免了蒋、阎在抗战期间内讧。
  阎的拉拢很顺利。徐永昌率领部队归附阎锡山,并且协助其北伐。他作战勇猛,遇事镇定。1927年,北伐军开到河北望都,徐永昌赴前线督师,译电员突发奇想,请求到前线观战。到了前线后,敌阵枪声不绝,地上尘土点点,译电员吓得不敢仰视,但徐永昌策马驰骋,丝毫不受影响。回去后,徐永昌问译电员:“前线好看么?”译电员说:“司令官神勇,我可不敢再看了。” 
  不过,徐永昌的过人之处,还是体现在协调各种势力的关系上。在当时的要人当中,蒋介石、阎锡山等都对他信任有加。 
  1926年,徐永昌在山西与阎锡山初次接触,表达了自己对奉军的看法:“奉军截械入关以来,亲眼所见的是,我们国家多年以来很好的社会秩序都被他破坏了。人民受到骚扰折磨,亦是由于奉军起的,整个社会人心的希望,亦将由他们断绝。”他自称不懂得革命,但知要驱逐恶势力,像奉军这种恶势力应该要驱逐。 
  徐永昌对入关的奉军印象不佳。他的回忆录中有详尽的记录:“譬如乘火车一定要先购票,坐人力车一定要先讲价,而奉军则一概蛮不照行。社会对之有种种歌谣,如‘妈的巴子是免票,后脑勺子是护照’……奉军所经之处,无不被其蹂躏,奉军所驻之地,无不抢案迭出,绑票之风,亦自奉军来后开始,可以说奉军所到之处,亦即土匪所到之处。” 
  宴席上的阎锡山听此,笑而不言,后却在事私底下对徐永昌说:“你说得对,的确如此。” 1947年,阎锡山这样表达了自己对徐永昌的敬重:“十五年(1926年),次辰(徐永昌的字,一作“次宸”)归至并门,得见君子,快慰宿心。从事历年,久而弥敬……次辰早历艰屯,以跻崇显,乃其行己之严洁,体国之公忠,岳峙渊渟。”(《崞县徐氏族谱阎锡山序》) 
  蒋介石和阎锡山的关系,一直纠缠不清,猜忌可谓伴随终身。在国难方殷的年代,蒋、阎合则为国之幸,离则是国之祸。徐永昌深明这一点,他叮嘱阎锡山:不要有上台做领袖的心,不要轻视蒋介石,不要去郑州这个是非之地。 
  对于这三句话,阎锡山第一句是不理会,第二句是当面反驳,“介石这个人,辅之不足辅,倒又不足倒。”至于第三句,他则以1930年发动中原大战作为反对。徐永昌不同意阎锡山反蒋,但仍然为阎锡山指挥了作战,并且稳妥地铺好退路以及为其殿后,在阎锡山兵败如山倒时,助其全师返晋。 
  中原大战后,张学良统管北方。阎锡山通电下野,到大连躲避,但不久后突然潜回山西,而且还是乘坐日本人的飞机回来。据徐永昌的部下赵正楷透露,回到山西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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