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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大将曹彬-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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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问,米光绪为难了,很吃力地答道:“奉王都帅之命去招抚。”

“原来是招抚。”吕余庆紧接着问:“奉派了这个任务,你总有你达成任务的做法。你说,你是怎么个打算?”

“我——”米光绪咽了口唾沫:“我是想,叛乱的人,要临之以威,才能就范。”

“这是威力,不是招抚。”

“原是要恩威并用——”

“对!”百余庆通紧了问:“你施了什么恩?”

“我派人跟全师雄说,赶快投降,朝廷会加恩,不但不罪,依旧任用。”

“全师雄怎么答覆?”

“他没有答覆。”米光绪加重了语气说:“置之不理,就是抗命不从。所以——”他没有再说下去。

“所以你就临之以威了?”吕余庆用的是讥刺语气。

“在那时,不能不作断然处置。不错,我杀了全师雄一族,这是制裁;全师雄也杀了我们的好些兵。”

吕余庆冷笑一声,转脸问道:“王都帅,你给米光绪的命令,可曾有什么‘制裁’之说?”

“没有。”王全斌答道:“我只这样授权,如果招抚不成,可以相机进剿。”

“杀那些虽在军中,并无武器的妇孺老幼,可算得是‘进剿’?”

“那怎么是?不是!”

“你听见没有?”吕余庆对米光绪又说:“全师雄叛乱,自有国法制裁,何用你越俎代庖?”

“当时是事实需要。”米光绪强辩着:“用兵之道,不一而足。”

“哼!”吕余庆忍不住有些光火:“你口口声声‘用兵之道,用兵之道’,以为我不曾读过兵法?就算我不知兵,你张眼看看,多少知兵的在这里。你说‘用兵之道,不一而足’。我倒要问你,全师雄为少数叛卒所挟持,本无作乱之心,你杀了他的族人,把他逼到叛乱的路上去,这用的是什么兵?”

米光绪低下头去不响了。虽然语塞,但也不曾认罪。堂下观审的人,便在小声议论,认为他有取死之道了!

“我再问你,”吕余庆的神色更严重了:“你纳了全师雄的爱女为妾,可有此事?你实说,不许抵赖!”

“我不赖,是有这事。”米光绪依然强辩:“那是人家自愿的”

“谁!谁自愿的?全师雄的女儿?”

“是!是她家的人。”

“你杀了她家的人,她家还自愿把女儿与你作妾,世上有这种不近情理的事吗?”

“参政!”米光绪仿佛要赌神罚咒似地:“确是自愿。”

“强盗杀人,事主家献上女儿,求强盗刀下留情,那也是自愿。”吕余庆仰身靠在椅子上摇摇头:“如果你一定要说自愿,那全师雄就是你的老丈人,当时为何不来认亲?一认亲,不就可以化干戈为玉帛了吗?”

语声未终,堂下发出笑声;东也“噗哧”,西也“噗哧”,颇有人忍俊不禁了。

堂上的问官,却都把脸绷得更紧——不是如此,就也会忍不住发笑。当然,只有米光绪不会觉得吕余庆的话问得有趣,他低着头吐出一句话来。“我知罪了!求参政念我一路而来。并无过失,从宽治罪。”

“不行!你犯的罪太严重了。”吕余庆吩咐:“让他画供!”

于是在一旁录供的刑曹参军,取了供状,又拿一支笔,亲自下座送到米光绪面前。

他似乎想强作镇静,取过供状,低头细看;但堂下看不见。堂上却清清楚楚发现。他捧着供状的双手,已忍不住发抖。

“录得对不对?”

米光绪抬头望了一下,迟疑地答道:“对,对的。”

“那就画供!”

笔送到他手里,他抖颤着画了个歪歪斜斜的花押。刑曹参军随即把供状送上公案,吕余庆便右手递了给王全斌。

王全斌没有看供状,却看着吕余庆的脸,彼此从眼色取得默契,可以开始宣判了。

“米光绪!”吕余庆问道:“你有什{奇书手机电子书}么话交代你家属?”

这话一出口,堂下嗡然,都知道米光绪难逃一死了。而米光绪则是神色大变,几乎站都站不稳,这要一倒了下来,是件很丢人的事,所以曹彬相当着急。

“米光绪!”他用低沉有力的声音喝道:“你的军人气概呢?”

听得这一喝,米光绪总算稳住了身子,朝上说道:“罪不及妻孥!我犯法已经抵罪;我立过功,朝廷自会抚恤。我没有话说。”

“你这话说得不错。”吕余庆略停一停大声说道:“米光绪违犯军律,罪行严重;奉旨审问属实后即行正法。绑下去!”

堂下虽无欢声,却无不点头。于是笳角高鸣声中,就在成都府衙门前面,清出一刑场;被刑的米光绪,死后又复枭首,用小木笼子盛了,传遍各营,以昭炯戒。接着各城门都贴出“誊黄”的谕旨;成都百姓的一口冤气平了下去,对朝廷的信心也就同时恢复了。

23

为了受降的仪制,礼部官员,煞费踌躇。皇帝的意思,务从简略;他把孟昶的投降,当做误入歧途的子弟,幡然悔悟,重回老家,只当予以温暖,不当给他什么令人自感屈辱的刺激。但司礼的官员,认为受降是大典,国家体制所关,必须有一番铺张。于是经过皇弟光义和宰相赵普从中协调,酌定了一套情礼并重、公私兼顾的仪注,奏请裁可;选定五月十六为受降之日。

被安置在玉津园,整夜未曾合眼的孟昶,半夜里便已起身;花蕊夫人亲自伺候他漱洗完了。怯怯地棒出一个包裹来,踌躇未定,欲语又止,终于背过身去,悄悄地拭着眼泪。

“慧儿!”孟昶喊道:“取那套衣服来穿吧!”

花蕊夫人垂泪,正为的是那套衣服;将己比人,料想只把包裹一打开,孟昶便会泪下如雨。但是不打开又如何呢?

“官家——”

“记住!”孟昶喝道:“从今再不可这等称呼!”

花蕊夫人也知道,既已投降,应尽臣道,只有赵家天子方能称“官家”。只是叫了多少年,骤而改口不易;而且也不知道如何改口?思前想后,感慨万端,一时竟愣在那里,作不得声。

“可是那套衣服?”孟昶指着包裹说道:“拿来我穿。”

不打开不行,打开来实在难看,白冠素服,外加三尺绫子;孟昶一见色变,凄然说道:“老母在堂,叫我穿这身衣服,于心何忍?”

花蕊夫人真个想不出安慰的话,只好这样说了句:“也不过片刻的功夫,且将就过了这半天。”

孟昶闭目无语,好久才站起身来说:“等我先去见了娘,再来换衣服。”

“太后,不,国母,”花蕊夫人说道:“国母昨天有交代,今日闭门礼一天佛,什么人不见;不必去了。”

孟昶听得这一说,眼神呆滞容颜越发惨淡。“哪里是闭门礼佛?”他不断摇头:“只是不愿见不肖之子而已!”

“为来为去是为老人家。”花蕊夫人劝他:“且打起精神来,安安稳稳过了这一关,免得老人家伤心以外,还为我们操心。”

“这也说得是,打起精神来过了这一关再说。”

于是孟昶换上白冠素服,手里拿着那三尺白绫,闭目静坐——白绫将要套在颈上,这比“负荆请罪”要严重多,表示罪该万死,悬帛以备自缢之用。

为何不真的这么做呢?孟昶一直有个自求解脱的念头,横亘在胸中;此刻因为有白绫在手,感念益发强烈。一了百了,什么难堪都可蠲免,那是何等痛快一之事?但是,一想到老母,向往归于寂灭,而兴奋也就变为沮丧了。

“官家呢?”他听得外面雅王仁贽声音。

“在养神。”花蕊夫人问道:“外面都预备好了?”“”是。“仁贽答道:”随同入朝的,一共三十二个人,都在待命。“

“称呼要改了。”花蕊夫人说:“以后按家人称呼,你叫他大哥好了。”

仁贽迟疑地答应了一声。“是!”

“我却不知该称他什么?”花蕊夫人喟叹着:“唉!天翻地覆一大变,事事都费斟酌。”

“听说,赵家天子预备把大哥封为秦国公,带‘中书’令的街头,这是相职,不妨称为相公。”

“那也罢了!”花蕊夫人的声音,显得相当欣慰了:“赵家天子总算还厚道。”

仁贽没有再说下去。听闻之词,不足为凭,一切都还要看将来;在眼前,他还不敢象花蕊夫人那样过早地下结论。

“外面是什么声音?”花蕊夫人问:“这么热闹!”

玉津园门口热闹,是因为枢密院、礼部、鸿胪寺、皇城司、开封府都派了人来照料;掌养国马的天驷监,又拨来四十匹马备用。加上卖熟食的小贩,看热闹的百姓,一时人声马嘶,灯火通明,把个平日冷冷清清的玉津园,煊染得如市集一般。“

到得天色微明,接引蜀国降王的使者到了。在此刻,孟昶是待罪外臣,仪从都免,只由使者引导,皇城司属下的禁卫护送,由孟昶领头,三十三匹马成一单行载着蜀国君臣,缓缓向天街而来。

“天街”是俗称,正式名称应该是“御街”,就是宫城正面,直通明德门那条南北通衢。宽两百余步,正中用“朱漆杈子”隔出路中之路,那是跸道,任何人不准通行;但朱漆杈子左右,仍有足够宽阔的路面,可以通行高车驷马。两面路边,又设立“黑漆杈子”;这外面就是百负杂陈的御廊。

但这天的天街,却是另有一番气象:“黑漆杈子”以内,盛设甲胄鲜明的禁军,五步一人,十步一马,弓上弦、刀出鞘,作为对降王的耀武扬威——朝阳初升,照耀着五色旌旗和雪亮的刀枪,摧灿非凡;可是最触目的却是孟昶自冠素服,项系白绫,又骑一匹白马,相映之下,显得出奇地不调和。

静静地,除却马蹄声,不闻人声;人却真不少,黑漆权子外面,不知多少看热闹的百姓,只是看见孟昶的服色和脸色,便有临丧吊唁的悲哀,默然寄以怜悯和同情。

终于到了明德门。门前正中横置一张长案,上面放着孟昶的降表;侧面一长行铺着青布的矮长条案,地上铺着白色毡条,作为降王降臣的席次。等通事舍人引导孟昶坐完,只见礼部侍郎窦俨从东掖门匆匆而来,到孟昶席前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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