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上夫人-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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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路遥扶起缪以清道:“伤得重吗?”
缪以清竟却失了神,忘了回答她的话,而在寻视她眼里有否因自己受伤而痛心的泪光。须臾胸中翻涌,又吐一口鲜血。
林路遥低声道:“你要撑着,一定要撑着。一会儿我缠住那家伙,你悄悄带大寨主离开。”
缪以清听了她前半句话,喜得笑容绽放,可听完后半句则见脸上骤然转晴为阴。
这时,云芃醒过头来,谓二人道:“如果你俩告诉我殷宜中躲在哪里,我最多免你二人一死。”
林路遥站起身道:“谁死谁活,还未有定数。容你张口说白话!”
云芃怒道:“臭丫头,缪以清好歹是位寨主,你是什么人,说话无礼于此?”
林路遥道:“腥风寨上下管我做‘少寨主’,和你说话已是纡尊降贵了。”
“哈哈哈……”云芃今天不是第一次狂笑了,但这次的笑,小觑的意味最浓重,“在我面前,连缪以清都不堪一击,你又能接我几招?”
林路遥道:“你的招数我接不起躲得起!”她旨在激起云芃的火气,然后让对方落入自己圈套。她谙知云芃性情,也知道他此行的目的。只有意气用事的人,才会因为要泄心头之愤而不择手段,滥杀无辜。
果然,云芃怒气盛如肝胆淬火,道:“对付你,还用不上我巨剑上阵。”他将剑往窗外一掷,便听得楼外响起一下沉重的闷响,又喝了一声,“来吧!”
“嗨!”林路遥挺剑直刺而来。云芃暗想:料你这般技艺,能伤我几根头发!他干脆两手叉在胸前,只闪不打。他一侧身,一弯腰,一转脸,一俯首,虽站立原地,仍可轻松躲开林路遥的攻击。但见林路遥脸上渐生焦急之色,他便愈发得意,双脚连连跃起,在房间里蹦来蹦去,最后蹦出窗外,飞落街上。林路遥破窗而出,紧紧跟随。不知怎地,她的剑招笨拙得惹人发笑,偶尔一剑刺去,却因用力过猛,对方躲开后,自己竟会站不稳脚步向前倾身;偶尔拦腰削去,出招后又门户大开,若是对手抓住空当出击,自己就必败无疑。不过云芃不会这样做,他想耗尽林路遥的力气,以待她气喘如牛时奚落她一番。
二人斗了几十回合,林路遥已累得捂住前胸喘息,云芃嬉笑道:“怎么着,刚才你的招数,我接不起躲得起。现在轮到我出招了!”他并不打算取林路遥性命,旨在一掌打碎她琵琶骨,废她武功。
“簌——”云芃掌气比秋风来得更加凌厉,顷刻间已涌至林路遥跟前。不可思议!林路遥居然毫不抵挡,任由这一掌打在自己肩上。同是这一刻,云芃顿觉势头不对,他那掌刚打在林路遥身上时,竟似打在一团棉絮之上,力量一去不回。说时迟,那时快,林路遥突然拨开他的手,反朝云芃胸前轰去一掌。那般掌气十倍于先前他的那掌,气势汹汹,犹如钱塘江春潮之奔涌,一发不可收拾。两人的衣服皆被强劲的气流吹得鼓起。
“喝——”林路遥的气劲再下一城,将云芃整个身体向一边推去。
云芃当下惊讶万分:不可能的,这个平日并不显眼的丫头,何来这般深厚的内力,若无数十年的修为,根本达不到如此境界。他忽然醒悟,叫道:“震山掌?”
林路遥步步进逼,已将云芃向后推出十数丈。云芃后悔不已:之前若以真功夫与她相持,便不会毫无准备之下遭她突然袭击。说到底,要是林路遥不是趁他不备,比内力自己仍然占优。如今她的手掌仍紧贴在自己胸前,自己只能集中内力勉强抵住震山掌的攻势,却丝毫腾不出功夫反击,形势如同骑虎难下。这样下去,自己定然被冲垮。
第六回:五内怒炎烧恶贼,一腔愁苦寄离人(二)
“喝——”
一道身影夹着一声怒喝呼啸而来。林路遥惊得一瞪眼,立刻撤回内气。云芃失去平衡,向前冲了几步,站起身时,背部突然一阵剧痛,五脏六腑像被椿碎一样。他慢慢回过头,只见一把滴着鲜血的剑正愤怒地指向自己。
“秀枝?”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奇特,一半是痛苦,另一半却是欣慰。
“秀枝,怎么你……”很快地,他骤然清醒过来,“不可能!你已经死了,你不可能还活着。你是假的,是假的!”他的眼光流露着一种惊诧,时而随着那颗不安的心一起摇晃。
一剑刺伤他的人不是别个,正是黄晴川。她那双秀丽的蛾眉,如今已拧成一簇,愤然道:“你这恶贼,待我为死去的胡寨主和陈寨主报仇!”
林路遥心头一惊:胡有能和陈东渐已经死了?那么……
“咳,咳……”她忽然捂住胸部咳嗽起来。
黄晴川道:“少寨主,你没受伤吧?”
林路遥皱起眉头,手指云芃,样子十分痛苦道:“方才吃了这家伙一掌!”
云芃正欲争辩,可黄晴川已怒道:“你这无耻之徒,手段卑劣,杀戮我腥风寨的兄弟,今日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言毕,手中宝剑左右挥舞,剑与寒光一并朝云芃袭来。云芃手中无剑,又受了剑伤,躲过几下后随即跃至巨剑跟前。
林路遥惊道:“夫人,莫让他拾剑!”
可时机已失,云芃擎起巨剑,使劲一横,一道剑气将黄晴川的攻势牢牢制住。黄晴川暗地吃惊:他受了我一剑,还能使出这般强大的内力,不怕气血上冲,五内俱焚么?
果然,云芃“啊”一声,口中喷出鲜血。
好机会!黄晴川一改剑向,朝云芃下腹削去。云芃连忙将巨剑直剖而下。两柄剑碰在一起,再加上各自使在剑上的内力,即时发出一下浑厚的声响,几乎能将人耳膜震穿。这回,云芃背后伤口的血流得越来越厉害。
林路遥呼道:“夫人,拼尽全力对付他,逼他动用真气!”
黄晴川应了一声,将全部内力汇于剑上,每出一招,皆有力劈华山之劲。霎时间,剑来剑往,尘土飞扬,黄晴川之剑以快,云芃之剑以硬,剑器撞击,有如风卷残云,雷鸣电闪。云芃顾虑多多,既要以内力逼住伤口不让喷血,又要疲于奔命招架黄晴川,十来二十回合尚可,时间一长,上风便全被黄晴川占去。
黄晴川虽得心应手,但一时半晌难以取胜,暗里不住疑惑:林路遥何故不来助我一臂之力?间或瞥过一眼,却见林路遥仍眉目不张,方自解惑——她也许伤得很重。
两人斗到上百回合,云芃的招数渐渐露出破绽。林路遥怕黄晴川中计,又呼道:“夫人,不要上他的当!”
黄晴川信心百倍,不听林路遥劝告,尽攻云芃破绽处。只见她刺出一剑,引诱云芃招架,然后一个燕飞翻身跃至云芃右侧。云芃知道是计,便将计就计顺应她,趁她从右侧出剑时,突然踢起一脚,正中她手腕,再一脚,将她踢倒地上。林路遥看得心急如焚。
云芃乘着先势,举剑直劈黄晴川头上而来。刚才那两脚,黄晴川无甚损伤,她很快就重新拾起剑抵挡。正当二人剑器交锋之际,云芃的双瞳突然锁定——这一瞬间,仅仅是一瞬间,他被黄晴川的眼波俘虏了。这一剑要是拼尽全力劈下去,眼前人将化为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可是,他怔住了——虽然明知眼前的人不是心中所惦念的梅秀枝,但她长得实在太像了,以致在关键的一刻,自己的手全然疲软下来。两剑再次相碰时,黄晴川感到对方力弱如衰草,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剑向上一挑,云芃那柄巨剑即如秋日枯枝之断裂,脱手而去;再斜削一剑,云芃胸前又多一道血痕。
云芃怔怔地站着,手中无剑,先前杀气亦荡然无存。黄晴川以为他又使诈,心中犹疑,按兵不动。二人对峙许久,黄晴川的眼神充满仇恨,而云芃的眼神则柔情若水。
“告诉我,你是不是秀枝?”云芃缓缓道。
黄晴川将剑垂下,“哼”了一声。
“告诉我:你真是秀枝,你还活着!”云芃的眼泪夺眶而出,可他的哭相与一般人截然不同,他不会眨眼,脸上肌肉也不抽动一下,任由泪水奔泻而下。
“夫人,不要犹豫,赶紧下手!”林路遥急呼道。
然而,黄晴川此刻面对的,是一个满面潸然、毫不设防的人,试问怎能下得了手?
“你听着,我不是你所说的秀枝!”
“为什么?为什么你和她一模一样?连穿的衣服都……”
黄晴川顿然醒觉:自己还穿着那天林路遥送来的衣服。
林路遥又催促道:“夫人,他会趁你不在意时偷袭你,千万别上他当!”
“喝——”黄晴川一剑直刺云芃小腹。云芃没有躲避,而且未喊出一声,只在剑尖刺入时眉心稍稍聚拢。
黄晴川倏地拔出剑,喝了声:“你给我滚!”
云芃手捂伤口,走到一旁拾起剑,一拐一拐地远去,嘴里还不住地唤着:“秀枝,你究竟在哪……这里是地狱么……怎么会见到你的……”
他身材高大修长,每跛一下脚,身体就像一棵被劲风摇撼的竹子,随时都会断裂似的。他从盛气凌人的姿态,瞬间变作万念俱灰的惨相,或许背后有个不为人知的故事。黄晴川知道,这个故事一定和她,不,一定和她的“原形”梅秀枝息息相关。
云芃走远后,林路遥走上前道:“夫人,为何不杀他?”
黄晴川表情平和,半哀半叹道:“他是个疯子,不知道自己为何而生,为何而死,其实他活着比死更难受。取他性命又有何用?”
林路遥悻悻然道:“如果我还有力气,一定不会放他走!”
黄晴川望了望她,望的眼神很古怪。
林路遥突然想起受伤的殷宜中,急道:“大寨主昨夜突然毒发,如今性命垂危!”
黄晴川亦道:“徐寨主和小涓也教刚才那恶人打伤,而且伤得不轻。”
林路遥道:“不如这样,有劳夫人出去接他俩到客栈来。我先上去照料大寨主。”
黄晴川允之,于是两人分头行事。
客栈里投宿的客人,皆因这场打斗纷纷作鸟兽散。云芃与林路遥、黄晴川激战多时,街上没有一个行人,好像变作一座死城似的。直到林路遥转身走入客栈时,才不经意发现远处有大人小孩若干,一直躲在街角处观望。他们躲起来,或许是因为害怕伤及自己,然而见事情平息了,却能若无其事地离开,似乎这已是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