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的蒲公英-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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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年9月中旬,参谋总长陈诚、陆军总司令顾祝同和空军总司令周至柔视察了岔路口伞兵总部,并且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国民政府准备在双十节那天举行阅兵仪式,而且;阅兵演练的主角已经选定为“空军伞兵总队”——这对军人而言真是个莫大的荣誉。
说实话,这个突如其来的“荣誉”确实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因为,当时的伞兵虽然名义上属于空军编制,但实际上不仅指挥体系不统一,而且驻地也很分散——司令官马师恭带着副官处和六个主力分队去了沈阳,马司令本人兼任“东北行营警备总队司令”,只听从杜聿明的调遣;而其他的战斗分队则散布在宁沪铁路沿线的各个火车站,有的受汤恩伯指挥、有的受陈大庆指挥;留在南京城里归空军领导的只有副司令张绪滋和参谋处的几十号人——什么阅兵、什么演练,根本就无从谈起。
这个时候,“空军伞兵总队”的军心很不稳定。大部分基层官兵愿意留在空军,因为空军的待遇比较好、也显得比较威风漂亮;可高级干部们却希望回陆军,因为李汉萍、马师恭、张绪滋以及大部分处长和队长都是从第五军出来的,他们愿意都跟着杜聿明而不大乐意在周至柔的手下(周至柔是十一师、十八军出身,属于“土木系”)。所以,部队的归属问题正处于模棱两可的状态,如果不搞这次国庆阅兵,伞兵部队还真有可能被拆散了。
“双十节阅兵”是蒋介石委员长钦定的重头戏,这个“天字号的任务”就连杜聿明和汤恩伯也抵挡不住。因此,空军总司令部借着这个理由召回了驻东北的伞兵,守卫火车站的各个分队也迅速回到南京,接着,参谋总部又从“无锡中训团”(第十七军官总队)抽调了五十多名军官担任伞兵的各级骨干,自此以后,国民党伞兵部队就完全脱离了杜聿明系统,逐渐成为由陈诚控制的机动兵团。
当权者勾心斗角,可基层官兵却并不关心部队受哪个派系的指挥。这个时候,蔡智诚只是对即将到来的阅兵典礼充满了喜悦,他热心地期盼着能够亲眼见到蒋委员长。
阅兵演练的场地设在南京明故宫机场,从9月份以后,机场周围就成了伞兵们的训练营地。九月下旬,伞兵训练营里来了一位陆军指导官,他就是蒋委员长的二公子、装甲兵战车一团的副团长蒋纬国少校。
蒋纬国曾经当过德国兵,在军事训练方面很有一套,毕竟是在外国军队里闯荡过的人物,他的行为举止都有些洋气。比如,国军的敬礼姿势应该是“五指并拢、掌尖指向太阳穴”,而蒋少校却是用手指头在额头中间碰一下。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搞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后来,蔡智诚看见邱清泉军长也是“碰脑门子”敬礼的,这才明白蒋副团长其实是想表现自己的“德国派头”。
不过,除了有点“洋派”,蒋公子并没有特别的纨绔习气。在明故宫机场训练的那段时间里,这位高干子弟和伞兵们一起值班一起出勤,对人对己的要求都十分严格。
当时,训练营门口的路面不太平坦,右边高左边低,低洼处经常积水,于是,伞兵就把哨位设在了大门的右侧。蒋纬国到任的第一天就发现了其中的弊端,他说:哨位处于大门右侧,当哨兵向来宾敬礼的时候,如果长官还礼、抬起的右手就会遮住自己的面孔和视线,这样不仅有损于首长的仪态,也使得哨兵无法看清进门者的相貌,既不礼貌也不安全。
(从电视上可以看到,迎接贵宾的时候,仪仗兵和卫兵都应当站在来访者的左侧,只有那些等着献花、握手或者拥抱的人才在右边排队,这是警卫礼仪的常识。各位逛街的时候也可以再瞧瞧,现在随便什么单位的门口都站着几个外表挺威风的保安,其中有多少门卫室的位置和警卫的哨位是弄反了的)
有天夜里,轮到蔡智诚在大门口值哨,天上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当时,有几位军官的家眷正巧从城里回来,瞧见蔡少尉被淋得十分可怜,就借给他一把雨伞。过了没多久,蒋纬国开着吉普车给哨兵送雨衣来了,发现门卫官打着伞,就训斥他不应该接受路人的物品,蔡少尉辩解说:“那几个家眷都是熟人……”,蒋少校回答道:“熟人也不行,军队的规则都是用血的教训换来的。在战争环境下,一个送东西的小举动就可能要了哨兵的命!”,然后,他脱掉雨衣站在门口、冒着大雨亲自给值班军官做警卫示范,瞧他那副严肃认真的劲头,还真有点象是个“德国军人”。
蒋纬国是坦克军官,对伞兵的业务其实不大懂,但他见过的洋玩意比较多,所以总能够想出一些新鲜招数来。照以往的规矩,伞兵检阅无非就是跳伞表演——飞机在天上转几圈,把降落伞丢下来就算完事了——可蒋少校却认为伞兵既然是“突击部队”,就应该加上“进攻演练”的内容。为此,他特意设计了一个实弹演习的方案,还说是德国党卫军的办法,既有观赏效果又有实战意义。
“在蒋委员长阅兵的时候搞实弹进攻演习”,若是别人想出这个馊主意,非被长官骂死不可。可这建议是蒋公子提出来的,那就大不一样了,伞兵总队只好向上级做请示,没想到,陈诚总长还真的批准了。
46年10月10日,通往明故宫机场的道路上聚集了十多万南京市民,中山大道两侧人头攒动、彩旗飞舞、鼓号喧天,那场面比头一年的双十节还要热闹。
蔡智诚站在观礼台的前面,全副武装,衣兜里揣着党证、伞兵证、《军人手册》和《总理遗训》。伞兵总队没有派“留美预备班”的学员参加演习,而是让他们在观礼区担任仪仗,一方面是为了向记者们提供咨询服务、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应付蒋委员长的考察。年青参谋们熟悉业务、举止得体,在大人物面前能够稳得住心神,不至于捅出什么娄子来。
上午10点钟,蒋委员长在军乐声中登上了检阅台。这是蔡智诚第一次见到蒋介石,他的心情十分激动,这时候,阅兵场上的照相机和摄影机的镜头全都对准了全身戎装的特级上将,人们兴奋地鼓掌欢呼、有的人还流下了幸福的热泪,在当时,虽然社会上“反蒋”的呼声很高,但依然有许多人十分崇敬蒋介石,依然有许多人把拯救国家、振兴民族的希望寄托在这位党国领袖的身上。
那一天,在观礼台上的人还有宋美龄、于右任、蒋经国、蒋纬国、国防部长白崇僖、参谋总长陈诚、陆军总司令顾祝同、海军总司令桂永清、空军总司令周至柔……以及南京政府的一大帮要员。蒋宋美龄女士还把张绪滋的夫人也拉上了台,因为张副司令今天将要第一个跃出机舱、在蒋委员长面前表演高空跳伞。
嘉宾登台的时候,两架侦察机引导着九架运输机和九架战斗机已经在天上兜圈子了,随着蒋总裁一声令下,跳伞表演立刻开始——刹那间,天空中伞花绽放、飘飘荡荡,有的降落伞扯出了国旗、党旗和军旗,其他伞兵则纷纷开打信号枪,红的、绿的信号弹漫天飞舞,既象天女散花、又象神仙下凡,场面煞是好看。
在伞兵空降的同时,地面上炸起了烟雾弹,很快,演练场就被笼罩在一片浓雾之中。降落伞刚刚落地,演习总指挥周至柔就向主席台报告:“空降部队准备完毕,请求发起进攻!”,蒋总裁把手一挥:“开始攻击!”,顿时,冲锋号响起、枪炮声大作,嘉宾和记者们纷纷赞叹:“动作真快呀,真是神兵天降”。
其实,这个“行动神速”的过程是哄人的,表演跳伞的和表演进攻的并不是同一批战士。伞兵空降以后的散落面比较广,在短时间之内根本就不可能完成战术集结,于是,部队就在演练场四周挖了许多战壕,空降人员落地以后,只要借着烟雾跑进附近的战壕里趴着就行了,“攻击行动”则由预先准备好的机降分队负责实施。
随着烟雾逐渐散去,实弹演练场露出了狰容。
“战场”上布设了八道屋顶式铁丝网,一米二高、一百米长、四十米宽,铁丝网的前面是壕沟,壕沟的前沿是“敌方阵地”。也就是说,突击部队将要通过八道铁丝网、越过八道堑壕、攻破八个防御阵地,最后占领敌方据点。
攻击令发出之后,伞兵们从己方战壕出发,采用“低位进攻”的姿势,以滚、爬动作钻进铁丝网。与此同时,轻重机枪、火箭筒和火焰喷射器的火力掠过他们的头顶,猛烈地射向敌方标靶,迫击炮也开始轰鸣,打得对面工事上的木头和砖头乱飞。攻击部队通过铁丝网、跃入堑壕之后就投掷手雷、然后冲进敌阵地用冲锋枪扫射,再然后,掩护火力又向前延伸,伞兵们又钻进了下一道铁丝网……
外行看热闹,记者们都为那些在枪林弹雨里摸爬滚打的突击队员们捏了一把汗,连连惊呼“真勇敢,真了不起”。可实际上,进攻动作并不难完成,只要有足够的胆量,谁都可以去钻那个铁丝笼子,真正考量技术的是实施火力掩护的射手们,机枪和火箭筒的弹道必须控制在一米三到一米五之间(这也是战车和“装甲汽车”射击孔的高度),既不能打到铁丝网、还要准确击中敌方目标,真是不容易办到。
四十分钟后,伞兵们终于在弥漫的硝烟中占领了敌人的据点。虽然有两位士兵不幸阵亡(一个是被跳弹打死的,另一个是被迫击炮崩起的砖块砸死的),但观礼台上的嘉宾依然对演习的效果十分满意。也许是因为第一次在阅兵典礼上看到实弹演练,记者们对这种“逼真的表演”感到特别新奇,以至于在第二天的报纸上,对“战场景象”的描绘远远超过了对“蒋委员长国庆讲话”的报道。
说实话,那一天,蔡智诚也弄不清楚蒋委员长到底说了些什么,他老先生在台子上满嘴的奉化方言,嘟嘟哝哝地讲了半天,台底下的人却不知所云。蔡智诚只听懂了一句“继往开来,继往开来”,回来以后问李行:“除了继往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