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河图-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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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桧微微一征,只得勉强将他夹的鹿肉吃下。他是江南人,其实当真不喜荤腥,一块又腥又辣的肉吞下,只觉苦不堪言,差点儿流下泪来。
完颜娄室看的大笑,连忙命人送上热茶,让他漱口。
待秦桧稍稍好些,完颜娄室又笑问道:“听说,你在昌元帅面前,说过一些章和,很有见解,不晓得能不能和我说上一说?”
秦桧心知此事也瞒不了人,当下概然道:“我与元帅说的却是我对宋金两国争斗的见解,依我看来,南北风情不同,人的品性不同,习惯不同,北人得南人地无用,南人居北人地也不习惯,不如南人归南,北人居北,大伙儿依着习俗,各居南风,互通有无,各守其土,这样,也就省得战乱频乃,贵人们可以息劳省心,百姓也能安享太平,世间从此无事,岂不是好?”
这一番话,实在是出于秦桧真心,是他在北国被羁押的几年中,苦苦悟出来的道理。他是江南人,在北方居住时,那旷野黑土,冰天雪地,都教他觉得苦恼万分,难以承受,同时,他也知道女真人下江南时,也对水网密布,夏天闷热的南方天气极为不喜。此人想来想去,竟是想出这么一个绝妙的想法:干脆大宋把北方让给女真人,北方的南人可以回来到南方居住,两边划江而治,和平共处,互不侵犯,各依习性安居乐业,从此可以少上许多争端。
这一次他被放回,一则是他得到了完颜昌的信任,对方知道他已失锐气,只盼宋金从此不再交战,放他回去,绝无坏处。
另一则,就是他提出了这样的理论,在当时也很迷惑了一些苦于战争的官员和百姓,放他回去,大肆宣扬一下,可以迷惑宋朝的上下的警惕,降低对方的斗志。
后世提及此事时,总是痛骂秦桧,有一层却是无人想到。
完颜宗磐、完颜昌等金国上层贵族,此时也是声色犬马,贪图享受,一心想和宋朝议和,不再打仗。
纵是没有秦桧提出,他们也会派遣别人执行。
吴乞买很少主见,宗瀚年老,宗辅多病,宗弼尚未掌握朝权,宗磐与完颜昌等人,也是金国中的主和派,富平一战之后,更给了金国主和派以求和的借口。
放归汉官,归还陕西、河东、河南、山东等地,与宋议和,此事居然在素有威望的大将万户完颜娄室提出,对于完颜昌等人来说,却是嗑睡遇枕头,再好不过。
秦桧将这一番一讲,在座的汉官却都是精选出来的软骨头,主和派官员,虽然吃喝不停,却也是停的入港,待他讲完,各人停住吃喝,略一思索,便都道:“秦大人果真是南人中的奇才,这一番话,当真有理。”
完颜娄室也是击掌大赞,只道:“南人归南,北人归北,此真是至理名言,当浮一大白。”
他学习汉语的同时,也学会了不少汉人诗文,说话很是风雅,说完之后,果真举起杯来,一饮而尽。
各人见他如此,便也都饮酒亮杯。
一时间,这小小房内气氛大好,各人语笑欢然,与这女真人杯来盏往,亲热之极。
待酒过三巡,杯盘狼藉之际,完颜娄室又向诸人道:“秦大人的话我们女真人也很赞同,两国交兵,死伤的都是百姓,何苦来哉?现下送各位大人回国,只盼能两国息兵罢战,我国归还贵国诸路城池,送还当日被俘的亲贵,大伙儿从此不再争斗,这可多好。”
诸人都道:“是极,是极。”
他又道:“议和成否,关系极大,为显诚意,咱们先退出陕州,让出潼关,要是议和成了,东京汴梁也归还你们。还请诸位到靖康天子处,多多申明咱们的好意。”
见各人又小鸡啄米般的点头,他微微一笑,又让了各人几杯,便自退出。
待到了房门之外,只见完颜活女气的脸色发青,站在雪地中不言不语,只看着自己发呆。
他知道不但是自己儿子,有很多女真贵戚都很不满这一次的议和让地的决定。在心中叹一口气,向完颜活女道:“让出陕州等处,这是实。河南东京,也尽可还给他们。河东诸地,却是寸土必争。我儿不必在此久留,可速带我麾下兵马,前往太原去见撒离喝。他得了宗弼吩咐,你去与他谈谈,就会明白。”
完颜活女虽然还是愤怒,也只得躬身点头,答道:“是,儿子听命就是。”
完颜娄室喟然一叹,走出房檐,抬头去看,只觉天地间一片皎洁,他也不管站在身后的儿子,只低声道:“好一出大戏啊,可惜我等不到它演完啦。”
第4章 行人司
秦桧等人在潼关稍驻数日之后,便即启行。
完颜娄室病情越发严重,完颜活女匆忙离去,只是将他们交由一个百户官带领,到得宋金边境,宋军防军早有通知,来了一个副将迎接,一路东去,直往长安。
这伙汉官,被金兵看押时,对方虽然痛骂侮辱,他们却只能隐忍而已,不敢多出一言,唯恐得罪。
而到得宋军手中,他们却似惊蛰后的虫子一般,立刻鲜活起来。
先是有人抱怨朝廷怠慢,只派了一个副将来接。然后便是指责地方官员沿途接待不肯尽心,至于迎接他们的宋军将士,自然更是卑微之极,挥来喝去,如使奴仆。
他们之中,有老臣何粟,有前兵部尚书丁薄,有前参知政事吴敏,最低级的官员,也是中丞秦桧。
如此一来,不但那副将不敢怠慢,沿途官员也只得曲意奉迎,不敢得罪。
他们自靖康五年正月便入关东行,一路上并不如同在女真人手中那么拼命赶路,直待半月之后,到了二月中旬,方才得到长安城外。
那副将把诸人带到城外,笑嘻嘻行了一礼,只道:“诸位大人稍待,等末将去禀报过了,再来奉迎各位。”
丁薄冷哼一声,答道:“还要禀报什么?陛下在何处,吾等自当前去朝见,还要向谁禀报?”
何粟也道:“咱们从北面千里迢迢返回,陛下一定即刻传见,不需等候。”
那副将也不同他们多说,只又打躬行礼,笑道:“末将去去便来。”
说罢,竟是一径去了,却不似一路上那么恭敬有礼。
丁薄怒道:“我执掌兵部多年,还没见过武夫如此无礼,却不知道现下是谁接任,一会到要好生向他领教一二。”
此人那日被金兵喝骂,又被秦桧一通解释,只道对方要杀他,差点儿跌落马下,到得宋人境内,却又不知怎地,只觉得自己威风凛凛,虽然还没有陛见皇帝,也没有被授予官职,却只觉得生杀大权仍有,环顾左右,只觉无敢犯者。
只是他脾气尽管大发,护卫他们的军人和守城的士兵,却只不理会。一个个执刀弄剑,环卫左右,听他一迭声的抱怨,众人只是谈话说笑,并不理会于他。
半响过后,那副将才带着几个从人打马返回。
他先跳下马来,先是取下头盔,交给身边的亲兵,然后向着各人潇洒抱拳,笑道:“在下护送之职已完,这就辞过。”
“你要走?那咱们呢?”
“请各位大人稍待,一会子就有政事堂的人来接各位大人。”
“如此费事做甚?你直接带着咱们进城,岂不便当!”
“就是,行事如此颠倒糊涂,成何体统。”
那副将翻身上马,年青的脸庞上满是微笑,并不因为被训斥而着恼,只是连连拱手,答道:“诸位大人见谅,各人有各人的职责,末将职责在身,不便伺候了,就此辞过。”
丁薄怒道:“你叫什么名字,报上来!”
这些天来,他因为这副将太过年轻,官位又低,并不将他放在心上。到得此时,却是忍耐不住,要记下对方姓名,将来好加以惩罚。
那副将仍不着恼,只是眼皮微闭,笑答道:“末将姓费名伦,政事堂行人司第一副将,大人有什么垂训,将来得空再领教。”
他语速极快,显然是不想再和这伙官员多有纠缠,将话说完,便立刻将头盔戴上,手中马鞭一挥,向着身后诸兵令道:“快走,今晚需得到延州!”
说罢,自己当先启行,跨下马儿四蹄翻飞,扬起几缕尘土,几个纵跳之间,已是去的远了。
他身后诸兵也不理会旁人,一个个挥鞭打马,立刻紧跟在费伦身后,纵骑而去。
丁薄只气的脸色铁青,痛骂朝中大臣驾驭不了武臣。
也有几个官员向他劝道:“当今兵凶战危,朝廷依赖武人出力,光景自然不同以前,大人还是稍稍忍耐的好。”
丁薄吹鼻子瞪眼,连声大叫:“如此下去,只怕金国女真不除,唐末五代藩镇之祸重现当今!”
此语一出,众人都是面露忧色。
宋承唐朝五代,藩镇之祸不远,当年诸镇征伐,武人驱赶废立皇帝如同儿戏,百姓离散,如同牛马。
就是因着如此,宋太祖才立下的削夺武人权力,以文人统兵,使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又使精锐都齐集京师,方便统管,以这样的守内虚外之策,来杜绝藩镇之祸。
各靖康年来,四处战乱不止,当年的老规矩很难再守。各部经略、总管,都是武将,几年下来,兵将一体,再加上有地盘防区,除了财政上仍然由中央统管,一切体制竟与唐末相当。
各人都是高官大臣,其中利害如何不知。沿途下来,各路、军、府、州,防区内的一应军务,都由武将经略,文臣但守土牧民而已。
各人看在眼中,早有隐忧,被这丁薄一闹,却都是悚然心惊。
何粟等人都道:“此事咱们自然要管,请丁大人放心。武人不可擅权,不可专掌一部,以防尾大不掉,这些都是祖宗留下的规矩,岂可不慎之。”
丁薄见众人如此,心中稍觉安稳,只是转脸看那秦桧,见他阴沉着脸,不发一言,便问道:“秦大人如何?”
秦桧答道:“我自然也是要上书说话,请大人放心。”
“哦,那就好。”
“不过,以秦某看来,适才这伙军兵,不是寻常兵马。那副将行事,也是事出有因,而不是武人跋扈。”
丁薄很是不服,只道:“他们穿的军装服饰,都是寻常禁军模样。那个副将年纪轻轻,又能有什么独特之处,秦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