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上夫人-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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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林路遥才敢喘上一息,一摸额角,竟全是汗。如释重负之后,即时一脸欢忭,扶起殷宜中,用衣袖为他拭去面上汗水。
小涓拍手喜道:“太好了,太好了,大寨主很快就醒来了!”
甄青囊嗔目视之,斥道:“别乱吼乱叫的!到一旁等着,我医治完其它病人,自会过来帮他取针。”
小涓连忙拜谢,急着出去把好消息告诉黄晴川和徐康。
是夜,殷宜中醒来,神志尚有些模糊,口中不停念着“秀枝”二字。待黄晴川一出现,登时喜道:“秀枝,你回来了!”
黄晴川欲言又止,生怕说错话,露了破绽。林路遥急忙解围道:“大寨主,夫人曾受重伤,醒来后记不起很多以前的事。”
“哦,秀枝你受伤了……”殷宜中默然良久。此际,林路遥开始念起自己的心事。殷宜中醒来,能为她带来的兴奋已荡然无存,相反,她失落不已,明明殷宜中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却唤了别的名字。尽管这结果一早料到,但心中一直祈求那事不要发生。
“秀枝,是谁掳走了你?”殷宜中蒙受痛苦多时,眉心已皱得现出一道深坑,这会儿再一紧张,深坑即变作沟壑。
黄晴川茫然失措,半天吐不出一个字,又不敢去看林路遥,只心中暗道:你快给我说话呀!
可惜林路遥仍对刚才的事耿耿于怀,正梳理着自己低靡的情绪。
好在徐康救了黄晴川一遭,谓殷宜中道:“不是说了么,夫人对前事已忘得十之八九,她能认得你已算不错了。”
黄晴川接道:“你伤病初愈,先休息一下,养好身子。你昏迷不醒,大家都替你担心了好些天,这下也该让大家放一会儿心。”
徐康不等殷宜中回话,马上又笑道:“夫人,大寨主好久没听你唤他了一声‘中郎’了,你这就唤他一声,让他安心睡觉去呗!”
经徐康一提点,黄晴川抿起嘴柔声一句:“中郎,再睡一会吧!”
殷宜中心花怒放,笑容如春开冰河,进而欣慰得两眼微微噙泪。
黄晴川轻轻推搡他肩膀,忸怩说道:“好啦,虽说老夫妻了,也不该这般死死瞅住人家,好生难受的。”纵然殷宜中不是她丈夫,但她却在对方那稳重、仁厚的目光前成了俘虏,脸上的红晕哪能说装出来就装出来!
林路遥见状,醋意大生,灵机一转,打趣道:“我来自作主张,要是大寨主再不合眼休息,我就罚你三天三夜不许见夫人!”说着,拉起黄晴川的手就走。
殷宜中微嗔道:“好你个丫头,我夫妻俩的事也用得着你管!好吧,先依你的。”他面带笑容合眼睡了。他久违的话音,林路遥回味了好久,尤其那句“好你个丫头”,撩得她心底波涛不息。
将近戌时。但见月星隐耀,山岳潜形。寒风刮过耳际,居然有种被两边洞穿的感觉,整个人猛打寒颤。看样子今晚要下雪了。黄晴川本欲外出走走散心,不期被寒意逐回,正好遇上伫立不前的林路遥。
“姐姐,大寨主醒来,你得高兴些才是。你的笑容,将是他康复的灵药。”
“林姑娘,有句话我不知该说不该说。”
“姐姐但说无妨!”
“大寨主既已醒来,我可能要离开了。”
林路遥骇然:“这怎么行呢?如果你走了,他一定会很伤心,身体就好不了。”
黄晴川怅然道:“这个我知道。当初我答应你留在腥风寨,是为了帮你稳定军心。那时我没有想过要面对你们的大寨主。可现在他没事了,我名义上是他的妻子,若是……”她羞意泛涌,顿了一顿才道,“若是要行周公之礼,怎生是好?”
林路遥一怔:这也倒是一难。于是道:“说来也是,姐姐真是进退两难!可也绝不能走,走了情况更糟!”
黄晴川不忿道:“然则日后我名节何在!我已仁至义尽!”
林路遥自忖:切不可让二人关系闹僵,不妨暂使权宜之计,留住她人再说。
“姐姐看看这样可否:若然大寨主主动提出,你便以有伤未愈为由婉言拒之。”
黄晴川冷冷道:“伤一天两天好不了,那一个月两个月该好了吧。纸哪能包得住火,终有一天会东窗事发。你太自私了,只为自己利益着想!”——“利益”二字,尽然洞穿林路遥的动机。
林路遥怒意油生,反指责道:“姐姐何尝不为自己利益着想?若不是为了你那锦盒的物事,哪肯轻易答应我留在腥风寨!而且,你比我多一条罪过,就是在本已满身创疤的大寨主身上洒上一把盐!在他最需要人安慰和照顾的时候离开他,与夺他性命无异!”
黄晴川愣住了——林路遥的确不是自己想象中简单。况且在这个时候离开殷宜中,断乎有些残忍。可又暗对自己说道:不,别听她的。她正是利用自己心软的特点,逼自己留下。现在不走,将来要走就难了。
“如果我坚持要走,那如何?”黄晴川一句话,将四周空气霎时凝结,一切声音都停住了,除了二人佩剑铮铮作响。
第八回:定去留双娇论剑,兴家国众侠图谋(一)
“姐姐,你真的去意已决?”林路遥说话时,手已紧握剑鞘。
委实,黄晴川没拿定主意,然而对眼前的林路遥已失去往日的好感。当初的她,给人感觉是个柔情若水、以诚待人之人,如今……
“姐姐,路遥两次恳求你留下,是不愿因为得到相反的结果而与你兵戎相见。”林路遥说话时看似下了十足的诚恳,但“兵戎相见”四字实在用得不当,只会将黄晴川的怒火激得再高几尺。
“你是在要挟我么?”
“路遥不敢。请姐姐谅解,路遥所做一切,只为大寨主,并非为个人私利。”
黄晴川真想说:殷宜中是你心中情郎,为他着想不就等于为自己着想么?
“哼,你的借口果然冠冕堂皇。但我不会再上当的。”
“姐姐决绝如此,休怪路遥无礼得罪了!”
噌——
林路遥内力一逼,佩剑倏地夺鞘而出,星月无光之夜,竟也曳出寒光一抹,朝黄晴川扑来。黄晴川一侧身,寒光从面前呼啸而过。这一剑意味着先前凝结的空气已被撕裂开来。
剑光寒,天时亦寒。下雪了,星点细屑,悄然飘落,挂在二人眉上。
林路遥一咬牙,手中宝剑再度舞起,逼身杀来。
黄晴川哪得示弱,宝剑一抽,身子轻盈如燕飞掠林路遥而去,那翅膀中包藏着无尽的怨气。霎时间,两柄利刃星火四起,飞窜交织在凛冽寒风之中,仿如奏起一曲激壮的《破阵子》:
冷目凝停脉息,怒眉拧碎娇娆。
迭次寒风拖柳发,缭绕轻纱舞楚腰。
身随白雪飘。
莫道天河隐曜,剑星闪烁云霄。
力透龙城金甲破,气贯蟾宫玉桂摇。
频频见杀招。
黄晴川边打边想:林路遥若是使出真功夫,自己必败无疑。而今她尚不会杀我,故处处留着招数,这样一来,自己未必会输,而且可以找准机会击败她。
但见林路遥步步进逼,黄晴川决定暂且只作招架,不予还击。林路遥暗疑之,可是每一招都被对方制住,一时求胜心切,出剑速度加剧,仅瞬息间,已朝对方面门、咽喉和左腰刺去三剑。所谓欲速则不达,纵然出招快了,劲度则大打折扣。黄晴川以剑相架,不忘使出些许内劲,林路遥顿觉虎口微微发麻。
二人此来彼往斗了数十回合,林路遥因投鼠忌器而呈现南风不竞之势。黄晴川暗图一招胜出,不欲伤害对方。果如所料,她抓住一处破绽,借力挑开林路遥剑刃,左手挥起一掌击中对方肩膀。这一掌未用足劲头,只为点到即止,林路遥当下后退几步。
“林姑娘,收手吧。”黄晴川垂下剑,劝道。
林路遥眉心一紧,体内真气凝集,汇于左掌,只见雪花未及飘近已消释无踪。黄晴川大惊——对方不但不投降,而且似要搬出真架。
“嗖——”一声尖响凌厉而来,林路遥一惊,遂以左掌击出,当下轰碎一颗飞扑而来的石子。
“谁?”她厉声道。
“是我,少寨主!”一人从雪幕中步来,乃是徐康。
林路遥连忙欠身道:“原来是徐寨主……”仅此问候,便无后话。
徐康道:“少寨主戾气颇深,若然再打下去,恐怕伤及夫人性命。”
林路遥道:“徐寨主所言极是,幸好得您及时阻止,否则我将铸成大错。”
徐康道:“徐某不妨明言,其实夫人的真正身份,除了大寨主以外,其他人都知道了。少寨主今晚因何事而与黄姑娘纷争,徐某亦然知道。”
黄晴川试探道:“未知徐寨主今番到来,是要站在少寨主那边撑场面,还是为小女子说话?”
徐康道:“黄姑娘或许会失望,徐某与少寨主一样,恳望你能暂时留下。”
“不行!”
“黄姑娘毋须急于断言。且听徐某几句话。当你得悉自己与真正的夫人相貌神似时,有否想过自己与她许是有些瓜葛?”
黄晴川气息略为一缓,暂且默然,欲听完徐康之言再算。
“黄姑娘一直瞒着徐某一件事。就是一直没说这次西顺镖局出镖,究竟押的是何物事,也没说押往何地。”
“哼,这是我家的事,没必要尽说于你!”
“不错,说与不说,是你的自由。但你好像拿了我腥风寨一件东西。”
黄晴川一怔:难道他已知道画像的事?
“黄姑娘一直随身带着一只木盒子,里面装了殷夫人的画像。若然你想离去,应当将画像归还我们才是。”
“呸,那是我的东西。”黄晴川一说完,马上醒悟过来——自己中了人家投石问路之计。一时间又羞又恼。
“黄晴川真会开玩笑,那画像明明挂在大寨主的书房墙上,哪是你家的东西?实话告诉你,这幅画像是早些年一位有名的画师画的。那时,大寨主与夫人尚未成婚,对夫人仍在苦苦追求之中。为了慰藉思量,遂将夫人容貌向那画师详细描述,让他作成此画。这画卷不止一幅,皆因当年画师画了几次,仍不中大寨主心意。画像虽有不同,可画轴大小却一致。徐某斗胆一句:黄姑娘木盒中的物事原是其中一幅画轴。我猜你定是中途丢失了画轴,怕交不了差,所以想借大寨主书房中的画像蒙混过关。”
飘雪时节,黄晴川居然浑身冒汗。又怒目逼视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