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触即发-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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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有间英国茶室。”夏跃春说。
“不错啊,就选那间茶室,明天下午四点,请他喝下午茶。”
“不过,我听说令弟可是从日本财经大学毕业的,他是不是也要坚持喝日本茶啊?”汤少笑起来。“要不要,我提前赠送一篇'同室操戈'赋啊?”
“你看他幸灾乐祸的样子,想看你们兄弟争锋啊。”夏跃春从汽车的镜子里正好能观察到汤少得意洋洋的嘴脸。“听说你弟弟很傲气,他会俯首听命于你吗?”夏跃春问阿初。→文·冇·人·冇·书·冇·屋←
阿初“嗯”了一声,说:“自古来,长兄如父,父死从兄。由不得他不听。”
“令弟倘若不肯受教呢?”汤少问。
“那就打到他受教为止!”
“这么厉害。那当你弟弟惨了。”夏跃春说。
“开车吧,这么多话。”阿初把车前的镜子摁下来,懒得看汤少那张笑歪的脸。
白玫瑰舞厅。
伴舞女郎的大照片挂在舞厅的入口处,照片底下摆放着“某某公子赠送某某小姐的花篮”,花团锦簇的,煞是热闹。
辛丽丽的半张脸在亮光里带着明媚的笑容,另半张脸隐藏在黑影里,让你捉摸不透她笑中的酸涩,她的额头、她的秀发、她流畅优美的鼻线恰到好处的映在明暗交界的地带,给人以美的遐想,令人回顾,流连忘返之,悠然向往之。
阿初和夏跃春、汤少一起漫步在舞厅狭长、明亮的走廊上,漫不经心地浏览着舞女们的照片和简介。
舞厅的化装间里,和雅淑像往常一样打开了胭脂水粉盒盖,她用粉扑轻轻沾着胭脂,朝自己的手心里点染,她专心致志地调着粉色,手心上的香粉点染成一朵雅致而又不失绚丽的花。
舞池里的音乐吹了进来,仿佛在催促雅淑上场。
雅淑心中积攒的薄薄的凄凉,渐渐地在靡靡之音中放散了,化成了嘴上涂抹的厚厚的胭脂。
她的红唇娇艳欲滴,充满了亮彩,活像夜里偷饮了蟾宫仙露的玫瑰花瓣,晶莹通透,色香合度。
她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在化装镜前扭了扭腰肢。她穿着一件白色玫瑰旗袍,胸脯丰实,线条突出。旗袍的丝料及其柔滑,手感极佳。
镜子里呈现出的华丽优美的形像,就是过去的雅淑另一面。
她做了舞女。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堕落。
她要上场了。
白玫瑰舞厅。三个月前已经成为了杨慕初名下的产业了。阿初接手帮会后,连续关闭了三家财务公司,终止了高利贷的所有业务。他把有限的资金全部投入到餐饮、娱乐行业来,扩大经营规模,让从前见不得光的社团成员,衣冠楚楚地重新走到阳光下。
阿初做人、做事的原则是:诚已利己,信以待人。他脑子里根深蒂固的社会责任感,自始至终引导着他的行为。所以,他对社团里的人,择而用之,想方设法保住他们的饭碗,不再刀口舔血,同时也保证他们对自己绝对忠心,一有风吹草动,将士用命。
舞场大班知道老板带着贵客来了,一溜小跑地跑过来,一人送给他们一叠舞票。然后,恭身后退。
阿初走在玫瑰走廊中间,什么“黑玫瑰”、“黄玫瑰”、“红玫瑰”等等小姐的照片在阿初游走的目光下,一幅幅暗淡下来。
突然,阿初听到了汤少的怪叫声。
“阿初,你完了,你完了。”汤少还在继续叫喊。
“怎么了?”阿初问话的同时,也赫然呆住了,难以掩饰脸上的惊诧。他看见了和雅淑的大幅旗装照片,色调华贵,仿佛油画。
雅淑高贵而清冷的神情笼罩着整个色彩,她高高在上,就像幽居在天庭的少女突然被谪下红尘。她并不具备妩媚与冷傲之间的平衡能力,以至于她的笑靥很僵硬。她与生俱来得贵族气至今尚未在浑浊的暗夜中淘洗干净,她的眼睛在暖光的刺激下,显得异常感性,而且无所顾忌。让人有一种想把她从画中剥离下来得欲望。
“阿初,你说荣家大少爷要是看到雅淑在你的舞厅里做舞小姐,他会怎么样?”汤少注视着阿初的表情。
“这个玩笑开大了。”阿初自言自语。
“所以说,我说你死定了。”
“这位小姐想必出身贵族?”夏跃春看着照片说。“这气质是学不来得,可惜流落了。”
“'流落'的极致必然是'堕落'。借助自己的姿色来拯救自己的经济,心甘情愿地向金钱献媚,也许这才是真实自然的她。不知夏兄和杨兄以为然否?”汤少兴致不减。
夏跃春心中已猜到八、九十分,这朵盛开在舞池的白玫瑰与眼前的汤少、阿初一定有着某种微妙的关系,倒不好直言点破,恐伤了二人的面子。于是,微笑地应付了汤少一句。“汤兄所言,颇可细味。不过,小弟一言不敢赞。”
“虚伪。”汤少笑骂。
“情有可原。”阿初说。
“你说情有可原?”汤少表情丰富地怪叫一声。“你认为她宁可做一个荡妇,也不肯嫁给我……”汤少突然看见夏跃春的笑眸,果断地把话噎回喉管,吐出一口肮脏气来,说:“像我一样的上等人,是情有可原?”
“青楼女子不见得个个都是荡妇,遁入佛门的鱼玄机不一样艳帜高张?”阿初反驳汤少的话。“做舞女也是一种求生的方式,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仗着父辈的福荫,成天票戏、吸鸦片、跑马、逛舞厅,做社会的寄生虫。”
“我票戏,是昌明国粹。”
“吸鸦片呢?也昌明国粹?”阿初不依不饶。
“我,鸦片是洋货,我吸鸦片是、是……”汤少脸通红。
夏跃春打个圆场,救驾。说:“是融化新知。”
“对,融化新知,你懂不懂?”
“我不懂,你们这些公子哥的闲情逸致,我只知道,一个人牺牲自尊,靠卖笑赚钱,也是需要勇气的。我为雅淑感到难过。”不仅仅是难过,还有一丝淡淡的忧伤。为雅淑的生存环境;为雅淑的屈尊降贵;为雅淑曾经的笑靥和泪水。
雅淑落到今天这一步,自己也是有责任的。所以,自己必须为雅淑做点什么,不仅仅是为了荣升的面子,也包含自己的歉意。
“舞票给我。”阿初对汤少伸出手来。
“干吗?”汤少愕然。
“给我。”阿初几乎是抢过来得。“从现在开始,她不做了。”他撕毁舞票。
“你滥用职权。”汤少不忿。
“就算是吧。”阿初说。
“上海是自由世界。”汤少不肯善罢甘休。
“你去请她跳舞,无疑是羞辱她。”
“她肯出来做,就会想到有今天。”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我不守伦理秩序,你的金科玉律对我不起作用。”
“你是不是想看她在你面前,再寻一次死?”阿初这句话威力十足,汤少听了果然收敛了气焰,泄气地说:“你威胁我?”
夏跃春主动把自己手中的舞票还给了阿初,拍了拍汤少的肩膀,说:“你想跳舞,换一家。我陪你。”
“今晚的一切开销,我付钱。”阿初说。
汤少半推半就地在夏跃春的好话里下了台,阿初叫人送他们去了“百乐门”,自己顺着走廊,来到舞池。舞池底灯光暗淡,十几对男女在舞池翩翩起舞,舞女们身上的香水流溢在闪烁靡丽的华灯下,阿初看见了雅淑。他的心忽然有了刺痛的感觉。
和雅淑穿着高领旗袍,从脖颈到前胸裹得严严实实,雪白的胳膊却刺目地裸露在灯光下,她的眼神犹如梦一般凄迷婉转,带着落花的矜持,带着悲凉的自尊,踩着梦幻的节拍,肢体疲倦地重复着机械的动作,舞池中仿佛腻水染了花腥,萍飘蓬转,不时溅起凄美的浪花。
突然,阿初和雅淑四目相遇,刹那间舞池中的“玫瑰”开始颤抖,阿初甚至能听到她那颗簌簌颤动的心,阿初的歉意和雅淑的战栗一瞬间糅合成哀怨的乐曲。
雅淑猛得垂下眼睫,晶莹的泪夺眶而出,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惶恐霎时压迫住雅淑的心魂。她忽然又想到,阿初会是怎样的表情?她想知道,于是,她抬起头,几秒钟的工夫,她找不到阿初了。阿初仿佛是夜间过路的流萤,一闪而过,是梦吗?雅淑在想,她暗守着内心的孤独,残梦初回般地旋转下去,再旋转下去。
阿初刻意避开了雅淑的目光,他有些魂不守舍地走到后厅走廊,随意地推开了走廊拐弯处的一扇门,他听见有女人的尖叫和低笑。
“我以为你把我忘了。”辛丽丽对着穿衣镜正穿舞裙,一个小舞女正蹲在地上帮她理裙摆,她雪白的背正对阿初的视线范围,鲁莽的失礼和适意的娇羞浑然相聚,阿初条件发射似的转过身去。
“装什么蒜啊,姓杨的,难道你没见过我没穿衣服吗?”辛丽丽优雅地转动身子,向他就地屈膝,行了一个漂亮的欧洲宫廷礼,并娴雅地伸出手来。
阿初就势握住她的手,牵她起身。他没有亲吻她的手背,因为他穿着长衫,自己总觉得不伦不类。
还有,就是因为丽丽的那句话,很明显,她认错人了。
小舞女拎着自己的长裙,躬身先退出去了。
“帮我拉上拉链。”丽丽说。
阿初有些尴尬,习惯地左右看看。
“你怎么了?”丽丽问。
“您很美,美得令人不敢轻慢。”阿初答。
丽丽笑了。“怎么你如今也学会恭维人了?”
阿初替她拉裙链,他的手无意间触摸到她的肌肤,他敏感地收回手去,不经意的躲避,反让丽丽感到他的异常,丽丽立即警惕地往后一撤,不信任的目光在阿初身上考量,大约半秒,她已经确定了眼前人不是阿次。“你是谁?”
“你在等谁?”阿初反问。
“我在等我的朋友。”
“我也是你的朋友。”
“你贵姓?”
“你猜猜。”
“杨先生?”丽丽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顺着他的意思猜。
“聪明。一猜一个准。”阿初坐了下来。
“在我的记忆里,我们并不认识啊,杨先生。”
“哦,做老板的来看看自己旗下最优秀的员工,好像并不需要提前预约吧。丽丽小姐?”
“哦?”丽丽调皮地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