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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涛声依旧-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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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忽然惊讶道:“你搁脚走到城南的?”

张杨吓得一哆嗦,点头。不走难不成他还飞着来么。

男人扑哧一声笑了,使劲拍着他肩膀道:“你可真行,城南离火车站多远你知道不,诶不是、谁让你走着来了,道边那么多拉脚的三轮,你咋不坐车来呢?”l

张杨一愣,心说咋坐三轮来啊,拉脚的人都说到城西还是铁北,也没人说到城南的啊!人家不往这边来,他也没法硬让人家把他捎过来吧。

他不知道,这拉脚三轮可不是屯子里初一十五上集市的马拉板车,只能顺道捎带人,而是只要花足钱,想上哪都行的。

“是不是钱花没了?”男人问他,张杨这才回过神,不自觉的就伸手捂了下衣服的里怀兜,那里边是用布缝死的五十块钱。他眼珠往一边看,支吾半天,垂眼道:“嗯……嗯呐,没有钱了,我急着找工,不然没饭吃,也没住的地方。”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半分钱都没有了。”

男人余光看见他捂口袋的小动作,心说这小孩儿出门在外还挺有心眼的,就是不咋会装相。

他道:“城南工地七点之前肯定放工了,你坐三轮来也就将吧着能赶上,谁知道你还走着来了,可真够有能耐的你。”

张杨在心里撇嘴,捡起地上的行李和被褥,仔细拍掉灰尘背好,想走又不知道上哪呆着去,最后在原地转了个圈,没得办法,只得跟男人道:“大哥,你能把塑料布借我么,我明天肯定给重新铺好,保证不拿走也不弄出窟窿眼儿。我妈新给我缝的褥子和被,直接往地上铺就整埋汰了。”

路灯照得少年的眼睛亮晶晶,可能是因为吹多了夜风有些受凉,脸颊微红,鼻尖上还粘着点儿鼻涕。

昏暗里,张杨看不清男人的表情,只觉得他好像在盯着自己,半晌后道:“借什么塑料布,先上我家住一宿吧。小孩子家家的,这边儿离南荒草甸子近,说不定啥时候出来只张三就把你叼走了。”

张杨让男人唬的一愣一愣,他瞅瞅四下无人的土道,阴暗的胡同口和岔道,矮墙另一侧冒出头的苞米地,再看看男人,不知道咋想的就点了头。他在冷风里呆得骨头都麻了,要睡在道边是不得已,如今真有人能给他空出一块地方,他都恨不得能直接飞过去。

“那谢谢大哥了,我上你家就住一宿,明天找到工作就好了,谢谢啊。”

男人笑了笑,伸手要接过行李袋,张杨却赶紧换另一只手拎着,带着提防的语气,自己却没察觉,“不用了,里边儿啥都没有,就几件衣服。那啥……我现在身上真半分钱都没有,等以后找到工活了我就好好报答你,你是个好人。其实我家离这边儿也挺近的,我想回家随时都能回去,但我就是想在省城转转……”

那欲盖弥彰的样儿,简直就是在扯着嗓门喊“千万别骗我,一点利头都没有还不讨好”,男人听了终于忍不住笑起来,也没多说啥,朝他勾了勾手掌。

“跟着我走吧,路不远,拐个弯就是,但是里边挺暗,别丢了。”

说完也不去拉张杨,独自径直走进一条没灯的道口。

张杨站在后头看着男人高壮的背影和手里拎着的三穗苞米,抬脚想跟过去,可又迟疑了起来。他忽然觉得,这个男的到底是不是好人都不清楚,自己咋能就答应跟他走了呢,还说了那么多乱糟糟有的没的,简直唬到家了。

可是夜风卷着干草叶子扑过来,张杨冻得发抖,又想人心哪有这么多弯弯绕,要不然他这样一看就是外乡来的,在车站杵了一下午,不早有人过来拐带他了。

其实张杨长这么大也没怎么见过所谓的坏人,硬要算的话,遇见的唯一一个就是北屯上沟的老庞疯子,有一次挖完菜回家的路上突地窜出来就要扯他进林子破屋。可那时候张杨还真没怕,使劲挣开就拎着筐跑了,回到家都没跟爹妈讲,咋地也没咋地,照样吃饭睡觉。

张杨现在也不怕那男的硬拉他去什么地方。道两边都是人家,到时候一嗓子动静喊出声,家家户户的肯定都能听见。再说自己都说了没钱,这人又有倒骑驴,又能自己挣钱,骗他能图着啥呢。到底还是看自己没地方睡觉,觉得可怜才愿意帮把手的。就像苏城,不也是自己随口一说愁找不着工作,他就帮忙了么。

这样一想,张杨就觉得自己不应该怕这怕那的,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坏人,再者这又是在省城里啊。

对温暖的向往把疑虑一股脑推出了脑外,一股兴冲冲的热劲儿斜偏偏直冲进他脑子里。于是,张杨攥紧贴身缝在衣服左腰内里的五十块钱,将衣摆死死塞进裤腰里,背紧行李和铺盖,仗着年轻人那股单纯无知撑起的胆量,远远尾随着男人走进一片漆黑中。

4省城第一晚【补完】

“你叫什么名儿?”

“啊?噢、张杨,杨树的杨。”

“杨树的杨,挺好。”男人撩开别人家房檐下支出来的门灯,朝回头回脑四处瞅的张杨招手,“你先过来,别碰着脑袋。”

张杨身上两个大包,一摇一晃从男人高举的手臂底下钻过去,行李袋的布面在粗糙土墙上摩擦出轻响。

男人等他走过去后才道:“我姓韩。韩耀。”

张杨歪着头嘀咕:“韩药?韩要?”

“耀眼的耀。知道这个字么?”

张杨心说当然知道,又不是没念过书,瞧不起谁啊。紧接着就听那人骂骂咧咧道:“操,可他妈难写了,上小学那前儿连着两年我都没写对。”

张杨:“……”

张杨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韩耀又问他:“多大了?看你长得挺小的,十五岁有没有?”说着随便一脚踢开前面的玻璃瓶子,“淌着路走,脚底下啥玩意儿都有。”

“我十七。”张杨紧跟着迈过去,“你呢?”

“我二十多了。”

“是么。”张杨想起他白天紧蹙的眉头,总觉得他不像二十多,倒像三十出头。他顿了顿,问道:“嗯……大哥,你是在火车站工作的对吧,就是你说的卸内个车皮,赚钱么?”

韩耀听后嗤笑,“赚个屁,你见过谁出苦力挣钱了,能糊口都好不错的了。”

张杨只是想随口唠唠嗑,可听韩耀的口气,好像不太高兴似的,他生怕得罪了人,便讪讪的不敢再问什么了。

而后韩耀也再没说话,俩人就是沉默。

越往胡同里走越是阴暗,还带着一股潮气和霉味。张杨侧身让开一个竹编的大筐,盖子上蹲着只猫,俩眼睛荧荧的亮,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瞧。

韩耀单手搂起大猫进怀里,抱着往前走。大猫用爪子扒拉那几穗玉米,拧巴着脖子依旧盯着张杨,张杨很想摸摸它的耳朵,紧赶两步上前去道,“这是你养……”

“到了。”这时韩耀忽然指着对面说,“这就我家。”

“啊,都到了,还挺近的。”他顺着他手指方向看过去,就见面前一堵高耸结实的红砖墙,连个缝儿都没有。

张杨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韩耀没注意到张杨的表情,摸黑搬走倚在墙角的一块大木头板子,露出隐藏的一截嵌在墙壁里的大水泥管洞。

张杨这才恍然大悟,刚才他还以为这男的是神经病什么的,艾玛可真吓够呛……

韩耀先把猫扔进去,再矮身钻过一米宽窄的大管子对面。然后他低沉的声音通过管道闷震着传过来:“来来先把行李给我,要不你钻的时候拖着费劲儿。”

张杨把铺盖推到里边儿,搂着行李包单手跪趴着往对面挪,男人伸长了胳膊将他连同棉被卷一起拖出来,给他拍掉膝盖上的尘土。

天旋地转。

张杨眼前慌乱乱一片,再抬眼时,刚打开的门灯已照亮了整个小院,连蛾子飞舞投在窗台上的晃影也清晰闪动。

瓦盖土坯房夹在两棵樱桃树下,石板铺地的庭院里摆着矮桌凳子,花花草草用裂纹的旧花盆养活着,整整齐齐排在栅栏边,大猫蹲在窗台上,忽然又跳下来,顺着门轴边裂开的缝隙溜进屋里。

一堵墙隔开两侧,虽然同样破旧,却怎么看都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韩耀撑起朽烂的门轴,对张杨道:“进屋去吧,院儿里过堂风大。”

张杨侧身挤进去,尽量不碰眼看着就要碎成片儿的门板,韩耀跟在后面,小心翼翼的重新掩上屋门。

土坯房小而简陋,十瓦的灯泡吊在中间,既照厨房又照屋里,昏黄的都不如快落山的夕阳。土炕颤巍巍的,上面草席子都起刺了,墙角堆着猫窝。棚顶四壁糊满旧报纸,不脏,只是被煤烟熏得黄黑。

这房子,反正就是不透风不漏雨而已。

虽然这样的地方相对于睡大街而言已经是再好不过,可张杨心里还是小小的遗憾了一把,毕竟他刚刚才幻想过宣软的大床,现在真的只是幻想了。

他暗自唏嘘,原来有些城里人的日子,过得还不如农村呢。

韩耀也知道自己家寒酸,在张杨背后自嘲的笑了笑,打开侧面小窗户放风,又端出个火盆开始拢火。张杨把行李包裹放在掉漆的大柜子顶里头,大猫一跃而上,居高临下俯视他,张杨这才看清楚是只黑白花的。他跟它招手,它也不理睬,眯着眼睛一脸不屑,高傲的像女王。

张杨笑着瞅他,接着鼻尖就飘过一股糊味儿。

“……什么着了?”他耸着鼻子寻过去,就见韩耀蹲在小火盆边上烤苞米。

“吃不,可香了。”他背过手朝张杨勾了勾。

张杨在家的时候最爱吃烤苞米,用苞米叶子裹着塞到灶坑里头烧,又焦又香。可在别人家里毕竟受拘束,更何况是这么个陌生人,他心里想吃,又不敢真要韩耀的东西。

韩耀不见他吱声,回头一看明白了,半开玩笑道:“你怕啥的,我还能药死你不成。给给,自己烤。”

张杨接过苞米,束手束脚蹲挤在炭火旁,没过一会就满头大汗,骨缝里的邪风也跑光了,浑身暖洋洋,韩耀给他递辣椒面和盐巴,张杨不小心吸进鼻子里,还打了个大喷嚏。

小屋里炭火莹莹,照的俩人脸颊红润明亮,熠熠生辉。

这季节的玉米还嫩,没过多长时间就熟了,张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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