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将功成-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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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离了营地有些距离,挑了个山明水秀的地方,李全这才停步放下了怀中那冷硬的少年。
而方无璧则是怔怔的呆坐在旁,他似乎还在梦中未醒,望着这被白布一裹的人影,想:前些夜,这人还在自己的榻上说着那些温情的话,可现下怎么就……
“军师,您……还有啥话要说吗?”李全神情不忍的看着他,“趁现在说吧?老人家说,入土之前还未入阎罗殿,有些话您说了,他听得见。”
方无璧听了,突然苦笑起来,“说了又如何?说了,他便能回来吗?”
“……”
“他这人,太好!我长这么大了,他和樊兄是唯一会哄我,说我是有用之人。” 方无璧坐在那儿,看着那被一卷白布,裹出的人影,幽幽说道,“哼,什么无瑕无璧……老头子晚年得子,便以为是天上仙童下凡。结果,却教出我这么个东西。”
哄你?这是将军吗?怕是和白凤弄混了吧?李全摇首,只当他说了糊话,“军师,请节哀。”
“节个屁!”陡然,这一派的儒生样的军师也破口大骂,“人都死了!还节个什么?早知道……早知道哪怕我断了腿残了半身,我也一定要把他赎出来!好好的,照顾他……”
这声越来越轻的,最终,还是化成了一片呜咽,“凤儿,凤儿……”
李全转身,默然不语的用刀柄挖着土。
这是命,他想,娘走时,爹告诉他这是命。而爹走时,村里的老人跟他说,这也是命。直至他遇到了那位大人,守在那位大人身边,喜穿锦衫的男子也说,“李全,你遇到了相爷,就是你的命。”
那时自个儿就问,“江爷,这'暗棋'是干啥的?”
那时的江萧也就二十出头,眸色偏浅,笑起来眼底总是流着一抹邪气,他说,“你爱干啥就干咐去!随你的性,过老百姓的生活,养大妹妹再把她嫁出去,然后自己讨房媳妇,生儿育女的,都随你!”
少年的李全不明白的眨巴着眼,“那我咋报恩呢?”
江萧便回他,“看着办,反正只要记着一点。那便是若哪日相爷有难了,你无论何时何地何人,都得给我豁出命来护着相爷,这就成了。”
他说得轻松,李全听了也傻乐,“这也太简单了!我的命本就是相爷的,他要便拿去用呗!”
江萧便也跟着他直乐,“甚好甚好,若真是如此,便甚好。”
只是现下的李全才知,当初的自个儿是这么的傻——这哪里简单了?
早知如此,他真便不该贪那三成的军饷,入了这征远军。更不该与白凤,孙兵扯上关系,还有,最不该与将军……
想到这,李全恍了神……
忠义
想到这,李全恍了神,地上躺着的是一缕白布裹身的白凤,细瘦的身子一吹就倒般?而那孙兵……也还是个孩子,他们,都和自个儿的妹子一般大……
鼻子刚一酸,伸手便捂住了眼。李全告诉自己,他不哭,不能哭,不该哭,更不配哭……
抬手那纤瘦身躯,李全默念:白凤,记得多和阎王套近乎,以你的能耐必能投个好人家。而你弟弟的事,相爷他一定会记着的。
刚想把他放入那土坑,可谁知,身后的方军师却似疯了般,猛的推开了李全,揭开白布。
白凤那脸上的神情安祥得令人看不透,唇角微翘,似是梦中。李全记得,他最后念着的便是眼前的“公子”。
可他的“公子”,呈现的却是一片颠狂之状,他抚着白凤的脸,叫着,“我不信!不信!凤儿他不会背叛樊兄的!”
李全迟疑半晌,小心的问着,“凤公子是不是因为将军他爹的关系,才入了贱籍?”
“是!但他断不会为这而出卖樊兄的!”方无璧挥着手急吼,怒瞪着李全,“凤儿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在京城,他常和我说,这过去的便过去了,不提也罢!”
那是哄您的话——李全想说,可终是忍下了。白凤若真认了命,又岂会受了江爷挑拨,着了他的道?这哄孩子的话,也就像是军师这样大户人家出来的公子哥会信。
李全想再劝他,可刚上前,那公子哥的嘴里却突然蹦出一句,令得李全浑身绷紧,如临大敌。
他说,“一定是他!一定是那个老匹夫,那个卖国贼!一定是他胁迫凤儿,做出这事的!”
“……军师,您在说谁?”
“还能是谁!”方无璧那双眼,恨恨的似要噬人般,“仗着自个儿是当今圣上的亲舅,便狐假虎威,独揽大权,位居丞相之位!现下,居然还想与西狄蛮族议和的一代佞臣——江定衡!”
一代佞臣,江定衡……
李全听了这名字,执刀的手颤了一下。过了会儿,才苦笑着回了方军师,“大人,在小的家乡能有个明理判是非的县太爷,便是天大的福份了,这相爷……离咱们太远了。”
可是方无璧却不明白这理,他一兵部尚书的独子瞪着对兔子眼般的冲着李全义正言辞的吼着,〃身为大金百姓!却连大金国的安危都不顾,你还配是大金的子民吗?”
李全脖子一缩,抓抓脑袋,不吭声了。
“……那个贼子,在朝堂之上便千方百计的想陷害樊兄!当初那‘逆侯案’也是在其怂恿之下,只是苦无对证!”许是见李全没了反应,方无璧自顾的说了下去,“而现下,他居然卖主求荣的,想与西狄那些蛮子议和!”
“议和……”李全一笑,背对着方无璧,这笑也显得温润许多,反问,“军师,这议和了不好吗?”
“有什么好的?!”
“和了,就不用打仗了吧?”李全憨憨的回他,“不打仗了,大伙儿就都可以回家。种田的种田,娶媳妇的娶媳妇,这,不是挺好的吗?”
可谁料,这话听在方无璧耳中,又是如此的粗野,“莽夫!莽夫!”
“国之将亡,又何来家兴!”他整个脸都红了,指着李全骂道,“你就没有丝毫身为大金子民之荣吗?你甘沦为西狄的属民吗?”
只可惜,如此的正义凛然在李全眼里,却什么也不是。他只是一想着油盐酱醋的普通百姓,一个傻傻的小兵。
而他,也更不是会哄着方无璧的白凤。于是,便只能扯开话题,小心的问,“那将军呢?将军他……不希望议和吗?他,是想战吗?”
“那是当然!”话语间,透着自豪,“我爹和樊兄一心为大金,不除了西狄这个大患又岂能安心坐卧朝堂之上?”
“所以,”李全又苦笑,“这翼州的战事,还有这幽州的,其实并不是西狄挑起的祸端,而是咱们吧?”
“你怎知道?”这话一出口,方无璧便知自己失言了,忙闭紧了嘴,像个蚌似的。
而小兵乖乖点头,想了一下,“是将军说的,在接到圣旨前他便知要转战幽州。还有那被俘的西狄将领,他说是咱们毁约在先,挑起祸事。”
方无璧愣住了,他没想这小兵知道的如此之多,不免又多看了他一眼,“凤儿说你不简单,挺机灵的一个人……我当他可怜你,可看来他又对了。”
这算是夸他,可李全一听,心头一缩,那握着刀柄的手便紧了紧——他不知这白凤对方无璧究竟说了多少,这万一……
而眼前的公子哥却浑然未觉的又转身,背对李全,轻抚那少年已不再鲜丽的玉颜,低声抽噎着,“凤儿,我的凤儿……”
饱含悲凉,透着思念,似是与昨夜凤儿死时的那句轻念,伴着风声互相缠绵。
于是,李全执在刀柄上的手,便松开了——仅是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子哥而已,他说的话又有谁信?
“军师,还是让小的把凤公子给埋了吧?”
“不准!你给我滚开!”
结果,方无璧那公子脾气又上来了,挥开李全,抱着白凤死不松手。
就在李全无奈之际,却从身后突然窜出一道身影,手执一块方巾直直的捂住的这位公子哥的口鼻。
于是,方军师便闷哼一声,两眼一翻,失了知觉的被那人轻松的扛在肩上。
如此娴熟的打家劫舍,掳人越货之姿,看得一旁小兵一愣一愣,张大嘴半天也合上不。只因那“劫匪”不是别人,正是满脸络腮胡子的区军医。
“军,军医,你这是干啥啊?”李全哀号,“我差点以为你是歹人,一刀砍过去呢!”
区狄身姿魁梧的,满脸胡子遮了脸,再加上刚才那番动作,还真有点像是土匪来着。不过一开口,便把他的柔性显露无疑,“他伤了神,这药里有安神的药,没坏处。”
区军医的医者父母心,军中皆知,即使对着与他不和的方军师也绝不失公允。
于是,李全这心便又平了下来。摸着自个儿的脑袋,直夸,“还是军医你人好。”
可结果这壮汉虎着个脸,摇了摇头,“我是受白凤所托,照顾他家公子的。”
“……”
“许是这白凤,也知会有今日。自他入了营后,便一直在我面前好言软语的,要我多关照他家公子。”说到这,大熊军医重重一叹,“哪怕他是奸细,我也觉着他向着他家公子的心是真的。”
李全一愣,忙问,“心是真的?可他所做的……难道这行和心,是可以分开的吗?”
换来的,是区狄的重重额首,“那是当然!这天下,又有多少事能两全的?我猜,这白凤他也有自个儿的苦处吧?”
小兵听了,低着脑袋想了半晌,突然又说,“军医,您知道吗?将军第一次招我入帐时,他曾问,‘全?忠义两全的全’?”
“啊?那你答什么?”区军医肩上扛着个方军师,却浑然无物般轻松的聊着天。
小兵憨笑的,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我说,‘全,就是希望我这臭小子日后什么东西都有的意思’”。
区狄点头,竖起拇指赞道,“这意思取得好,实在多了。”
李全又傻笑了,这回儿,总算觉得笑得自在许多,“打扰您了,区军医,快带军师好好憩息去吧?我把凤公子给埋了就回去。”
“唉,劳烦你了。”军医客气的对着小兵道了一声谢,便扛着身上的包袱,往那营帐走去。
徒留下李全一人,与白凤的凄凉的尸首。小兵蹲下身,对着眼前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