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大帝-第21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司马谈道:“天帝如此说,自然不会错的。”
刘彻大喜过望,立即下诏扩建太室祠,禁无伐草木,并以山下三百户为奉邑。
大臣们也纷纷顺从天意,在朝见皇上时就口称“万岁”了。
司马谈因此也受到皇上的赏赐。
司马谈兴奋了好几天,方士算什么?他们专以妄言欺瞒圣听。现在,连嵩山都欢呼皇上万岁,这不是社稷永固的象征么?这让他追随皇上去泰山的心情更迫切。可就在这时,他却病倒了。他不得不滞留洛阳,眼巴巴地看着皇上的车驾远去。
多年来,他为了完成自己的心血——写一部自《春秋》以来全新的史书而付出得太多了,这次病倒,他就担心可能要抛下未完的巨著而去了。
对朝廷来说,像他这样一个六百石小吏的去世,是不会有任何波澜的,可对他来说,让终其一生编著的史书搁浅,他不甘心。
前些日子,他托人带信给远在西南的司马迁,要他直接赶到洛阳。
他没给家中片纸只言,他不愿意让相濡以沫的妻子为他担心。从长安出发时,他回了一趟家,向夫人告别,夫人泪眼矇眬地劝道:“老爷能否向皇上赐告,不去了呢?”
司马谈道:“封禅乃朝廷大典,亦是本官职责所在,岂可失去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那天,他已走出了很远,还看见夫人倚在门首相望,他心里充满了歉疚。
司马谈不敢再往下想。
身体虽然日益沉重,可他的心一刻也没有闲着,在等待儿子的日子里,他觉得有许多事情还要做。上一次司马迁回京时,说到编史,父子商量要采用一种全新的结构来完成他们的夙愿。
一年来,他已撰写了不少人物,可总觉得自己的语言太枯燥,活生生的人物到了自己笔下,怎么就简单了呢?少了血肉和情感,还是等儿子将来再润色吧!
太阳悄悄爬上窗棂,司马谈喝过汤药,就开始阅读。
这样的阅读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他就感到分外疲倦,头上冷汗淋漓,手也不停地发抖。他回到病榻,喝了一杯热茶,要书童掩上房门,就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可他没有想到,这一躺下去,他就再也没有起来。
司马谈在昏睡中觉得自己跟着皇上到泰山去了。他看见一群方士拜倒在皇上面前,争先恐后地说着自己在蓬莱、瀛洲、方丈三座仙山上看到了神仙,尤其是那个让他十分厌恶的公孙卿,更是说得神乎其神。
而那些只知在皇上面前唯唯诺诺的大臣们,也纷纷述说着自己的神奇遭遇。
司马谈迅速越过拜倒在地上的人群,大声喊道:“皇上……皇上……”
“老爷!老爷!”
这是书童的声音,他睁开干枯的眼睛,就看见书童伏在榻前,眼泪汪汪的呼唤着。
“现在是何时了?”
“老爷!你已昏睡四天了。”
司马谈喘息了许久,慢慢地缓过气来,问道:“公子还没有回来么?”
“西南山高路远,可能还需要些时日。”
“唉!老夫怕是见不到他了。”
两人正说着,就听见门外传来说话声。书童急忙出门去看,正是司马迁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外与当地百姓说话,他急忙迎上前去道:“公子可回来了!老爷他……”
“老爷怎么了?”
“老爷他……”
司马迁顾不得再询问,就径直奔向内室,来到父亲的病榻前。
“父亲!孩儿回来迟了。”
司马谈伸出枯瘦的手抚摸儿子的额头,一脸的慈爱:“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西南乃蛮荒之地,你必是吃了不少苦。”
司马迁含泪掖了掖父亲的被头说道:“孩儿这就去找城中最好的郎中为父亲诊脉。”
“为父的病自己心里清楚,你就不必费心了,还是说说编史的事吧!”
“不!”司马迁不由分说,叮嘱书童为父亲做些可口的饭菜,自己转身就出了门。
约一个时辰后,司马迁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位郎中装扮的人。
他来到榻前对父亲说道:“这位先生是淳于思,乃宫中太医淳于意的族兄,医道超绝,洛阳人称‘回春妙手’。”
淳于思询问了前几日求医用药的经过,然后又诊脉看了很久,才站起来对司马迁道:“请公子借一步说话。”
两人来到前厅,司马迁便急急地问道:“家父的病重么?”
淳于思道:“在下观大人脉象,极虚无力,乃精气内损,气血不调所致。敢问公子,大人近来可有畏寒咳血之症?”
司马迁急唤书童前来答话,他道:“前日晚上,大人咳嗽不止,小人急忙递了热水为大人平喘,不料大人一阵猛咳,竟然有浓血咳入杯中。当时小人就吓坏了!”
“今日痰中可有血?”
书童点了点头。
“你先下去吧,我与公子有话要说。”
看着书童掩了门,淳于思语气凝重地说道:“不瞒公子,令尊此病谓之肺痨,乃长期劳累、饮食不佳所致。”
“那依先生看来,该如何治呢?”
淳于思叹了口气道:“令尊身体极其衰弱,恐怕……”
司马迁急忙截住了话头:“还请先生多施妙术,拯救家父。”
“这样吧,我先开两剂汤药,务必今日煎服,倘若今夜病情缓解,或许有救,否则……”
在送走淳于思时,他反复叮嘱,此病最易殃及他人,大家不可太近,以免染上。
当晚,书童抓药回来,司马迁亲自煎了送到榻前,刚刚拿起勺子,却被司马谈挡了回去:“郎中不是说为父这病无法治了吗?你看着我回话,你要不说实话,为父就不吃这药!”
“父亲的心思孩儿明白。”司马迁说着,话语中就多了劝解,“可您要知道,倘若不服药,您的身体可能一天也支撑不了,这多年来的夙愿也将付之东流啊!”
司马迁将碗举过头顶,跪倒在司马谈面前。
“好!为了这书,为父就服了这药。”在司马迁送药的那一瞬间,司马谈看到了儿子眼中的泪光。
司马迁走出房间的时候,心中暗暗发誓,为了父亲,他要把这部旷古绝今的史书写出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司马谈一边艰难地喝着苦涩的药汤,一边强撑着病体向司马迁交代哪些稿子已经完成,哪些稿子还要进一步的补充和润色,哪些稿子只是起了一个提纲,哪些甚至还只是一堆纷乱的材料。
每介绍完一卷,司马迁都用皮绳紧紧地捆扎好,整齐地放在一边。
让司马迁高兴的是,父亲的气色在这些日子里竟意外好了起来,特别是在整理文稿时,那双眼睛时不时地就发出熠熠光彩,而思维也非常清晰。
一次,在整理先秦诸子的传记时,父亲的一番宏论让司马迁大开眼界。父亲将先秦以来的诸子百家梳理为六家,写出了一篇足以惊世的《论六家指要》。这可是包括董仲舒、公孙弘都没有过的新见呀!
司马迁惆怅的心情因此出现了一缕希望曙光,他从内心感谢淳于思妙手回春,相信奇迹一定会出现在父亲身上。
日子在他俩早起晚宿的忙碌中一天天走到了四月中旬。可就在父子俩完成《平准书》、《河渠书》提纲的那个晚上,司马谈的病情忽然恶化了。
晚饭的时候,司马谈还喝了几口鲜汤,然后说自己有点累,想到榻上躺一会儿。
扶父亲到内室躺下后,司马迁就进了书房,开始整理西南之行的见闻。这些手记让他对西南诸夷有了新的认识,不管他们的生活方式怎样千姿百态,可说到底他们都是华夏文明的分支。这些亲历使他的描写突破了以往史官的枯燥和艰涩,生动刻画了这些人的生活状态。
司马迁写得很投入,透过那些有生命力的蝇头小隶,他仿佛看见了父亲期待的眼神。
就在这时,书童来不及敲门就冲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不好了……公子……老爷他……”
司马迁心头一沉,那笔就不听使唤了:“不要急,老爷怎么了?”
书童哭出了声:“老爷吐血了!”
司马迁一边向外走,一边对书童道:“快去请郎中!”
昏暗的灯光下,地上洒着一摊血,司马谈已昏迷过去。
司马迁去摸父亲的脉,已经十分微弱。他的眼泪顿时如决堤之水,涌流而出。
“父亲!父亲啊!您怎么可以弃孩儿而去啊!”
司马谈朦朦胧胧听见司马迁的呼唤,他想伸手去摸儿子,却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手来。倒是儿子紧紧地抓着自己的手,哽咽道:“父亲!您醒了。”
司马谈凄然地笑了笑道:“堂堂男儿,你哭什么?”
“父亲……”
“为父之病心里十分清楚,只是时间问题。”司马谈道。
“不会的!父亲会好起来的!”
“你怎么如此不懂事?站起来,你这样怎能让为父安心地走呢?吾祖乃周室太史,你若为太史令,当光大祖业啊!”
司马迁忍住眼泪道:“孩儿记住了,不管遇到多少艰难险阻,孩儿都会矢志不渝的。”
“好!这才是司马氏的后人。”司马谈眼角溢出昏黄的泪水,“今皇上接千岁之统,封禅泰山,为父却不能随行,此命不该我矣!为父去后,你必为太史令,速往泰山去见皇上。”
他望着窗外,呼吸越来越急促:“皇上!臣……”
一股咸腥直往外涌,鲜血从口中喷出——司马谈在这个四月的夜色中,带着不尽的遗憾走了。
窗外,新春以来的第一场雨从九天降落,滚滚的春雷从屋顶滚过,又向远方滚去。
“轰隆隆……”
后半夜,刘彻被雷声惊醒了,滂沱大雨倾盆而下,偶尔有闪电划过,可以看见站在殿门外值岗的卫士的身影。电光过后,一切又陷入黑暗之中。
霍嬗一下子从皇榻上爬起来,扑到刘彻怀中。
刘彻伸出手臂,一把搂住霍嬗,半是抚慰,半是批评道:“怕什么?你如此胆小,将来还能带兵打仗么?”
话虽是这样说,可他还是对如此猛烈的雷声感到怪异,想到刚才梦中的情景,他就更没有了睡意,朝着殿外大声喊道:
“来人!”
丞相石庆、御史大夫児宽、奉车都尉霍光、黄门总管包桑、卫尉路博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