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河山一寸血-第1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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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部首相公然宣称,要趁欧战爆发之际,继续向解决“中国事变”迈进。
当初日军攻占广州,是为了掐断中国沿海的外援路线,但犹如一根水管,你把这边的口堵住,水必然还要寻找另外一个出口。取代广州的,是南宁,那里的外贸量激增,成为西南国际交通的主干线。
其实那时中国有两条对外路线,除了西南,还有西北,可是对西北路线,日本人却奈何不得,当然主要是奈何不得苏联。
双方不是没有较量过。先是张鼓峰事件,朝鲜军罗南第十九师团被打到只剩一个空壳,后是诺门罕事件,新编第二十三师团几乎被整建制抹掉。
正如石原曾经预计的那样,由于日军在中国越陷越深,导致对苏战备薄弱,作战时,对方人多、炮多、飞机坦克多,你拿什么出来跟人家比?
两次试图把手伸进锅里去捞煎饼,结果两次都被烫出了泡,到第三次就再也不敢了,加上日本航空队对兰州的空袭连遭败北,日本统帅部对西北路线索性采取了视而不见,当它没有的态度。
还是捏软柿子吧,这个相对容易。
诸葛的另一面
就像过去对待南京、徐州、武汉、广州一样,日本统帅部这次又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南宁之上,他们甚至将即将开始的战役确定为“中国事变的最后一战”。
负责登陆并攻占南宁的是广岛第五师团。这个师团虽然在台儿庄大捷中被挫了威风,但其战斗力仍居于日本部队前列。在参加华南作战前,广岛师团专门回国进行了补充,部队缺额全部填满,光步兵就达到一万五千人,加上特种部队,兵员超过两万。
登陆战就是偷袭战。为了封锁机密,当装载广岛师团的舰只停泊于港口时,官兵都严禁登上甲板,只能从船舱的窗口看看外面的风景。
就算这样,还是没能保住机密,蒋介石已提前收到了日军进犯的情报,并要求前线作出御敌准备。
可是没有人去准备。
广西前线的最高指挥机构是桂林行营,然而行营主任白崇禧却到重庆参加国民党五届六中全会去了。
主任不在,当然还有行营参谋长可以负责,然而这个参谋长也有事不在,所谓负总责的行营在关键时候成了一座空营。
行营下面,是战区。
第四战区司令长官张发奎其实自己也得到了相关情报,但他一直都在等待行营命令。倒不完全是墨守成规,而是因为他人尚在广东韶关,能指挥的也主要是粤军,驻广西的则多为桂军,如果得不到行营指示,就算下命令都不一定指挥得动对方。
战区下面,是集团军。
守卫广西海防的第十六集团军总司令夏威本已奉令调离,由“一·二八”淞沪会战时的名将蔡廷锴接任,但夏威对这一人事任命极其不满,以为母奔丧为名,赌气跑回老家去了。
上行下效,以桂军为主体的第十六集团军便对蔡廷锴来了个集体抵制,使得蔡帅空有一身抗倭之能却无从着力,迟迟不敢就职任事。
桂林行营层次复杂,仅从行营到各师司令部,就有五级,假如从团、营、连开始算,则有八级之多,导致信息沟通异常缓慢,基层部队甚至都不知道日军即将登陆的情报,大敌当前,还认为日军的进犯只是惯常的骚扰,打几枪就没事了。
对此身为行营主任的白崇禧当然是有责任的。
在一般人眼里,广西新桂系的两大首领,几乎就是一对无可挑剔的君臣搭配:李宗仁宽宏大度,有刘备之风,白崇禧则精明能干,“小诸葛”实至名归。
小诸葛(左)和李宗仁这对旧
日君臣也有关系微妙的一面
不过我们应该知道,舞台上的鲜亮,从来代替不了现实生活中人性的复杂及微妙,“皇叔”和“孔明”的关系也是如此。
在公开场合,无论是演讲还是训话,白崇禧开口闭口都是“我们总司令”(指李宗仁),不仅不会说半句对李宗仁不满的话,而且给人印象向来是一个谦虚谨慎,甘居人后的“老忠臣”。
可是“小诸葛”其实并不甘于只是在主公背后摇摇鹅毛扇。“七七事变”后,李宗仁曾对白崇禧南京之行极为不满,并不是说不同意他去,而是因为后者表现过于“自私”。
那时李宗仁本打算向蒋介石要一笔出桂抗战的军费,然而白崇禧在被许以副参谋总长的高位后,就把这事完全抛到了九霄云外。更让李宗仁感到格外尴尬的是,他这位“总司令”似乎一下子遭到遗忘,连第五战区司令长官也还是后来自己争取来的。
嘴里甜言蜜语,关键时候却抛弃“主公”,一个人去追求荣华富贵。这事让李宗仁很是气愤,私下里当着别人的面说:难道我李某就不认识蒋介石?你白崇禧现在和蒋介石显得那么要好,我李某和蒋介石的关系也不见得就恶劣到哪里去……
老猛仔那样的直人快语,你永远不要指望从“小诸葛”的嘴里能够听到,但他不会说,却会去做。
事实上,白崇禧在广西期间,始终都想独揽军政大权,特别喜欢培植私人亲信,而对李宗仁的老部下,则大多采取排斥或不予信任的态度。
“七七事变”前后,正值新桂系内部一个比较敏感的时期,忠于李宗仁的部分军官密谋“拥李倒白”,白崇禧看到事不可为,要想立即取代李宗仁老大的位置已不现实,这才选取了和当年黄绍竑一样的道路,索性远离广西,傍着蒋介石做中央高官去了。
到建立桂林行营时,情况又不一样。白崇禧以副参谋总长兼桂林行营主任的身份重回广西,李宗仁则远在湖北前线,他的心又大了起来。
桂军内部,从军、师长到连、排长,几乎都是白崇禧任南宁军校校长时的学生,跟“小诸葛”沾不到一点历史关系的,你就根本别想去做官。夏威敢大闹情绪,说到底,也无非是倚仗了他是白崇禧最可靠的亲信而已。
端着广西这只碗,白崇禧还想着别人的锅。
广州失守后,日军第二十一军由于兵力有限,所以未向广东南路一些地区继续扩展,而当地一时也无中央军或粤军驻扎,白崇禧便来了个抢先控制。
地盘大了,但是你的责任也大了。第四战区的防线因此扩至上千公里,守备变得非常薄弱,且缺乏纵深防御。
在一线部署中,南宁方向又偏弱。这是因为白崇禧在判断上出现了错误,他认为日军如果要窜犯广西的话,必然会就近从广州湾登陆。
11月15日,广岛师团突然登陆,不过登的不是广州湾,而是钦州湾。
在钦州一线,第四战区用于防守的,只是一个刚刚组建的新编师,无论武器还是训练都很差,很快就呈溃散之势。
日军的成功登陆,让蒋介石很是震惊。11月16日,他在重庆召见白崇禧,让后者不必继续参加五届六中全会,而要立即返回桂林去指挥作战。
白崇禧问:打仗,你信不信得过我?
当然信得过,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嘛。
那好,我的要求也很简单。我必须以桂林行营主任的资格全权进行指挥,第四战区司令长官张发奎不能插手,所有各军必须直接听从行营命令。
蒋介石立即表示同意。
先前情报得不到处理,说来说去,还是行营层次太复杂,反应过慢,第四战区司令长官部更是形同虚设,既然有和没有都一样,干脆让“铁军”军长整别的活去吧。
11月19日,白崇禧从重庆飞至桂林,开始调兵遣将,组织和指挥桂南会战。
除了第十六集团军外,另外还有六个军分别从外省向广西集结。可是这时候“小诸葛”又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他起初判断,日军登陆后,北上要夺取的是柳州,所以部队均往柳州方向汇集。等到发现广岛师团是以南宁为进攻目标,再往南宁方向赶时,已经晚了。
11月24日,南宁失守。12月3日,广岛师团已进抵昆仑关。
没有什么不可能
南宁失守,让蒋介石和白崇禧都有措手不及之感。
失去南宁,不仅意味着西南国际交通线被切断,对重庆而言,也是一个不小的威胁。
反攻南宁是必须的,要不惜一切代价厚结兵力。接近12月中旬,共有二十万中国军队云集于昆仑关以北。与以往不同的是,此次有相当数量的特种部队参战,光中苏空军就出动飞机一百一十五架。
12月15日,白崇禧以桂林行营的名义,发出第一号反攻令,其目标是“攻略昆仑关而后收复南宁”,并调杜聿明第五军主攻昆仑关。
“七七事变”以前,中国最具战斗力的部队是张治中的德械师及教导总队,另外还有一个税警总团,但是经过淞沪会战,它们如今都成了过去式,现在得看第五军的了。
第五军拥有从苏联进口的各种特种装备,从野炮、重炮到汽车、摩托车、坦克车,一应俱全,是抗战初期成立的第一支也是唯一一支机械化新军。这支军队曾经历过交辎学校、装甲兵团、第二〇〇师、新编第十一军等不同阶段,托起它的,是一对曾经历过长城抗战创痛的师徒。
师父是徐庭瑶。中原大战时,徐庭瑶刚刚担任师长,由于还未在部队中建立起威信,因此部下有很多人不服他,对他的话前耳朵进后耳朵出,根本不当一回事。
徐庭瑶看到下面几个团大多松松垮垮,无论纪律还是训练都不成样子,只有一个团例外。这个团完全按照徐庭瑶的指示办事,你说要驻地清洁,我就把地上扫得干干净净,你说要内务整齐,我就把被子叠得四四方方,你说要训练到位,我就把指标一项项展示给你看。
徐庭瑶一问,团长的名字叫杜聿明。
徐庭瑶与杜聿明非亲非故,后者也无任何派系背景,但徐庭瑶此后就对杜聿明另眼相看,十分器重,一有机会就尽力提拔。
杜聿明,字光亭,陕西米脂人,毕业于黄埔第一期。
从黄埔第一期开始,黄埔学生就分左右两派,两派关系一度很紧张,甚至闹到了“汉贼不两立”的程度。杜聿明内心倾向于右派,但他一派都不参加,也一个都不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