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骨相思知不知-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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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的?我可是怕得很!这花花世界,谁不留恋?更何况……我还不曾见过那人最后一面……”
何应欢因为失血过多的关系,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眼前也逐渐出现了幻觉。破庙中的石梁木柱,竟自幻化成了江勉的样子,正笑盈盈的朝他走过来。
他身受走火入魔之苦,又不慎落在宋玉声手里,本来早萌死志,但这一刻却忽然觉得万分害怕!
若是就这么死了,可再见不着那个人了。这叫他如何甘心?怎么舍得?
即使无法求得江勉的原谅,至少也该听一听他声音,瞧一瞧他的模样,将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孔牢牢记在心底。
这样想着,何应欢好似又恢复了一些力气,在舌尖上重重一咬,断断续续的说:“宋教主不是爱听我求饶吗?我现在就求你……饶我一命……”
他一边说一边咳嗽,到了后来,已是气若游丝了。
宋玉声却哈哈大笑起来。他刚才出手折磨何应欢,为的就是这一句话,当下抬了抬右脚,笑道:“既然如此,本座就干脆成全你吧。只要你乖乖将我这双鞋子舔干净,我就饶你不死。”
他当然没打算真的放过何应欢,不过是旧仇未报,借此羞辱他一番罢了。
谁料何应欢听后却并不生气,反而瞪大了眼睛,直直盯住宋玉声看。片刻后,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轻轻吐出一个字来:“……好。”
话落,猛得翻了个身,就势在地上滚了几圈,艰难万分的挪动手脚,一寸寸的朝宋玉声爬过去。他的双手双脚都已废了,因此只能靠手肘和膝盖的力量,一点一点的前进。短短几步的距离,在他而言却是漫长无比。
何应欢本就伤得极重,此时更是鲜血直流,连衣衫都被染红了。他披头散发、面容惨白,瞧来实在是狼狈不堪,惟独那一双眼睛依旧是明明亮亮的,震摄人心。此时此刻,他早已连疼痛也感觉不到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江勉江勉江勉……
饶是宋玉声铁石心肠,见了他这副神气,也不禁为之动容。于是将手一摆,叹道:“你伤得这般严重,即使我不出手,也已活不过一时三刻了。又哪里见得着那人最后一面?罢了,瞧在你一片痴情的份上,本座就给你个痛快吧。”
说着,长剑一抖,意欲直接取他性命。
何应欢却似听而不闻,一声不坑的垂着头,继续往前爬行。他虽然手脚并用,速度却极为缓慢,地上血痕宛然。
宋玉声眯了眯眼睛,终于狠下心来,一剑挥出。剑光闪过,却并未刺中何应欢的身体,反而被一颗小小的石子荡了开去。
紧接着便一声轰然巨响,只见庙门被人一脚踢开了,某道青色身影疾掠进来,手执利剑、眉目凛然。
何应欢原本已经神智不清了,见了那人的样貌,却是嫣然一笑。他满身血污,眼中现出无限欢欣的光芒,轻轻柔柔的唤:“勤之。”
第三十五章
江勉听见这熟悉的声音,立刻转眼朝何应欢望去,待瞧见他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之后,自是大吃一惊。他虽知何应欢遇上了危险,却实在料不到竟会伤得如此严重,当下心中大痛,脚步一个踉跄。
宋玉声善于察言观色,见了他这副模样,立刻趁机发动攻势。左手一扬,两枚毒针朝江勉激射过去,另一枚梅花镖则飞向何应欢。
江勉悚然一惊,这才回过神来,险险避开了毒针,挺剑回击。
何应欢却因为气力不继的关系,虽然在地上翻了个身,却还是被那梅花镖插中了背心。但他此时对疼痛早已麻木了,所以仅是皱了皱眉头,连哼也不哼一声。
江勉被宋玉声挡住了视线,瞧不清何应欢的情况,只得一边挥剑,一边分神问道:“应欢,你的伤怎么样了?”
“只是皮肉伤罢了,不要紧。”何应欢挪动身体,小心翼翼的藏起背上的伤口,答:“江叔叔,你自己小心应付。”
江勉听了这番话,方才松了口气,专心致志的与宋玉声斗剑。他的功夫原就比宋玉声高出许多,此刻又因了何应欢的缘故,出手毫不留情,剑剑直指对方的要害。
剑光闪处,仿佛四面八方都是江勉的身影,却叫宋玉声如何招架得住?只斗了三十几招,便已呈现败相。
宋玉声虽然心高气傲,对于自己的性命却还是极为看重的,一见情势不对,就打算脱身溜走。奈何江勉一把长剑泼风似的挥舞着,几乎滴水不进,当真是逃也没法子逃。最后只好将牙一咬,拼着受些轻伤,硬生生的从剑圈里冲了出去。
江勉虽然恨不得在宋玉声身上扎几个窟窿,却又不愿耽搁时间,只在他肩头刺上一剑,便即收了手,转回身去查看何应欢的伤势。
此时何应欢早已是气息奄奄了,只为了跟江勉多说几句话,才强自支撑着,甚至还扯出一抹笑来,道:“江叔叔,你果然舍不下我。”
江勉苦笑一下,有些不自然的避开他的目光,草草包扎了他手脚上的伤口,道:“你伤得不轻,还是快点回去找大夫治一治吧。”
说着,伸手扶住何应欢的胳膊,打算将他从地上抱起来。
谁料何应欢却摇了摇头,挣扎着嚷道:“等等,我还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有什么话回去再说不成么?治伤要紧。”
“不行!只怕出了这庙门,你就再不肯跟我说话了。”
江勉素来宠着何应欢,这时又当真以为他只受了些皮肉伤,只好叹一口气,点头应道:“好,你说吧。”
何应欢这才笑了笑,眼睛微微一闭,又勉力睁了开来,有气无力的说:“不论那姓宋的怎样折磨我,我都不觉得疼,可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着你的面了,我就感到无比害怕。勤之,我晓得你是再不会原谅我了,但是可不可以……让我陪在你的身边?”
“傻孩子,我从来也没生过你的气啊。”江勉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柔声道,“不过,咱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你有你的道要走,我也有我的路要行,以后再不可能凑到一块了。”
“你当真不要我了?你就一点也不念旧情?”
“应欢,我从前跟你在一起的时候,确实觉得很快活,仿佛一辈子也不曾这样开心过。”江勉悠悠叹了口气,双眼平视前方,神情略有些飘忽,“可惜后来才发现,我喜欢上的……不过是一个谎言罢了。应欢,纵使现在从头开始,咱们也回不到当初了。”
何应欢伤势沉重,本就已到了回光返照的地步,听完江勉这番话后更觉心如刀割,身体上的疼痛也一点一点漫了上来。只见他面色苍白若纸,双眸中的神采渐渐黯淡下去,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好,勤之……不,江叔叔,你便干脆忘了我吧……”
江勉直到这时才发现何应欢手掌冰凉、脉息微弱,不由得大惊失色,连忙将他紧紧抱在怀中,颤声问:“应欢,你怎么啦?”
何应欢张了张嘴,已经无法出声应话了,只用尽气力望他一眼,缓缓闭上眼睛。
江勉感到怀中抱着的人越来越沉,不由得心慌意乱起来,伸手摇一摇他的肩膀,却反而摸出一手的血迹。
“应欢?应欢!”他又连唤两声,见何应欢毫无反应,方才伸出手探他的鼻息。
……什么也没有。
江勉全身一震,额上逐渐渗出冷汗,立刻又低下头去听他的心跳。
……依旧什么也没有。
何应欢——死了?
江勉一直以为何应欢只是受了些伤,此刻见他突然断了呼吸,自是错愕万分。但惊讶过后,脑中却是一片空白,既不悲伤亦不痛苦,仿佛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他一人而已。
不错,心爱的人已死,此时此刻,确实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江勉迷迷糊糊的发了一阵呆后,目光突然变得温柔无比,缓缓伸出手去,小心翼翼的拭去了何应欢面上的血痕。紧接着又俯下身,轻轻吻了吻他的嘴唇,哑声道:“应欢,我怎么可能忘得了你?你猜对了,我只是在跟你赌气而已。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全部都是骗你的。”
他说话时语气温软,面上隐隐含笑,神色与平常并无两样。话一说完,便执起何应欢的手来,将一缕真气缓缓传了过去。
江勉明明晓得何应欢已经死了,也清楚知道怀中温热的躯体会逐渐变凉,却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始终牢牢抓着那个人的手,片刻不离。
第三十六章
江勉一边给何应欢输送真气,一边回想前尘往事,两人当初相处时的点点滴滴,一幕幕划过心头。他时而温柔浅笑,时而又蹙眉叹气,只觉跟何应欢在一起的那些时光,无论欢喜或痛苦,如今想来都是甜蜜无比的。
然而,已经无法回头了。
江勉低头望了望怀中之人,想到他虽然面容如初,却已经失去了一切知觉,不由得心如刀割,无边的痛楚终于蔓延开来,再难抑制。
四周这么安静。
他眼中茫茫然的一片,仿佛什么也瞧不见,又仿佛到处都有何应欢的影子——伸手一触,却全是虚无。
正当他情思惘惘之时,忽听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尊空对月。哈哈!好诗,好酒!”那笑声清脆爽朗,听来甚是耳熟。
江勉吃了一惊,好似突然从迷梦中惊醒一般,神智清明了许多。转头望去,只见来者是个衣着朴素的男子,相貌甚是平凡,手边轻轻晃动着一个酒壶,面上则挂了抹懒洋洋的微笑,意态潇洒。
“吴大哥?”江勉一瞧清那人的面孔,便即叫出声来,脱口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吴笑杰仰头喝了一口酒,笑说:“这破庙又不是你花钱买下的,只准你来,却不准我来么?”
江勉呆了呆,无心与他斗嘴,只牢牢抱紧怀中之人,颤声道:“大哥是来临安看望徒弟的吗?可惜你来晚一步,应欢他……他已经死了。”
短短几句话,就好像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连骨头里都隐隐渗出疼痛来,心中悲苦更胜从前。
哪知吴笑杰听了,却只发一声笑,大步走上前来,抬脚踢了踢何应欢的尸体。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死了?”他眯了眯眼睛,醉态可掬,摇头晃脑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