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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五月乡战-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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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洛河,这里留有他从童年到老年漫长岁月的全部记忆。他记得——

十二岁那年,他和他的小伙伴们跟随着父辈们去袭击界石村,其实村族是不允许孩子们参加械斗的,他们偷偷跟在父辈们后头。那是八月的一个闷热的夜晚,天上没有星月,他们摸黑沿着干燥的河道向上游奔去,一人手里持一只铜面盆,走着走着,忽听到前面喊声大作,原来界石人早有准备,埋伏在河套里,于是便开始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斗厮杀,哭喊声震天。他和小伙伴们便拚命敲击面盆,边敲边发出怪叫。界石人一时懵了,惊恐万分,以为是天兵天将前来援助他们的敌人。于是不敢恋战慌忙奔逃。他们获得了胜利,扒开了界石人堵拦河水的沙堤。河水滔滔向下游流去,他们就在河水中嬉闹着回村。好舒畅啊,那是他今生头一次领略胜利者的风光。可是第二天回到学堂时,那个咬文嚼字的教书先生怒气冲天,教训他们不应该掺入村族的械斗,他们便据理辩驳:界石人堵拦河水,蛮横无理,我们理应同不义战斗。教书先生却说:这算界石人行事不义,可以与之一战,然你们村获胜后却同样把河水拦住,不顾下游干旱,也为自私不义。假如下游村庄再奋起争斗,你们将站在何方?为村族,还是为正义?当时竟无一人可以作答。先生却捻须面笑:难题也,难题也,千古难题也。数十年过去,这桩本来早已忘却的事此时此刻却油然记起。他还记得——

大灾荒六○年秋天他被等主任派到河东大队的地瓜地里护秋。那时饥饿的农民已濒临死亡的边沿。白天像蝗虫般吞食着所有不含毒汁的野菜和树叶,夜晚便潜入邻村的田地里偷窃还在生长的庄稼。村子间便不时发生流血的械斗。护秋是很危险的,讲定捉住一个小偷奖励二斤地瓜干,放跑一个秋后扣十斤口粮。他就去了,每晚都找着一根碗口粗的木棒在地瓜地里巡逻,不敢有一丝懈怠。其实他心里明白,他看守的庄稼秋后也到不了一般群众口中多少,他守夜不过为图几斤活命的口粮。开始,他每晚都能抓到几个窃贼,多是附近村子的人,抓到后他不打他们,怕惹下仇隙。但要扣下他们的偷窃工具,天亮凭此回大队领取奖赏。这一天晚天还没有黑透,便听到地瓜地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像行窃的声音,像刺猬在爬动。在这年月,刺猬是不可多得的美味,他心里一阵高兴,便蹑手蹑脚寻声音过去。这时他看见一个瘦小的身躯趴在瓜垅里索索抖动,身旁有几个扒出来的地瓜。他怒喝一声,随之向这个窃贼踢了一脚,他从哭喊声听出是一个孩子。果然是一个孩子,顶多十一二岁。昏暗的光线下他发现孩子只有一只耳朵。这个一只耳朵的孩子跪在瓜地里向他哀告,允许他把扒出的地瓜拿走,他说他爹当盲流下了关东,家里娘饿得快要死了。当时他听了这些并没产生一丝恻隐之心,饥饿使人的心肠变硬。他不顾孩子的哭诉,扒下了他的衣裳,又把他赶走。第二天他凭这件衣裳又领到了二斤地瓜干。过后他把这桩事也就忘在脑后。可几天后的一个黑夜,他忽然发现有无数黑影向他围拢过来,他明白不好,撒腿便跑。寡不敌众,他被捉住装进一条麻袋。在麻袋里他听到汉子们向他咒骂着,他渐渐明白这些人是为那个孩子报仇的。从咒骂中他知道那个孩子的娘已饿死了。他心想这遭完了。一他们会把他扔进井里淹死。后来汉子们就抬着他走,不知过了多久又把他撂在地上,他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只觉得浑身浸在水里。他在麻袋里转不过身,呛了一口水。他立刻明白了,这是昆洛河。即使在千里之外,他也会分辨出这是昆洛河的水。后来汉子们的咒骂声远去了,他明白那些人并无意加害于他,只是惩罚他。麻袋被扎死了口,他挣脱不出来。看来只有等到天亮被人发现。可这样的冰冷的河水里浸一夜,淹不死也要冻个半死啊。他渐渐感到浸在水中的身体麻木了,有些支撑不住了。正在这时,他似乎听到有人向他走来,他刚要喊,又发现有手在麻袋上蠕动,他明白是来人在解麻袋的扎口,他等待着,后来麻袋口张开了,他挣扎着爬了出来。这时他惊得目瞪口呆,站在他身前的竟然是那个孩子,那个缺少一只耳朵的孩子。他木桩似的钉在河水里,后来那孩子走了。以后他没有再见到他。听说也当盲流下关东了。再后来他也不再为二斤地瓜干,在寒冷的夜里护秋啦……

咳,昆洛河,瞅着它就会记起无穷无尽的往事啊。

·3·

尤凤伟作品

秋的旅程

7

天已经亮了。秋日总是升得格外早。昆洛河上弥漫着一层淡淡的晨雾,在黑夜中收缩成一团的原野一下子舒展开来。无边无际。

招儿爹在心里回忆着悠远的往事,却一点不妨碍手中的劳作。他已经把这块刀把地里的地瓜刨完了。

看看天色,他觉得应该离开了,尽管庄稼人在秋季里劳动得很从容,但也该下地了。刨出来的地瓜来不及运回去,就聚拢成一个大堆,在上面盖上地瓜蔓子,等天黑了再往家搬,好在如今不是那年月了,庄稼人连自己地里的出产都打怵往家搬运。

他刚走出刀把地,便见一人向他走来。

他心里格登一声。

“不许你胡来!人家乡里都说咱输了,得认了。”他朝招儿吼道。

“你认我不认!”

“不认又能咋?人家手里有法律条文。”

“狗屁法律,他有权,放个屁盖上公章就能充公文,他横行霸道了三十多年,恶贯满盈,今天非教训教训他不可,叫他知道善恶到头终有报!”

“你——敢!”

“与你无关,与任何人都无关,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你倒底想干啥?”

“我去把他的房子点着。”

“你这个畜生,成心打谱不叫你爸你妈你兄弟活呀!”

来人是等主任。

等主任是个人物,确实不一般。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儿,知道什么时候该出现在什么人面前。

他这就找到了招儿爹,一大早。

招儿爹可从心里打憷和他碰面,输了那场官司后,他总是躲避着他。

眼下想躲可来不及了。

等主任迈着大步走过来了。虽说快六十的人了,腰板还壮汉似的挺直不弯,目光锐利。这大概都受益于他终身的治安主任的职业,这几年虽说也管理着他承包的果园,实际上并不干什么活,技术活由他的儿子干,重活由三个雇工干。当年这个村子在土改被定为地富成份的人家,即使在他们的家业最鼎盛时期所雇佣的劳力也没有超过三人的。如今等主任比他们强。

等主任向他打了个招呼,开言了:“起这么早,真下力呀!”

“刨了地瓜种麦子。”他说。眼看着别处。

“节气还早呢。”

“嗯。”

“听说有人做了试验,试验地瓜晚刨一天多收多少斤。你猜多少?”

“不知道。”

“九十斤。你这块地有亩数?”

“嗯。”

“你晚刨十天就多收九百斤。”

“嗯。”

“你说吃亏不吃亏?”

“嗯。”

“这就应了一句俗话,春不怕勤,秋不怕懒,越懒越有账算,是不是?”

“嗯。”他胡乱应着。心里还是虚虚的,闹不清这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等主任掏出一支烟,递给他。他没接。等主任就自己抽。早年间等主任抽旱烟锅,文化大革命遣返回村的那个右派倒驴不倒架,抽香烟,等主任也开始抽香烟了。

等主任接着说:“种麦子不如种黄烟,如今种粮食不合算,干出力不挣钱。”

他还应着。

“上岁数啦,种地不行啦,依我看,不如把柱儿从林场叫回来,地叫他种,你干点轻松营生。”

他没吱声。他觉得等主任说得不错,他本来就打算叫柱儿回来种地。不过昨晚又改了章程:叫柱儿去当兵。他倒有些奇,等主任今天对他的态度有些反常,莫非还不知道招儿的事?

可这时等主任恰恰提到了招儿。

“招他爹,乡里叫你去是不是为招儿?”

“嗯。”他的心一抽缩。

“说的啥?”

“招儿……死了。”他说了。如实说了,“不是烈士……”

“这,我已经知道了。”等主任把烟蒂丢在地上,“村里的群众也知道了。大伙的情绪都很大。群众都是爱国的嘛,人家别的村出去的立功受奖当烈士,可咱们村……确实叫人痛心呐!”

他明白等主任说的是实话,招儿这畜生给全村人脸上抹黑,他嗫嚅地说:“我……没有把招儿管教好,对不住老少爷们,也对不起政府……”

他这时真盼着等主任能痛骂他一顿,就算以前有仇隙,他也愿由着他骂,骂招儿,骂他,就是骂他王八蛋他也领回去。

等主任自然不会骂,却叹了一口气,说:“你的心情大伙也能理解,可责任主要在招儿本人。儿大不由爷嘛。再说,村里也有责任,教育不够。咳,要是我们村出一位英雄,出一位烈士,全村人人光荣呀!”

他听着。

“上级对烈士家属的关心无微不至啊,要什么给什么。听说还要去前线探望呢。”等主任说。

“啥时候走呢?”他不由问道。

“今明两天吧。”

“知道有哪个村的?”他小心地问。

“问这干啥?”

“托……托个事儿。”

“托事儿?啥事?”

“托人家去问问招儿的事儿。”

“问招儿的啥事儿?”

“倒底他是咋死的,不知道这个,心里老闷着,他妈也……”

“咋死的?不是明摆着嘛。”

“招儿在信上说,他……决不当孬种……”

“哈,那做啥数?漂亮话谁不会说!别再抱幻想啦,你还信不过军队和政府?听我的,啥也别问啦,权当掉进水库淹死了。以后,好好打算过日子吧。”

“过日子,过啥日子咧?”他摇摇头。

“日子还是要过的嘛,还能因为死了人就不过日子啦?别想不开!”

他又愁苦地摇摇头。

等主任拍了拍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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