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学生百科全书-第2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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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诚很少看见姐姐笑。繁重的农活,做不完的家务,忙得她没工夫笑呀!
现在,小龟引出了姐姐的笑容,阿诚感到很得意。其实,近来姐姐爱笑另有
原因——她和爸爸承包的那十二亩稻田,苗情比往年强许多,绿盈盈一片。
姐姐正在做着一个丰收的梦呢!
一场强台风,撕碎了姐姐的梦。
那风啊,以每秒 70 米的速度,挟带着暴雨,搅得天昏地黑,似乎要把灵
岩岛从海中拔起,卷到天上去!老师带着学生刚逃出教室,教室便在他们身
后轰隆隆坍塌了。操场上碗口粗的棕榈树连根拔起,篮球架子从这头滚到那
头……全校师生趴在操场中央,一动也不敢动,谁站起来就会被暴风雨扫
倒……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风雨骤然停息,就像有一万只凶恶的虎狼,嗥叫
够了,糟踏够了,得意而去……大家爬起来,呆怔怔地望着变成一片废墟的
校舍。校长突然吼喊一声:“别站在这儿发呆了,快都回家去看看吧!”大
家这才呼啦啦跑散。
阿诚到家一看,三间茅草土坯房变成了一堆泥土。院里的鸡窝不知刮到
什么地方去了,公鸡母鸡们挤成一堆在角落里打战。大黑垂头丧气地走过来,
用湿漉漉的尾巴扫他的腿,同时向那堆房土轻声呜咽。阿诚心里一动,忙去
用手刨那堆房土,他拼命地刨啊,刨啊,终于在一堆碎瓮片下刨出了他的小
龟。他在一个小水坑里把它身上的泥土洗干净,叫着:“龟,龟,龟!”小
龟立刻从坚硬的壳壳里伸出头,点墨似的小眼睛充满喜悦地望着阿诚,好像
向他报告:我一点没受伤,请你放心吧!
阿诚跑到田里,去找爸爸和姐姐。
爸爸团在田埂上,脑袋埋在胸窝里,泥人似的一动不动。姐姐挽着裤脚
站在水田里,不出声儿地淌眼泪——那一大片绿盈盈,早已抽穗,丰收在望
的稻田,那洒过爸爸和姐姐的许多汗水,正要用金色的谷粒回报他们的十二
亩包产田,被暴风雨搅得稀烂!浑沌沌一片,看着叫人头晕……
爸爸抗不住这沉重的打击,终于病倒了。姐姐把他背到隔壁老姑家。她
家房子是石头垒的,只被台风扫掉一层瓦。爸爸躺在床上,急促地喘着,还
带着“嘿儿喽,嘿儿喽”的胸音,就像胸膛里塞满了棉絮,老姑煮了一碗鲜
白果汤,姐姐一勺勺地给爸爸送下去。到了晚上,爸爸却喘得更紧促、更吓
人了。姐姐抓住老姑的手,带着哭腔说:“老姑,送爸爸上医院吧!”
“恐怕医院也房倒屋漏,收不得病人喽!”老姑愁苦地说。她忽然转向
阿诚:“阿诚,你不是养了一只龟么?听说龟板胶是治哮喘的偏方,快拿出
来!”
阿诚浑身一震,不由得捂住衣袋,惊恐地退缩了两步。但是,他看到姐
姐在用混合着责问和悲戚的目光刺着自己,又看看爸爸那张土色的,不住抽
搐的面孔,还是掏出了他心爱的小龟,默默地交给了老姑。
这时,爸爸说话了:“我什么也……吃不下。”他蠕动着紫色的干裂的
嘴唇说,“留到……明天吧。”……
深夜,阿诚睡醒一觉,见姐姐仍然坐在爸爸的床沿上守着。水一样的月
光从破漏的屋顶洒下来,她那张清秀的脸白得像张纸,凹陷的眼睛窝像纸上
的两个洞。阿诚下了床,想叫姐姐去睡一会儿,自己守着爸爸。他走到姐姐
跟前,才发觉她合着眼,就那样坐着睡了。阿诚正不知该不该叫她到床上去
睡,却觉着有一只粗糙的手拉住自己的手,他俯下身来,轻轻叫了一声:“爸
爸!”
“去放了它吧……龟板……也治不了我的病。”爸爸指指床下,有气无
力地说。
“您叫我放了小龟?”阿诚怀疑自己没听清。
“这龟……是灵岩岛的一宝……放生吧!”
“可是……”
“快,快去……放!”
“爸爸!”阿诚把脸贴在爸爸那张土色的脸上,眼泪簌簌地淌下来。
他从床下搬出个蓝花陶罐,倒出小龟,想了想,又从衣袋里掏出小刀,
借着从屋顶直泻下来的月光,在小龟那苍青色的背壳上,一笔一笔刻下了四
个字:阿诚的龟。
“爸,我去了。”他踮着脚走出屋门。
月光,星光,静静地村街。
山影,树影,灰白的山径。
黑黝黝的山林里,有锦蛇绿莹莹的眼睛,有猫头鹰划过空气的摩擦声。
阿诚只管跑,他要跑到石坎下去,那山溪边去,把小龟送回它原来的“家”。
他连滚带爬地下到沟底,踏进了荡着溶溶月光的溪水,把小龟轻轻放在那块
大鹅卵石上:“再见吧,阿诚的龟!”
小龟嗅到了山林里清新芬芳的气息,听到了汩汩的溪水声,夜鸟的扑翼
声和蛇类游过草丛的沙沙声,感到一种熟悉而亲切的味道,便欣喜地伸出了
头。它看见一双又大又黑,几乎没有眼白的眼睛,正凝视着自己,那双眼睛
蒙着泪水……。
第二天早起,姐姐和老姑都没有再提起小龟——爸爸不再喘,也不再呼
吸了。
不久,阿诚和姐姐又搬回了自己的家。这得感谢公社的救灾青年突击队,
把他们那三间土坯房重又立了起来。
这是一个冷清清、空荡荡的家,除了经过修理勉强可用的竹床、地桌和
一条吱嘎作响的板凳,什么也没有了。也许是怜惜他们姐弟的孤苦无依吧,
也许因为姐姐长得俊美吧,村里那些热心肠的姑姑婶婶,相跟着来给姐姐作
媒。她们给她介绍的“对象”,都是殷实人家的小伙子,其中还有港客和华
侨(录岩岛也是海南的一个侨乡),但是姐姐一一回绝了。她说:如今党和
政府的政策,是实行多劳多得,再穷再苦,只要肯下力劳动就会有活路!
姐姐决定养鸭:把鸭子放到被台风搅烂的稻田里,不用花钱买饲料,那
十二亩田里的烂稻穗就能把几百只鸭子催肥!这天清早,阿诚帮助姐姐把家
里的九只鸡捉住,捆上爪子,装进背篓,准备背到集上去卖。卖了尖嘴巴的,
好买扁嘴巴的。
镇上的集市并没有因风灾而萧条,反而更加兴旺热闹了,鸡鸭肉蛋、羊
羔猪娃、萝卜地瓜,以至金鱼鹦鹉,卖什么的都有。风灾之后物价暴涨,什
么都贵得吓人!也有卖便宜货的:那些半条胳膊上箍满银亮亮的手表的人;
那些两只手各提一台贴着外国商标的收录机的人;那些卖蛤蟆镜、牛仔裤和
尼龙乔其纱连衣裙的人,都肯以低于国营商店的价格出售他们的货品——那
都是从海上偷运来的走私品,而且多半是冒牌货……
阿诚跟着姐姐在人群中拥挤着。四面八方传来吆喝声、划价声和收录机
噪乱的音乐声。“钱”这个字眼,在乱哄哄的声浪里不断蹦跳出来,仿佛是
个无处不在的精灵。阿诚有点儿头晕目眩了,紧拽着姐姐的衣襟。姐姐却似
乎来了精神,目光扫来扫去,像在观察什么,窥测什么……
“这鸡卖吗?”几个买主围上来。
“卖。一共 9 只,8 只母鸡都下蛋呢。”姐姐放下背篓说。
“统共卖多少钱?”
“90 块!”
阿诚一惊:路上姐姐不是说,这九只鸡卖 30 块吗?眨眼工夫怎么涨了三
倍!
一阵激烈的讨价还价。那买主出到 80 块钱姐姐还是不肯卖;他气哼哼地
要走,姐姐却又叫住他:“80 就 80,便宜你了!”
啊,姐姐真行!别看她平时又文静又稳重,必要时也能变得泼辣而能干
呀!
“有这些钱,就能多买些小鸭子了!”姐姐舒了口气,把 8 张 10 元票子
揣进内衣的衣袋,抹开被汗水贴在脑门上的一缕头发说,“明天,咱们到鱼
浮公社去买小鸭,那边养鸭户多,又没受灾,便宜。”
他们往回走的时候,看见一溜货摊前围着许多衣着花哨的港客和华侨。
摊贩们在高声叫卖:“买龟!买龟!本岛特产灵岩八板龟!熬成龟板胶,防
癌治癌有奇效……”阿诚浑身一震,接着便飞快地跑了过去。
十几个货摊上,摆着一盆又一盆大大小小的龟,都是背壳苍青,腹甲红
亮的灵岩八板龟。爸爸不是说这种龟十分稀罕吗?他们从哪儿抓来这么多!
会不会把我放掉的那只小龟也捉了来呢?阿诚像泥鳅穿沙,在人群中疾速钻
动,紧张地搜寻他的小龟:那只背壳上刻着“阿诚的龟”四个字的。他把眼
睛瞪得溜圆。一盆盆搜寻着,刚寻过五、六盆,却被姐姐拽了出来。
姐姐的眼睛闪闪发光,急切地问:“阿诚,你养的那只龟呢?也拿来卖
了吧!刚才有个香港人用四十块钱买走一只龟,和你那只大小差不多!”
“我那只……早放了!”阿诚痴痴地说。
“放了?哎呀,为什么放了它呢?”
“爸爸叫我放的,就在他临死的那天夜里……”
“嗐!”姐姐怔了一下,重重地叹了口气,“爸爸,心太好了。”……
回到家,阿诚胡乱吃过午饭,便向山上跑去。他跑下那个石坎,朝溪水
呼唤:“龟,龟,龟!”过去,只要他这样一叫,小龟便会从床下、桌下或
者什么角落里,向他爬来,仰起脖子,等着他喂食。“龟,龟,龟!”他蹚
起了细砂水草,踩乱了山影树影,可是,小龟却始终没露面。
“它一定被龟贩子捉去了,卖掉了,熬成黑糊糊的龟板胶啦!”阿诚绝
望地一屁股坐在那阴凉的鹅卵石上。
十数里外的鱼浮公社,养鸭户多,又没遭灾,可鸭蛋和鸭子的价格也涨
得很猛。他们要从灾区涌来的买主身上,多榨几两油哩!阿诚跟着姐姐来买
雏鸭,挨门挨户地求情、说好话,把卖鸡的八十块钱和政府发的五十块救济
款,花个精光,也才买了四十二只脚掌大的雏鸭。
姐弟俩砍了两根竹竿,赶着鸭群往回走。小鸭们自从钻出蛋壳,还没走
过这么远的路呢,姐姐怕累它们,只好走走停停,停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