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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草莽英雄-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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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不要回信,丢下信就走了!”

“赶快去找一找,看还能找得到找不到?”牛道存这样嘱咐了以后,自己也随即出门,赶到巡抚衙门去打听消息。

说是打听消息,其实倒是他带去了消息。大家将信将疑,追问消息来源,牛道存不便说实话,只道得诸传闻。于是彼此猜测推断,莫衷一是。谈到晚饭时分,各自散去,而牛道存不肯死心,一直守在巡抚衙门的号房里,毕竟守到了敲开城门,飞驰而来的急报,果如所言,汪直脱逃,是在余姚县城以南的紫阳关前出的事。

牛道存又惊又喜,想到“包你有莫大的好处”这句话,便片刻忍耐不得。直奔回家,去拆第三个信封,只见第一句话就是:“你相信了吧!”他当然相信了!急急看下去,是命令式的语气:

“牛头,你不必多费心思去猜测,只听话就是!从今天数起,到第十四天上午,再拆下个信封,内有锦囊妙计,照计行事,可立大功。如此时就拆,计策不灵,悔之晚矣!切切至要。”

牛道存心痒难煞,几番伸手出去,要撕封口,却又不敢。这样自己跟自己找了好半天的麻烦,终于狠一狠心,将信送入抽斗,并且下了锁。

决心一下,牛道存恢复冷静了,通前彻后地想过一遍,成竹在胸,便觉得十分闲逸。早早上床,一觉睡足,正是鸡鸣时分,这天恰好是“卯期”,借着“应点”为名,不动声色地一早到了衙门里。刚刚坐定,捕头周二便跟了进来了。

“昨天晚上不敢来打搅你老!”周二问道:“出了件大案,你老知道不知道?”

“你是说,汪直脱逃那回事?”

“是啊!你老怎么知道的?”

“昨天晚上我正好在巡抚衙门看朋友,听到这个消息。事不干己,我也懒得多问。”

“啊!啊!”一句提醒了周二,欣快地说道:“我们只管抓强盗、捉小偷,这种案子,自有军营里去管,不必我们瞎起劲。”

“话也不是这么说!”牛道存自己又把话拉回来,“倘或巡抚衙门一层一层交下来,我们还是免不了麻烦。周头,你记住了,不可多事,也不可怕事。茶坊酒肆,叫弟兄们‘带只眼睛’,放在肚里,回来告诉你听了,我们再商量。”

“牛爷说得是,我马上去关照。”

“不必忙!”牛道存问道:“你听得些什么?”

“说是在余姚县脱逃的,有个王善人嫌疑很重,余姚县派了人连夜赶了去,晚到一步,扑了个空,只好扫兴而归——”

“慢来!”牛道存打断他的话问:“既然王善人嫌疑很重,就应该带到县里问话啊?怎么说是扫兴而归?”

“那王善人是大乡绅,余姚县惹他不起,碰他不动!”周二又说,“好在押解的军官,倒不是半吊子,一口承认,该杀该割是他的责任,与地方无干。余姚县总算运气还不错!”

“那么,押解的军官到杭州了?”

“到了!昨天晚上到的。余姚县派人陪到杭州,一路象孝子贤孙伺候上人那样,差使办得很窝囊!”

“你错了!”牛道存说,“你该说,办得很漂亮!余姚县出了这么大的麻烦,有人担干系,乖乖到杭州来投案,窝囊些什么?倘或伺候得不周到,那军官想想懊恼,随意攀上两句,余姚县‘吃不了兜着走’,那才窝囊到家了!”

想想果然。“到底你老老公事,看得透。”周二心悦诚服地说。

“闲话少说。”牛道存正色叮嘱:“回头堂上‘点卯’,问起这一案,你看我的眼色行事。”

“是!”答应是这样答应,周二却免不了困惑,终于问了一句:“牛爷,怎么说是看爷眼色行事?”

“譬如,堂上问到你,你就推到我身上,我说不明白这一案的首尾,你就不必多说话。”

“原来这样!”周二恍然了,“不是看你老的眼色,是听你老的话风。”

就这时听得“打点”的声音,是伺候升堂的信号,于是牛道存与周二相偕而出,到大堂站好了班,静候知县点卯。

杭州府钱塘县的知县名叫谭兆奎,新科进士,初入仕途,锐于进取,每逢卯期,必定亲自按照名册,一一呼点。而这天却是例外,升堂落座,不看名册,只看堂下,环视了一周,开口问道:“牛道存来了没有?”

牛道存就站在公案前面不远。六房书办,照六部的序列:吏、户、礼、兵、刑、工;刑房书办在西面,位于兵房书办之次。他知道这位“大老爷”是近视眼,中了进士,成了新贵,照当时风气,“题个号、娶个小”,自题的别号叫“明齐”,娶的小太太是个白麻子,却以他双目不“明”,直到半年之后,方始发觉。如今牛道存在咫尺,不为所见,亦无足为奇,他便踏出一步,高声应答:“书办在!”

“牛道存,我刚接到巡抚衙门的文书,你不妨看一看!”

“是!”牛道存从容不迫地在公案前面接取公文;就着公案上的烛光,细细看完。果然不出所料,是朱纨告知府县,缉捕脱逃的汪直。

“牛道存,你的意思怎么样?”

“要请大老爷示下,书办与差役方好遵办。”

对他的答覆,谭兆奎觉得很满意,点点头说:“是半夜里接到的紧急文书。我想今天是卯期,三班六房都在这里,正好当众宣示,各自留心,上紧缉拿。”

牛道存心想,这位“大老爷”在公事上头是外行,类此案件,最好挑选得力人手,秘密部署。当众宣示,风声一播,要捉的人早已逃之夭夭。不过这话不便当堂辩驳。好在胸有成竹,且自由他。

这样想停当了,便躬身问道:“请大老爷的示,是不是由书办承命宣示?”

“对!你跟大家说吧。”

“是!”牛道存转脸朝南,咳嗽一声,徐徐说道:“本县大老爷奉巡抚衙门札子:海盗汪直,在押解省城途中,余姚县城南三里紫阳观前脱逃无踪。或者已经潜来省城,应该多方查缉。现奉堂示:”各自当心,一体缉拿!‘“说罢,将公文放回公案,悄步回归行列。

“这汪直是徽州人。如果他想逃回徽州,一定先要到杭州。”谭兆奎说道:“徽州人会开当铺,杭州的当铺,那几家是徽州人所开?你们要查明白了,多多留心。”

“是!”牛道存答应着。

“还有,徽州出笔墨纸张,所以笺纸庄也要细查,看看可有哪家,胆敢容留汪直?”谭兆奎又说:“这是一件大案。大家务必用心去查缉,抓到了汪直,本县赏银一百两。”

因为是悬了赏,财帛动人心,堂下不约而同地嗷然应声,整齐画一,如打了个暴雷似地。

谭兆奎爱摆官派,对这一声暴诺,觉得十分过瘾,一高兴之下,随又宣布:“查到汪直踪迹的,赏银一百两,等要犯抓到,本县另有重赏。”

“喳!”堂下又是响亮地答应。

“退堂之后,牛道存跟周二到签押房来!我另有话说。”

签押房是县官办公的地方,照县衙门的规制,总在花厅后面,上房西首,由大堂进去,得有一段路。牛道存就在这个过程中,已悄悄嘱咐了周二,不可随便附和县官的话。

“你们两个是我得力的人,我可要格外拜托你们,务必多费心,多出力,将汪直捉拿到手。”谭兆奎兴奋地说,“巡抚对这件案子,十分重视,你们帮本县露一露脸,我自然见你们的情。”

“是!这一案关系着大老爷的前程,书办跟捕役岂敢有丝毫疏忽。回大老爷的话,刚才大堂上悬下赏去,事情就难了!”

“怎么?”谭兆奎七分诧异、三分不悦,“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悬赏有什么不对?”

“勇夫在这里!”牛道存将手往旁边一指,先捧一捧周二,然后又说:“书办不敢说大老爷悬赏不对,怕的是打草惊蛇,将汪直吓跑了。”

“啊,啊!”谭兆奎恍然大悟,“既然如此,你刚才在堂上怎么不说?”

“大老爷令出如山,书办在那种地方,怎么敢驳大老爷的回?”

这句话很动听,谭兆奎心服了,“看起来是我欠考虑。”他搓着手说,“如今,该怎么补救呢?”

“只有一法,请大老爷再下一道手谕:缉拿要犯,只许私下查访,不准骚扰徽州人所开的当铺、笺纸店等等,违者重办不贷。”

“好!这个办法好!”

谭兆奎欣然提笔,按照牛道存所说的意思,一挥而就,写完交下,随即由周二趁大家还未散去之前,赶到班房里去宣布。

“大老爷,书办有句话,怕不中听。不知该不该说?”

谭兆奎对牛道存的印象已经改变,所以立即和颜悦色道:“不要紧,不要紧,你说!”

“说老实话,像这样的案子,扎手得很,犯不着自找麻烦。”牛道存不便直指谭兆奎躁进冒失,便作了个譬仿,“譬如书办,自告奋勇,在大老爷面前拍胸担保,一定有办法捉到汪直。捉到了固然有面子,如果捉不到,大老爷心里会怎么想?”

会怎么想呢?谭奎兆设身处地去体会,当然是轻视牛道存:这个小子,只会吹牛!这样一想,顿如芒刺在背,局促不安地问说:“那,那我应该取何态度呢?”

“依我说,大老爷只好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在巡抚大人面前,当然要表示尽力协助,绝不会因为是军犯而分彼此。”

谭兆奎到底是两榜进士出身,听出牛道存话有含蓄,地方官只管缉捕鸡鸣狗盗之徒,像汪直这种海盗,出动大军围剿,且由巡抚亲自指挥主持,性质不同。而且押解汪直,由军营派兵监护,事前并未通知所经各县,出了事地方官自然不能负责。不过看在公事分上,理当从旁协助;抓到了是意外之功,抓不到亦不会受什么处分。

一想通了,越发对牛道存另眼相看,“你说得不错。”他很坦率地,“我就照你的意思做。不过,暗底下,你仍旧要上紧!”

“那是一定的。书办也巴不得大老爷有面子,衙门里上上下下都好沾光。”牛道存感于县官的信任,觉得不妨先透一点好消息,“大人请放心,书办督促捕役,暗底下上紧去办,有半个月的功夫,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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