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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烽烟尽处-第1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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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兜圈子,是实话,实话!”阎福泉一边擦拭额头上的汗珠,一边大声解释。“那个,那个‘军统特工’,战斗经验非常地丰富,丰富!太君您想,今天黑胡子居然在那么短时间就找出了对付轻机枪的办法,肯定是那个‘军统特工’给他出的鬼点子。所以,我们不能等保安队重新组建后再去对付他,那样拖的时间太久,太容易养虎为患。我们应该尽最大可能,把他及早从草原上清除掉!”

“废话,我要的是办法,办法!”藤田纯二也早就意识到了危险,继续拎着指挥刀咆哮。

“办法就是用马贼对付马贼!”阎福泉向后退了几步,跳着脚回应,“太君今天给黑胡子开的那个价码,已经非常高了。相信其他马贼也会感兴趣。您只要把消息散发出去,说无论是谁,只要肯为太君攻击黑胡子,帮太君抓到那个‘军统特工’,无论是死还是活,都给予同样,同样的重赏!”

“重赏?!”藤田纯二眉头紧皱,眼中怒火稍稍消退。阎福泉这个人虽然又胆小又猥亵,但他说出来的主意却有可取之处。利用马贼打马贼,肯定比皇军和保安队直接出手效果更好。至少,能避免珍贵的帝国士兵做无谓的牺牲。

然而这个策略具体实施起来,却有相当大的难度。就像今天的战斗,自己原本重礼邀请了黄胡子匪帮参战,黄胡子也答应得非常干脆。可到现在,仗都打完了,黄胡子的身影在哪呢?

对啊?!黄胡子呢?!他怎么还没有到?!猛然间想起这伙可供驱策的猎犬,藤田纯二举头四望,“来人,给我到那边最高处看看。看看附近有没有其他队伍?赶紧去!一群只会浪费粮食的蠢货,除了讨要好处,你们还会做什么?!”

仿佛听到了他的怒吼,先前黑胡子马贼们盘踞的那个土坡上,施施然走上来一支队伍。规模大约在八百人上下,为首的是一名土黄色面孔的痨病鬼。将队伍停住后向山坡下看了看,大咧咧地拱手施礼:“下面可是黑石寨的藤田顾问。蒋某应邀前来讨伐黑胡子恶匪,路上耽搁了些时间,还请藤田先生顾问多多包涵!”

“黄胡子!”尽管将山坡上那人的话听了个一字不漏,阎福泉和保力格两人依旧不约而同地将手摸向腰间。他们先前都知道有一支队伍会从黑胡子背后杀过来,却没想到杀来的是黄胡子。这个姓蒋的家伙向来心黑手狠,谁也保不准他会不会趁着这边实力虚弱的当口掉头反噬。

再看其他幸存的蒙古族私兵和伪军,也是一样提刀的提刀,端枪的端枪,随时准备与来人搏命。

“放肆!你们这是干什么?!”藤田纯二把眼睛一瞪,厉声喝止,“还不把枪给我放下。蒋先生是我请来帮忙对付黑胡子的!”

“太君……”阎福泉将按在枪柄上的手稍微松了松,压低了声音提醒,“他是黄胡子,黄胡子啊!”

见了黄胡子没棺材!如果把黑胡子周黑炭比作一头骄傲的公狼,黄胡子蒋葫芦便是一头发了疯的野狗。公狼虽然凶残,但其行事却仍然有规律可循;疯狗的想法却根本无法理喻,谁也猜不到他下一口将要咬向哪个?

“放肆!阎君,注意你的身份!”藤田纯二压根儿不理睬阎福泉的好心提醒,竖着眼睛,继续大声斥责,“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做主?还有,你莫非忘了自己刚才的话了么?!”

‘我刚才给你出主意,利用马贼打马贼,可是没建议你去招揽黄胡子!’阎福泉哭丧着脸,在心中怒吼。‘这家伙的名声,在草原上顶着风能臭八百里。你把他招揽于麾下,会同时把多少人赶到咱们的对立面?!’

然而这些话,他只能在心中想想,根本没勇气当面说出口。在藤田纯二刀子一样的目光逼视下,缓缓后退,后退,松开握在枪柄上的手,幽幽叹气,“属下知道错了。请太君不要跟属下一般见识!”

“管好你自己的人,别给我添乱!”藤田纯二又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将目光转向保力格。镇国公保力格的脸色一阵黑,一阵白,反复变幻。最终却和阎福泉一样顶不住压力,摇摇头,低声道:“太君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尽力配合就是!”

“我不管你们过去有多少私人恩怨,现在,咱们的共同敌人是黑胡子!”藤田纯二丢下一句硬梆梆的话,主动策马迎向黄胡子蒋葫芦。对方虽然刚才故意迟到,让他蒙受了巨大的损失。但对方手中有七八百人马,足够让他自动忽略掉先前的冒犯。“蒋先生真是个有信用的人,居然这么快就赶来了。不晚,不晚,我们刚刚跟黑胡子打过一场,虽然重创了他,却不小心被他逃脱了。如果蒋先生愿意的话,你我还可以继续联手追杀黑胡子,不把他的脑袋砍下来,誓不罢休!”

第四章 群英(12)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草原上,几堆篝火孤伶伶地亮起,穿透薄暮照出老远。

火堆边,耸立着四十几座新起的坟茔。每座坟茔上都压着一块皮革,上面摆着短刀、枪支或者烟壶这类逝者生前最喜欢的东西。尚且活着的马贼们一个个从坟前走过,将酒袋中的酒水洒遍每座坟头,然后逐个直起腰来,仰着脖子大叫:“走好啊,兄弟!走了就别再回来了。这辈子投错了胎,下辈子托生个富贵人家,妻妾成群,牛羊满圈!”

“走好啊,兄弟!黄泉路上搭个伴儿,到了那边也别装怂!”

“走好啊!早点喝了孟婆汤!受了半辈子穷,还有什么好舍不下的?!”

“走好啊!下辈子赶上个太平盛世,就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走好啊,千万别回头啊!”

……

悲凉的声音一遍遍在荒野中回荡,一遍遍将祝福与期盼送给所有已逝者。很少有人流泪,他们宁愿大口的喝酒。既然上马为贼,谁都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祝福别人同时也就是在祝福自己,埋葬别人,其实也就是将自己这辈子对生活的期望一点点埋葬。

张松龄有些受不了周围的气氛,这让他感觉很压抑,很困惑。尽管在此之前,他已经不知道多少次送别自己的同伴。

“喝点儿酒吧!”赵天龙将一个皮口袋递过来,低声提议。“喝完了赶紧去眯一会儿,咱们不可能在这里停留太长时间!”

“嗯!”张松龄接过皮口袋,狠狠地灌了自己两大口。有股炽烈的滋味从嗓子直达胸口,把肚子里的火焰也给勾了起来,跳跃着,再度从心脏涌上脑门。

他非常想跟人说话,却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支撑着他自己努力前行的那些有关国家民族的大道理,这个场合讲出来就显得非常假。而总结白天作战经验教训的话,说出来未必有人爱听。想学着其他马贼那样上前送给逝者几句祝福,平素耳熟能详的悼词又过于苍白无力。正郁闷间,耳畔有低低的马头琴声响了起来,婉转悠长,如泣如诉。

张松龄悄悄地侧过头去,发现拉琴的是一名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大小的年轻人。又高又瘦,黑长的手指在琴弓上熟练地上下移动。

低沉的琴声穿透越来越深的夜幕,将众人眼里的忧伤和心中的苦闷汇聚于一起,随着夜风送走。正在呼喊的马贼们渐渐停止了呼喊,正在痛饮的马贼们缓缓放下了酒袋。大伙慢慢地围上前,慢慢地围着拉琴者坐成一个大圈子。每个人脸上,都涌起了几分虔诚。

“呃,吼吼,吼吼,嗯,啊,哼,鞥……”拉琴者的嘴唇没有动,却发出了一连串悠长而又古怪的音节。高高低低,仿佛穿越隧道的风,带着远古的呼吸与记忆。

四周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红星在火堆上“啪啪”跳动。几十颗巨大的流星从夜空中滑过,落向草原上的未知之处,引发几声野狼的长嚎。

“嗷——呜呜——”

“嗷——呜呜——”

不高,却清晰无比。那头狼仿佛就在人的身边,但是你却看不见他的踪影。其嗥叫的声音抑扬顿挫,与拉琴者发出的声音隐隐想和。同样的孤独,同样的沧桑!

张松龄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从躯壳里脱离了出来,缓缓地升到了半空。从高处向下望去,夜晚的草原安宁而又祥和。所有的硝烟都被夜风吹散,所有的血迹也都被青草掩埋。短短数息之间,高山就变成了平原,绿野就变成大漠。一处处孤零零的毡包变成了金碧辉煌的宫阙,一座座金碧辉煌的宫阙,眨眼后又变成了废墟,变成了瓦砾,变成了一粒粒尘沙,被风吹起来,迷住行路人的眼睛。

一伙光着肩膀的汉子从远处走来,手里拎着石块,棍棒上挑着羽毛。他们在草原上追逐野鹿,猎杀狐狸。他们为生存而挣扎,为争夺几头牛和一匹马的归属权而互相厮杀。他们的背影渐渐跑远,代之的是一群穿着牛皮甲,挽着巨盾的士兵。随着一声凄厉的牛角号,投出的长矛遮天蔽日。

遮天蔽日的长矛,很快又被遮天蔽日的羽箭所取代。牛皮甲变成了两档铠,巨盾变成了弯刀。当弯刀和两档铠被风吹散,铜钉夹棉铠和青铜火炮走上草原。随即,青铜火炮幻化成了步枪,日本鬼子的膏药旗遮天蔽日。

那些挑着膏药旗的鬼子点燃帐篷,牵走牛羊,杀死女人、老人和小孩,乐此不疲。张松龄的灵魂瞬间又从半空中跌回体内,抓起一直放在身边的三八大盖儿,本能地就往起跳。他的身体却被赵天龙牢牢地抱住了,“快醒醒,醒醒。黑灯瞎火地别乱跑,你根本不认识路!”

张松龄挣扎了几下没能挣脱,茫然地张开眼睛,“怎么回事?赵大哥,我刚才怎么了?!”

“你睡魔症了!”赵天龙慢慢放开他,低声回应,“啸是用来给死者送行的,第一次听到的人,非常容易睡过去!”(注1)

“呃,吼吼,吼吼,嗯,啊,哼,鞥……”马头琴声和吟唱声还在继续,调子仿佛一直没有变过,又好像经历了千百种变化。坐在拉琴者周围的马贼们都半闭起了眼睛,身体随着琴声的旋律前后晃动。

张松龄用手狠狠搓了把脸,让自己头脑保持清醒。“这是什么歌,真是奇怪。我一句都没听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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