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宫廷艳史-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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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衣衾棺椁的钱,也没有地方去张罗。谁知这个念头才转到,那惠征睡在床上,已经在那里装鬼脸了。佟佳氏忙拉着她儿子桂祥、女儿兰儿蓉儿赶到床前去叫喊,已是来不及了,看他只有出来的气息,没有进去的气息。不到一刻工夫,两眼一翻,双脚一蹬死了。那佟佳氏捧着丈夫的脸嚎啕大哭,想到身后萧条,便越哭越凄凉。那桂祥、兰儿、蓉儿也跟着哭。这一场哭,哭得天愁地惨,那佟佳氏直哭到天晚还不曾停止。左右邻居听了,也个个替她掉眼泪。内中有几个热心的,便过来劝住了佟佳氏;说起身后萧条,大家也替她发愁。可怜惠征死去,连身上的小衫裤子也是不周全的。邻舍中有一个周老伯看他可怜,便领头儿在前街后巷抄化了十多块钱,连那当铺里拿来的十块钱,拼凑起来,买了几件粗布衣衾;但是那棺椁依旧是没有着落。后来又是那周老伯想出法子来,带了兰儿到那班同仁家里去告帮;有几个现任的官员,有几位阔绰的候补道,内中还有几位旗籍的官员。要知同僚肯不肯援助,且听下回分解。
第69回美人落魄遭横暴天子风流选下陈
却说周老伯带了兰儿到各处同仁家里去告帮。从来说的,兔死狐悲,物伤其类。那班同仁听说惠征死得如此可怜,岂有个不动心的?回想到自己,浮沉宦海,将来不知如何下场。因起了同情心,便你也十块,他也二十块,大家拿出钱来帮助他。
尤其是旗籍的官员,出的格外关切些,那送的丧礼格外丰厚些;再加这兰儿花容月貌,带着孝越发俊俏了。兰儿原是一个聪明女孩子,她跟着周老伯到各家人家去,见了宅眷,便是带哭带说,说得凄恻动人;那班老爷公子又被她的美貌迷住了,越发肯多帮几个钱。因此她这一趟告帮,收下来的钱却也可观,回到家里点一点数儿,足足有三百多块钱。佟佳氏做主,拿二百块钱办理丧事,留着一百多块钱,打算盘着丈夫的灵柩回北京去。
惠征这一家平日原是东赊西欠过日子,如今听说他们要扶柩回京了,那债主便四面八方跑来,把个佟佳氏团团围住,其势汹汹,向她要债。五块的、十块的,什么柴店米铺酱园布庄,统共一算,也要二百块钱光景。佟佳氏无可奈何,拣那要紧的债一还,整整出还了一百块钱;又对大众说,一时里不回京去,求大家宽限几天。你想佟佳氏总共只留下了一百二十块钱,除去还债一百块钱,还有什么钱做回家去的盘缠?佟佳氏无可奈何,只得再在安庆地方暂住几天再说。但是眼看着冷棺客寄,一家孤寡,此中日月,惟泪洗面。况且手中只剩有少数银钱,度日一天艰难似一天。从前借着丈夫客死,还可以告帮,如今无名无目,却到什么地方去借贷?佟佳氏心中的焦急,那桂祥兄妹如何知道。惠征死的时候,佟佳氏和儿女三人原做几件素服的,如今看看手头拮据,那素衣从身上一件一件剥下来,低旧送到长生库中去了。
那时候慢慢地到了深秋,天气十分寒冷,西风刮在身上,又尖又痛。佟佳氏因贫而愁,因愁而病,病倒在床。那桂祥和蓉儿两人原懂不得人事,只有兰儿在一旁侍奉。这时佟佳氏口渴得厉害,只嚷着要吃玫瑰花茶儿。兰儿便在母亲枕箱边掏了十几个钱,嘱咐桂祥兄妹两人好生看着母亲,她自己略整一整头面,出门买茶叶去。谁知出得门来,西北风刮在她身上,冻得她玉容失色,两肩双耸。她低着头,咬紧了牙关,向街上走去。亏得那茶叶铺子离她家不很远,穿过两条街,绕过一个弯儿便到了。这茶叶铺子是她常去的,她母亲只爱吃好茶叶,所以兰儿常去买茶叶的。这时她一脚踏进店堂,心中便是一跳:见只有一个傻子伙计站在柜身里面。
那傻子伙计姓牛,名裕生,平日原有些傻头傻脑的,最爱看娘儿们。平日站在柜身里,远远见了一个娘们在街上走过,他便张大了嘴,伸长了脖子,垫起了脚跟,睁大了眼睛望着。
要是有一个女人踏进店堂里来买茶叶,他总抢在前面,喜眉笑眼地上去招呼;一面一句天一句地和那女人兜搭着,一面却多抓些茶叶给她,讨她的好儿。但是他虽对女人万分地殷勤,那女人却个个厌恶他,叫他傻子。而且他平日见的女子却没有一个好的,大半都是穷家小户的女人,或是大户人家的老妈子粗丫头,他见了已经当她是天仙了,何况见了这千娇百媚的兰儿,怎不叫他见了不要魂灵儿飞上半天呢?那兰儿也曾遭他几次轻薄,什么好人儿美人儿,满嘴的肉麻话儿。兰儿总不去理他,拿了茶叶便走。
如今走进店来,见只有牛裕生一人在店堂里,且见了自己早已笑得把眼睛挤成两条缝,迎将上来。兰儿心想不买茶叶了,回心又想,母亲正等着茶叶吃呢,空着手回去,却去要叫母亲生气。这样一想,便硬一硬头皮,上去买茶叶。牛裕生伸手来接她的钱,她拿钱向柜上一掷,说了一句玫瑰花茶儿,便绷起了脸儿不说话了。牛裕生一边包着茶叶,一边涎着脸和她七搭八搭,又说:“真可怜!这样一个美人胎子,却没有衣服穿,冻得鼻子通红,叫我怎不心痛死呢!”
嘴里叽叽嘻嘻地说着。
兰儿听了,总给他一个不理不睬。那牛裕生包好了一大包茶叶,放在柜台上。兰儿伸手去拿时,冷不防那人隔着柜身伸过手来,抓住兰儿的手臂,用力一拉,兰儿立不住脚,扑进柜身去。那人腾出右手来,摸着兰儿的面庞,嘴里说道:“我的宝贝!这粉也似的脸冻得冰冷,怎么叫我不心痛呢?待我替你捂着罢!”
说着,竟把那又黑又糙的手伸向兰儿粉颈子里去。急得兰儿只是哭骂。今天凑巧,他店里人都有事出去了,这街道又是很冷僻的,所以牛裕生放胆调戏着,却没有人来解围。那牛裕生欺侮兰儿生得娇小,一手拉住她肩膀,一手在柜台上一按,托地跳出柜台来。
牛裕生正要伸手上前搂兰儿的腰时,正是事有凑巧,这时外面闯进一个人来,大喝一声道:“好大胆的囚囊!竟敢青天白日里调戏女孩子。”
那牛裕生见有人进来,忙放了手,连说:“不敢!”
那人气愤愤地要上前去抓住他,要送他去保甲局里去。慌得牛裕生跪下地来,不住地磕头求饶。这时那店里掌柜的也回店来了,见了这情形,也帮着求情,一面又喝骂那牛裕生。这时店门外也挤了许多人看热闹,大家说:“送局去办!”
倒是这兰儿,因为自己抛头露面给众人看着,怪不好意思的,便悄悄地对那人说:“饶了他也罢,我要回家去了。”
那牛裕生听兰儿说肯饶恕他,便急忙向兰儿磕下头去。兰儿也不理他,拿了茶叶转身走出店去了。
走不上几步,只见那人赶上前来,低低地向兰儿问道:“你是谁家的小姐?我看你长得这副标致的脸儿,也不像是平常人家。看你身上又怎么这般寒苦?”
兰儿听他问得殷勤,便也向他脸上打量着,看他眉清目秀,竟是一位公子哥儿。知道他是热心人,便也把自己的家境和父死母病、流落在客地的情形,原原本本地告诉他。那人听了,连说:“可怜!”
他又说自己也是旗人,父亲在本城做兵备道,他自己名叫福成。说着,他两人已经走到兰儿的家门口了。那福成从衣袋里掏出四块钱来,向兰儿手里一塞,说:“这个你先拿回去用着罢,我是没有财产权的,不能多多帮助你。但是我回去想法子,总要帮助你回京去。”
兰儿见他给钱,不好意思拿他的,忙推让着,那福成再三不肯收回。兰儿心想,一男一女站在门口推来让去的,给旁人看了不雅;又想自己家里连整个儿的银钱也没有一个了,如今我收了他四块钱,也可以度得几天。可怜穷苦逼人,任你一等的好汉,到这时也不得不变了节呢!兰儿这时虽收了福成的银钱,却把粉腮儿羞得通红,低下脖子,再也抬不起头来。亏得那福成却是一个少年老成的公子,见兰儿接了银钱,便一转身走去了。兰儿定了一定心,走进屋子里去。她母亲睡在床上问:“怎么去了这半天?”
兰儿便把茶叶店伙计调戏的事瞒了,只说外面有一个送礼的送了四块钱来,孩儿收下了,打发那人去了。她母亲听说有人送礼来,正因这几天没有钱用忧愁。她听了,心里暂时放下,也不去查问细情了。这里她母子四人又苦守了几天。
有一天,忽然大门外有人把大门打得震天价响。桂祥出去开门看时,见一个体面家人手里捧着一个包裹问:“此地可是已故的惠征老爷家里?”
桂祥点头说是。那家人便把包儿送上,说:“这是俺老爷送给府上的奠仪。”
桂祥把包儿接在手里,觉得重沉沉的,拿进去打开来一看,里面整整封着二百块银钱,可怜把个佟佳氏看怔了;忙问那家人时,说是道台衙门里送来的。兰儿听了心下明白,便对她母亲道:“想来那位道台和俺父亲生前是好朋友,如今知道我父亲死了,却故意多送几个钱,是帮助我们盘费的意思。现在我们的光景也没有什么客气的,便收下了,叫兄弟写一张谢帖,封十块钱敬使,打发那家人去了再说。”
可怜他兄弟桂祥,虽读了几年书,却全不读在肚子里,这时要他写一张谢帖,真是千难万难,写了半天,还写不成一个格局。后来还是兰儿聪明,她平日都看在眼里,当下便写了一张谢帖,打发那家人去了。
佟佳氏见有了钱,病也好了,便和兰儿商量着,打算盘柩回京去。兰儿便去把那周老伯请来,托他雇船盘柩等事。周老伯也看他孤儿寡妇可怜,便热情帮忙,去雇了一只大船,买了许多路上应用的东西,又雇了十二个抬柩的人。一算银钱,已用去了六七十。到了第三日,佟佳氏把行李都已收拾停妥。正要预备动身,忽然从前来送礼的那个家人又来了。一见佟佳氏,便恶狠狠地向她要回那二百块钱,说:“这钱是送那西城钟家的,不是送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