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大帝-第1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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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
一位当户将一碗马奶酒灌进肚里,狠狠地拍打着自己的胸膛,愤怒地叫道:“耻辱!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匈奴的男人不能保护自己的女人,还算男人么?匈奴的男人丢失了女人们心爱的焉支山,还算男人么?”
一位相拔出腰刀,割去了耳朵的一角,鲜血顿时顺着耳垂流到脖颈。女奴拿了草药为他疗伤,却被用力推开了:“匈奴的男人难道连护群的公狼都不如么?”
“大王!我们要打回家乡去。”大家泛红的眼睛都看着浑邪王和休屠王。
“大王,打吧?”
这样的气氛,使得浑邪王没有勇气将自己的思谋公诸于众了,他起身整了整衣冠,然后匍匐在地,面朝东方,拜过太阳神和月亮神。他抬起头时,已是泪光盈盈了。
“各位,失去河西草原,本王与各位一样心痛,但汉人目前士气正旺,眼下该如何御敌,待本王与休屠王商议个万全之策再做打算!喝完这酒,大家都散了吧!”
不一会儿,穹庐里就只剩下三个人,休屠王终于憋不住了,问道:“王爷今日说话为何吞吞吐吐的?”
“大王觉得这仗还能再打下去么?”
“为何不能?虽说汉人士气正旺,可你我的实力并没有大伤,只要重新振作起来,不仅可以夺回失地,还可以结束河西部落林立、各自为战的局面。”
“太子以为如何呢?”
金曰磾抬了一下眼皮道:“据细作来报,汉将公孙敖正率领援军越过贺兰山,朝居延泽方向而来,霍去病有了公孙敖,无异于猛虎添翼。而我军接连失败,士卒谈虎色变,未战已经先怯了。再打下去……”
看着金曰磾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休屠王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未战而先失其志,这还是自己的儿子么?他失望地看了一眼金曰磾和浑邪王,心中想:你们不是我大匈奴的雄鹰……
作为从军臣单于时代走过来的部落首领,浑邪王亲历了汉匈和亲带来的福祉。而现在对他来说,切肤之痛是儿子做了汉军的战俘,他不愿再打下去。
“王爷,太子,本王有一不得已而为之的主意,说出来,成则成,不成则废。”
休屠王和金曰磾望着浑邪王,眼里充满了探求。
“为了使部族兄弟免遭涂炭,本王的意思,不如暂且降汉,待日后再作打算。”
“不可!”休屠王断然地转过身,眼里顿时露出冰冷的凶光,“王爷怎可生如此之念呢?难道狼还被羊吓破了胆?”
“可现在汉人是虎,不是羊。”
“哼!王爷是担心昆邪尔图吧?”
“你……”
休屠王在浑邪王面前站定,冷漠道:“王爷的这个心思在昆邪尔图被俘时就已经生出了,只是今天你亲口说出来,本王还是很震惊。”他“嗖”的从腰间拔出战刀,慢慢从手上划过,“王爷如欲降汉,先得问问本王的刀答不答应!”
浑邪王脸色铁青,一瞬间刀已出鞘,两刀相撞,“当”的碰出火花。
金曰磾连忙上前分开两人的刀:“父王且息怒,有话先好好说。大敌当前而先起内讧,必定人心离散,那我们就不攻自破了。”
休屠王这才怒气冲冲地回刀入鞘,依旧一脸不屑:“是他骨软志衰,卖主自保。本王才……”
金曰磾摇了摇头:“伯父也是为匈奴百姓着想。不过,依小侄看来,目前尚不到走此路的时候。”
金曰磾一番话让紧张的气氛缓和过来。
浑邪王诧异道:“莫非贤侄有破敌之策?”
“小侄也是苦思冥想才得此一策。”他来到地图前,指着居延泽东岸道,“霍去病远途跋涉,意在速战。七部落之所以倾覆,是因为毫无准备。因此我军应采取疲敌之策,尽量避其锋芒,迂回辗转。霍去病寻找我军主力不遇,必然南归,我军就可趁机发起反攻击……”
“笑话!汉人会听你的调遣?”休屠王嗤之以鼻。
“即使汉人改变行军路线,我军也该努力避免与其遭遇,也不至于遭受重创。依本王看来,我军下一步应向西穿过沙漠,在冥泽以东、小月氏以西集结,寻机出击。”浑邪王顿悟道。
“伯父说得对!如父王没有异议,那孩儿就下令了。”
“那就先这样吧!”休屠王点头同意。
大军刚刚在这里驻扎,又要开拔,这种飘忽不定、被追赶的日子何时才能结束?走出穹庐,茫茫一片夜色,浑邪王在心里自问:“难道河西真的完了么?”
金曰磾从身后赶来,为父亲的无礼表示歉意。
浑邪王笑道:“大敌当前,同心协力才对。此等小事,本王是不会挂在心上的。对了,你的军令下了么?”
金曰磾点了点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霍去病一定以为我军会顺着弱水南下。”
“但愿此行能给我们带来一线生机。”
后半夜,联军按照金曰磾的命令,摘了马铃,又用蓑草裹了马蹄,趁着夜色,悄悄朝西南退去。
居延泽的涛声渐渐远去,弱水河的浪花也淡出了浑邪王的视野,只有月亮冰冷的银辉,在草原上映出它苍老的、有些佝偻的身影。从山洼里传来乌鹊凄凉的鸣叫,浑邪王的眼睛模糊了,他在心底呼唤道:“昆邪尔图!你在哪里?”
在浑邪王和休屠王的联军西撤两天后,霍去病的大军渡过居延泽,踏上了西岸草原与大漠的交汇点。这也许是天意,也许是将军的共识,霍去病的行营就安在原来匈奴人的大营上。
步入中军大帐,霍去病来不及歇息,就向先期到达的李桦问道:“公孙将军还没有消息么?”
“最后一次接到公孙将军的急报是在四天前,从那以后,就没有任何消息了。”
霍去病摸了摸牛粪的灰烬道:“匈奴人还没有走远。倘若此时能够与公孙将军会师,那我军定能趁势奔袭,再打一场好仗。”
他站在行营门前,望着远方,皱了皱眉头问道:“中郎以为,浑邪王和休屠王会向什么方向撤退呢?”
“依下官看来,他们一定沿着弱水南下,与在那里的酋涂王、单桓王、嵇沮王和呼于屠王的军队会合,阻止我军西进。”
“擒贼先擒王!我军要咬住浑邪王和休屠王不放,至于那些小部落,在大势下,只会降汉自保的。”
霍去病又询问了将士的情况,李桦道:“数月来到处转战,长途跋涉,将士们都很疲劳,将军是否考虑在居延泽西岸休整数日,等待与公孙将军会合?”
霍去病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摇了摇头:“不可。仗打到这个分上,双方拼的就是意志了,我们要集中力量,打掉敌人最后的一点精神。我军在此滞留一日,敌人则去之千里。传令下去,留一路驻居延泽,阻敌北撤,另两路随本将明晨出征,追击逃敌。贻误战机者,军法从事!”
看着李桦离去,霍去病跨上了马,前往中路司马仆多的营地。马蹄踩在松软的青草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春天在五月才真正到了广袤的河西草原。当他们刚翻过乌盭山的时候,这些花儿、草儿还都蜷缩在冻土之下。可一夜春风,它们竟然争先恐后地开放了,黄的、红的、粉的、白的铺满了行营周围。要不是战争,这正是姑娘们扑蝶采花的日子。
忽然,从不远处传来女人的呼救声,打断了霍去病的思绪。只见浓密的草丛中,一个汉军士兵与一个逃难的匈奴女子撕扯在一起,那女子被士兵压在身下,衣襟半开。她手里握一把尖刀,却因力弱而被士兵死死按住。
女人的倔强显然激起了男人压抑许久的雄性,他趴在女人的身上喘着粗气,竟没有发现霍去病已站在了身后。
“畜牲!”霍去病大骂一声,鞭子狠狠抽打在士兵身上,“打死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
士兵慌张地从女人身上滚下来,跪倒在霍去病面前求饶:“将军饶命,小的往后再也不敢了。”
“哼!你还有以后么?”霍去病抽出宝剑,一道寒光从卫兵眼前划过,那人头就滚落到草地上,脖颈喷出的血水迅速地染红了周围的野花。
“那姑娘呢?”霍去病收回宝剑,向卫兵问道。
“刚才趁乱逃走了。”
霍去病冷眼看看士兵的尸体,目光扫过卫兵的脸庞道:“就地掩埋了,告诉中郎一声,就说他阵亡了,多予抚恤。你们记住了,倘若你们目无军法,就与他是同样的下场!”
“诺!”
大军沿着弱水奔袭两日,却没有发现匈奴联军的踪迹。
第三天,大军便进入了祁连山北麓的小月氏。
李桦刚迎霍去病进了中军大帐,就听见辕门外有人说话,他上前去查探,只见一部落酋长装束的老者,身旁跟了一位身着汉人服饰的中年男子正在营外求见。那个中年男子把老者的话翻译给李桦听,原来他是小月氏国的相国,称有大事要禀告骠骑将军。李桦不敢延误,忙把两人迎进帐内。
两人一见霍去病,都愣住了。这就是那个让匈奴人闻风丧胆的霍将军么?看上去只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啊!
一番客套之后,霍去病便问道:“相国此来,不知有何赐教?”
相国忙作揖道:“小月氏王久闻汉皇泽被四海,德惠八域。故特命本相前来迎接汉军入境。”
“谢大王盛意。本将曾听说贵部早已迁至妫水一带,原来是传言啊!”
“唉!这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哦?”
相国娓娓道来:“自大月氏国西迁后,几十年来,匈奴单于视吾国为奴,任意侮辱驱使,无所不为。我王闻听汉军到来,朝野都喜出望外啊!”
说到这里,相国向外面招了招手,只见数十名羌人抬着牛羊和酒酿进来了:“我王希望将军转奏大汉皇上,小月氏国愿臣服大汉。这是我国绘制的河西匈奴兵力分布图,以作晋见之礼。”
霍去病展图浏览,只见各个部落一目了然,不禁大喜过望,连声说道:“谢相国大人,这真是雪中送炭啊!”当晚,汉军在中军大帐设宴款待相国,除赵破奴外,高不识和仆多也都作陪。
送走客人后,朗月当空的天空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