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出了个张居正-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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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呢?时也,势也,千载难逢的机运也。
腐朽与新生,沉沦与崛起——这中间并没有不可逾越的天堑,而是只一苇可渡、举手之劳。
之所以做不到,是没有人在认真地做;之所以做不成,是没有人真正想把它做成。
朱老皇帝以一农民,赤手空拳,揭竿而起,建立了一个伟大的帝国。这是奇迹。但是当这个帝国具备了所有完善的国家机能以后,为何反而创造不出奇迹来了?是因为:哀莫大于心死!肉食者,既然有肉吃,(小说下载网|。。)他就不再想创造什么奇迹了。食不着肉的人,裹腹尚难,他们没有什么义务去创造奇迹。
国家之老,老于人心。
既然大明这条宝船是永不沉没的,那还用管它往哪里开?
——但是,船真的是永不沉没的么?
可惜,夏虫不可语冰,跟他们说这些是没的。贪酷之官,只知道财富是无尽的;庸惰之官,只知道太阳是每天都要升起来的;奔竞之官,只知道宝塔尖上的风光是最好的。
对他们来说,民力,可以无止境地使用;人心,可以无顾忌地踩踏;笙歌,可以无终结地演奏下去。
这一切,永远不须偿还。
他们哪里知道:就在这脚下三尺土中,“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昏睡百年的大明,就这样不可挽救了么?
历史,恰在这个时候选择了张居正。
书生报国,惟以智慧。还有就是——“慨然以天下为己任”。
他起自布衣,登入庙堂,“且受深恩,义当死报,虽议谤有所弗恤也!”
人力可胜天,就是在这个意义上说的。难道世路多荆棘,他不知道吗?
他当然明白。
但匹夫若不思国家兴衰,那就不止是一个人的祸福!如此情状,是五尺男儿,能罢得了手吗?
正所谓“无限沧州渔父意,夜深高咏独舷鸣”(张居正《泊汉江望黄鹤楼》)。
这内心里最深刻的啸声,有谁听,有谁听!
【金戈铁马入梦来】
张居正的“江陵柄政”十年间,最值得人称道的还有善用将帅、安定边陲之功。
在隆万交替之际,大明的天下还不能算四方晏然,各处仍时有闻警。这都是正德、嘉靖两朝留下来的烂事。
那两位自我感觉良好的皇帝,在国防决策上实属低能儿,对外战略完全短视,忽战忽和,缺乏长期打算。对所启用的边将也是信疑不定,让人很难愿意卖命。仗要是打输了,那就都是下面的错儿,蓟州前线在十七年中,竟更换大将十人,没有一个不是获罪撤职的。总督王忬与杨选两人,还因吃败仗而被皇上杀了头。
只有低能的下属,没有低能的上级。皇帝的心理倒是平衡了,但事情却毫无起色。
兵备松弛,到了近乎儿戏的程度。
军官们普遍强迫士兵服劳役,十分残苛,导致兵卒大量逃亡。当官的正好吃空饷。以京军、边军的编制论,合计有百万,但实际有多少鬼才知道。以京军为例,嘉靖时的编制14万,按人头一个个数的话,只有不到6万,而能打仗的,大概也就2万。
明初的军屯到后来已经无法生效,军费均由财政支出。一年军费70余万两,一打仗就超过上百万两,占全国年总支出的70%!从太仓发放到边境的军饷,年年不足用。这个大包袱,哪个背得起?
花这么多银子要是养一批精兵,也还不算冤枉。可是大明的军人情况如何?军官都是世袭,吃惯了空饷,骂惯了士兵,哪里懂得带兵。一遇检阅会操,就临时拉来一批老百姓充数。兵部的大员下来,检阅阵前,只见一片嘻嘻哈哈,“呼舞搏笑而已”。兵部官员受了贿,也不见怪:弟兄们好啊!
这就是大明军。无怪在庚戌之变时,京军一听说要出城打鞑子,竟人人号啕大哭!
边防溃烂,这“溃烂”二字一点都不过分。
就在张居正入阁那年,隆庆元年,仍有一次俺答犯境,兵锋直薄北京城。经过张居正与高拱经略,边防才有所复振。到他完全执掌了最高军事权之后,更是加紧调兵遣将,整饬武备。大明的千里边防,画角连营,渐渐的有了一支虎贲之师!
书生稳坐帐中,决胜万里之外。
张居正在入阁后的16年中,与边防将官频频通信,指点机宜,部署措当。这些函件舍弃了公文套路,事无巨细,详为谋划,在他的文集中收录的有百余封。
“燕然未勒归无计”。他知道,在前方的将领选得好不好,是边防安宁不安宁的关键。
他选将,要的是既骁勇善战、又足智多谋。
他用将,是授予大权,坐镇要害,统辖一方,用之不疑,曲为维护。
有了称职的统帅,自会有不怕死的大将。
有了称职的大将,自会有不怕死的雄师。
那时四方皆有将星熠熠:俞大猷、谭纶、戚继光、李成梁、王崇古、方逢时、殷正茂、凌云翼……均为一时之雄。北虏南倭。无不心生惧意。边防上的形势,开始由危转安了。
这其中,张居正对戚继光、李成梁两位着名将领的使用与关爱,不能不细说一下。
戚继光是山东登州卫(今山东蓬莱)人,字元敬,号南塘。他出身于军士家庭,嘉靖二十三年17岁时承袭父职,任登州卫指挥佥事,负责海防,也就是对付“南倭”。曾有雄心壮志曰:“封侯非我愿,但愿海波平!”
嘉靖三十一年,戚继光应考山东武举,在数百人中脱颖而出。次年夏,被提为山东都指挥佥事,参与全境防海抗倭。此后十余年间,辗转山东、江苏、浙江、福建,再到广东,到处留下“戚家军”赫赫威名。
张居正入阁后,调戚北上,总理蓟州、昌平、保定三镇练兵事。这是为戚继光特设的一个职务,本意是能让他带更多的兵,但因和三镇的总兵官权力划分不清,“诸将多观望”。于是兵部将他调任蓟州总兵官,能实际控制一镇的军队。可是这样一来,名衔却有所降低,戚继光为此怏怏不乐。张居正那时还只是内阁的普通辅臣,不能直接改变这一状况,便说服隆庆皇帝改任戚为总理练兵兼镇守,可以节制其他两镇总兵,使之便于练兵。
戚继光是一名罕见的将才,从军“三十年之间,未尝一日不披坚执锐,与士卒共命于矢石之间”(王世贞语)。《明史》上也说:“戚继光用兵,威名震寰宇。”看来是从没有玩过虚的。
他初到北边,见北地边军纪律松弛,就与谭纶一起调来三千浙兵。浙兵都由他一手训练而成,纪律严整,可充军中骨干。刚到北边那天,正逢大雨,三千兵伫立雨中不动,从早至暮,有如树林。北方边军看见,无不震骇,“自是始知军令”——才知道军令如山是什么样子!
戚继光不负张居正重望,到北方后,轮训三镇边军,使其声威稍壮。又从沿海招募贫民屯垦,解决了军粮问题。
最为天才的是他的两大发明。一是“马、步、车”协同作战。在平原地带,蒙古骑兵锐不可当。戚继光临阵时以数十辆车围成堡垒,马、步军掩藏其中。敌至,则骑兵突出厮杀,车辆趁机列好阵。
一旦敌大军逼近,骑兵便迅速退入车阵中。待敌骑突入近前,则阵内火器万枪齐发。打得敌人焦头烂额,步兵见机杀出,手持拒马器与竹制锐利长矛,一字排开,敌骑兵顿时人仰马翻,不一忽儿,队形就大乱,纷纷溃散。骑兵便在这时跃出追击,撵他个*滚**流。
以此制敌,昔日铁骑闻风丧胆!
第二个发明是修筑空心敌台。原北京一带边墙是明初大将徐达所筑(并非秦长城)。嘉靖年间陆续修过,但年年有所损坏。戚继光认为,蓟镇边防绵延二千里,只要一处有缺口,则整个边墙都是废的,年年修,年年有塌陷,纯属浪费。他提议,最好跨墙修建空心台,也叫做“敌台”。高五丈,中空,里面三层,上有雉堞(枪眼),内可宿百人。里面铠甲、器械、粮草俱全。士兵居内可守望,也可迅速集结成野战军。
本书前面曾经讲过,张居正对此给予了无保留的支持,亲自督促建造。历时三年,从居庸关到山海关,共修了1200个,又从后方调来浙兵9000人负责防守。
巍巍边防,只见千里连营,戚家军大旗猎猎!
大明原来的软腹部——蓟州,成了铁打的壁垒。
史载,北边一时守备坚固,敌不能入,都转到辽东去了。过去俺答入寇北京郊区的事,做梦也别想了。
戚继光不仅会带兵,亦能作文,有诗集名曰《横槊集》。时人说他“军中篝灯读书,每至夜分。戎事少闲,登山临海,缓带赋诗”。好一个能文能武的大将军!
猛士出燕山,万里尘埃静。
可惜的是,按照中国哲学的“出头的椽子先烂”规律,这样的人当然不能安稳。戚继光成名以来,外界非议不断,实际上很受了些窝囊气。若是大家批评他不廉洁或盛气凌人倒也罢了,该人确实有这类毛病。但挑剔他的人,都是武大郎的后代,专从军务工作上故意掣肘。
戚继光刚刚北调时,有的督抚和兵部的一些人,就看不惯。他们无法否认戚的平倭战绩,就说“南兵”不适合北边。张居正明确表态说,戚继光“才智并非拘于一局”,在南方行,在北方为何就不行?
隆庆那几年,由于戚继光治军不合一些要员的胃口,触犯了当道,几乎遭灭顶之灾。张居正坚持“世必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及时给予了援手,使得戚继光能脱离险境,并有施展的余地。
张居正任首辅以后,把与戚继光惺惺相惜的谭纶调为兵部尚书,又把自己的得意门生梁梦龙调去接任谭纶为蓟辽总督。这样,戚继光上面下面就都有了人,再有什么非议,自然有人给挡住。
对戚继光性格上的弱点,张居正可说是如父如兄,每每去信予以劝导。反复告诫“愿足下自处,务从谦抑”,劝他不要与人争功,不要无谓冒犯上司。这些劝说,使气量狭窄的戚大将军有所收敛,适当地把尾巴夹了一夹,免去了很多麻烦。
士为知己者死,万古如此。张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