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曹彬-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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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图是你画的吗?”张晖问。
“是!”周平说:“隐隐约约,自知画得有不对的地方。不过,没办法,记不清了。”
“重要的地名、里数,你总还记得?”
“是的”
“这条路你走过几次?”
“两次。”周平答道:“有十多年了。”
“那末,我问你,有个人头山你可知道?”
“听说过。”
张晖愕然,“怎么是听说过?”他问:“你不是走过吗?”
“没有。”周平答道:“人头山在昭化西面,那里我没有到过。”
这下,张晖才知道自己弄错了,略带些惭愧地又问:“你到过关中没有?”
“到过。”
“可知道关中有个来苏村?”
“当然知道。应该唤做北来苏村。”
张晖认为问得够了,其他的将领亦别无话说;于是仍旧由向韬陪着那降卒退席,让大家听张晖的意见。
“各位都听到了?”他说:“此人的话,毫无漏洞,诚实可靠。”
“对!我也是这么看。”史延德接口:“就算蜀军在来苏设伏,那样逼仄的小路,也容不下多少人,何足惧哉!”
王全斌深深点头,这表示认可了由来苏小径施行奇袭的办法。
“如何处置,请各抒所见!”他又这样说。
“为稳妥起见,我以为从来苏进攻;不必多派人,也不必遣派大将。”步军都指挥使张方友解释他作此建议的理由:“这样,万一失陷,亦不致影响全局、”
“张将军的话,我只能同意一半。”史延德说:“这个任务属于马军,我要亲自带队去;不必多,有五百人就行了。”
“有此必要吗?”王仁赡问。显然的,他赞成张方友的意见。
“既然做这个任务,当然要做成功;如以为不妨试探一下,那实在可以不必。”
“我看副帅和张将军都太慎重了。王昭远如能想到设伏来苏,则其人考虑必定细密,又何致于容我们轻易侵入?所以,我也觉得来苏一途,必无埋伏。”康延泽说。
“这话说得透彻。”王仁赡改变了想法。
“蜀军恃剑门为天险,这一关一破,大事可定。所以出来苏的奇兵,明知有危险,也值得去冒。”康延泽又说:“不过光靠奇兵,力量恐还不够,应该前后夹攻。”
“对!”王全斌断然下了决心,“大军协力由正面进攻,史将军自来苏出青缰夹攻。就这么办了。”
命令一下,各自准备,首先是要修复昭化以东、为蜀军焚毁的那道桔柏浮桥。等桥修成,史延德的部署也完成了,率领五百矫捷善走山路的精骑,越嘉陵江以东,觅着来苏秘径的入口,翻山越岭,疾趋而南。
接着,王全斌亲率大军攻剑门。剑门山又名大剑山,它东北还有座小剑山,连山绝险,无路可通,到诸葛亮相蜀,方始凿石架空,构筑飞阁,作为通路;这一段栈道,与北面的秦栈相对而言,称为蜀栈,又称为南栈道;三十里寸寸皆险,王全斌一再告诫:行军小心;而雾封云锁,苔滑霜浓,仍不断有人掉落万丈悬崖之中。
14
蜀军焚桔柏津浮桥,退保剑门的消息,传到成都,蜀主孟昶越发惊惶;如果剑门一失,成都必定不保,生死关头。必须出死力来自卫了。
在朝野之间,却不尽是如他那样的看法。蜀中数十年不见兵革;凭恃剑阁、夔门之险,隔绝了中原的动荡不安,天府之国,物阜民丰,而孟昶又一意振兴文教,连武将亦无不风雅;天意、、地利、人事,安排出别有天地的太平盛世。成都城内,有已近中年而不辨寂麦的,但见家家弦管,处处歌筵;斗米三钱的地方,听不见啼饥号寒之声,所以也没防范宵小的措施;夜半闾巷,扶得醉人归去的景像,随处可见。
当全盛之时——十几年前的成都。可以比做唐玄宗开元年间的长安。“锦江春色来天地”的三、四月间,烷花溪畔,珠翠罗绔与名花异卉,并相争妍,迷离五色,馥郁十里,恍如仙境:“数重花外见楼台”胜过“曲江金殿锁千门”。而“落叶满长安”的季节,成都城上的芙蓉却正开得如火如荼,灿若云霞,真正是个锦城——他处是锦上添花,成都是花上着锦;孟昶惜花,曾下令以帷幔掩覆城上的芙蓉。
城上芙蓉,有锦幔可抵御重阳风雨的欺凌;而蜀中百姓,却无良将可以为他们拒外侮于边境。纸醉金迷的好日子,消磨了雄心壮志,也蔽塞了耳聪目明,所以听到王昭远兵败的消息,立刻便想到剑门的天险,有恃无恐,自解自慰。好在酒杯中的天地甚宽,醉乡中的日月更长,尽管他事大如天,且喜我屋小如舟;算起来着急的只有一个孟昶和数名直言切谏之臣——连李太后都不知道;孟昶怕他老母着急,特意告诫宫人瞒着她。
然而直言切谏之臣,却又不是孟昶可共商量的人;交奏弹谏,都说王昭远难当大任,劝孟昶把他调回,别遣良将。
“阵前易帅,兵家大忌。而且,”孟昶皱着眉问李昊:“良将又在何处?”
“官家道得是。”李昊答道:“数十年假武修文,昔时良将,半已凋零;如今不宜易帅,但当增兵。”
“我也是这么想,却不知抽调哪支兵好?”
“兵亦如将,锐气已失,难效驰驱。”李昊想了一下又说:“臣以为应招募壮士,年轻气盛,庶乎有济。”
这话正合孟昶的心意。他是优柔寡断的性格,遇到大事,心知为是而不能当机立断,一定要有人在旁赞助;所心这时一听李昊的话,断然决然地答道:“就照你的话,从速出榜招募,我发宫内的金帛充作军费。要得人死力,必须厚待,军需给养,不妨从宽。”
有钱不怕招募不到“雕面恶少儿”,李昊便毫不迟疑地应声:“是!”接着又说:“一事须请官家的示下,新募之卒,由何人挂帅?”
“不就是为此踌躇难决吗?你看呢!”
“臣愚昧!急切间想不起有此适选的一人。”
“我在想,你的话不错,年轻气盛,还得从后辈中去找。”
“是!”李昊徐徐又说:“王都统的地位,连老臣亦逊一筹,只怕资望不足的后辈,为王都统所轻;将帅不和,又当强敌压境之下,这一层,不可不虑之于先。”
孟昶不语,沉吟了好久,这样问道:“元(吉吉)如何?”
元(吉吉)是皇太子,有他挂帅,王昭远不能不俯首听命;事实上亦唯有皇太子才能指挥得动王昭远,就此一层而论,自是最适当的人选。但皇太子只会行猎,不知兵阵之事,万一有了意外,这个赞成的责任担当不起,所以李昊这样回答:“此事体大,但凭高断,臣不敢赞一词”
这一说,孟昶又犹豫了。回到后宫,郁郁之色,现于眉宇。自有宫女把这番情形,去告诉了“花蕊夫人”——
蜀主孟昶的两个宠妃,都是国色也都通翰墨;早年的张太华,就是元(吉吉)的生母,眉目如画,定擅专房;语辞政初年与孟昶同辇游青城山,宿在“九天丈人观”,探幽揽胜,驻驾一月有余,还觉得兴有未尽。负责警卫的“奉銮肃卫都虞侯”李廷珪屡谏不听;结果张妃在大雷雨中被震殒身。就像马嵬驿的杨贵妃那样,张妃的遗体用一块红锦龙褥包裹,埋在九天观前白杨树下,悲痛不已的孟昶也就急急回銮,离开了那伤心之地。
于是有人仿照长恨歌后半段的故事,编了这样一个传说,说有个方士叫李若冲,一天薄暮时分,经过九天观前埋香的白杨树下,在云气窈渺之中,发现有个绝色女子在树下微吟,神情诗声,两俱凄楚;细细辨去,是这样一首诗:
一别銮舆今几年?白杨风起不成眠;常思往日椒房宠,泪滴衣襟损翠钿。
李若冲好不诧异,高声问道:“是人是鬼?”
那女子盈盈下拜,“我是蜀妃张太华。”她说:“陪驾来游青城,遇震而死,至今不得投生,请李先生为我超拔。”
李若冲答应了他的要求,为她在中元节虔修“长生金简”。不久,他在梦中见到张太华来致谢,说是已经投生人世。醒来一看,白粉墙上还用黄土写着一首诗,自道“领得生神九卷经”,已出幽冥而见天日。当然,这一段神话,最后会传到孟昶耳朵里;悲喜交集之余,李若冲得到了很丰厚的赏赐。
张妃以后,最得宠的就是“花蕊夫人”;她姓徐,是高祖孟知祥镇蜀的观察判官徐元溥的妹妹。张妃死后入宫,封为慧妃,生得冰肌玉骨,娇小玲珑,孟昶看她如花之艳,如蕊之轻,所以赐号为“花蕊夫人”。人前背后,人人都叫她的别号,提起“慧妃”这个正式封号,反倒不大有人知道了。
花蕊夫人不但是孟昶的解语花,也是他的如意珠;朝廷大事,每有疑难,她也常常参赞,所以这时听得宫女的报告,匆匆来问究竟。
她不轻易去打听国家的政务,但只要知道了孟昶的疑难,却常有很好建议,唯有这一次她不能对他有何帮助的,因为连她自己也还弄不明白,派太子领兵增援剑门,是不是明智的措施?而且,太子非她所出,即使有所见,她也不肯有所表示——虽说太子身临前敌,只是为了表示重视宋军的入境,以及激励士气,不必亲冒锋镐;但兵凶战危,万一有了意外,说起来“太子领帅印,当初是由花蕊夫人一言而决”,这将会引起许多猜疑和是非,她不能不远远避嫌。
见她沉吟不语,孟昶又唤着她的小名:“慧儿,此事我真是委决不下,你旁观者清,替我出个主意看!”
“我怎么能是‘旁观者’?”花蕊夫人很快地答说:“托庇于官家,祸福同之,我当然也是局中人。”
“我失言了。”孟昶握着她的手,叹口气说:“唉!当时不听娘的话;如今竟无可与言之人。”
“当时太后说了些什么?”
“叫我不必用王昭远。”
“那!”花蕊夫人觉得有个顺理成章的主意:“如今也何妨请太后作个裁决。”、
“对了!”孟昶欣然答道:“我怎会想不到此。”
于是孟昶站起身来,与花蕊夫人由一群宫女簇拥着到慈庆宫去见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