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三部曲(血祭+野焚+黑雨)-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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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后来,曾国藩发现王錱越来越心高气傲起来,常常自作主张,隐然以湘勇首脑自居。特别是初到衡州时写招牌一事,使曾国藩很长时间心中不安。今天听到六弟说的情况后,便断然决定,撤掉他的分统一职,派他回长沙去。曾国藩见王錱闷坐不语,便换上笑脸,显出一副极信任的姿态,对他说:“璞山,这是温甫刚带来的骆中丞的信,你先看看。”
王錱接过信,边看边想:既然涤师不信任我,我何不借此机会回湖南去。天下纷乱,哪里不可冒头,何必一定要在某人手下受气?
“涤师,你让我带老湘营回长沙去吧!”
王錱这一主动请求,倒出乎国藩意外。他自思:王錱志大才高,敢于任事,此人年纪尚轻,经过一番磨炼之后,或许有可能成为一代名将。想到这里,他认为不能对王錱太刻薄,要留个去后之思。曾国藩充满感情地说:“璞山,罗山曾对我说过,贤弟是他弟子中的第一人。这两年来,我也有同样的感觉,贤弟是湘勇营官中最有才华者之一。我一向寄予厚望。骆中丞来信请派劲旅,我也寻思着,此事非贤弟不可。湖南是湘勇的家乡,家乡不宁,湘勇将士何来斗志?且今后粮饷、兵员,还得靠家乡源源不断地供给。家乡对湘勇之重要,想必贤弟十分清楚。贤弟此番回家,要独当一面,自然会备尝艰难。然自古以来,成十分之名者,乃做十分艰难之事者,望贤弟好自为之。老湘营还缺哪些器械,贤弟自可提出,大营将尽力补齐。”
王錱说:“老湘营的装备比其他营雄厚,不缺什么。”
曾国藩指着身后的书柜,对王錱说:
“器械不缺,我就不送了。这一柜子明刻二十三史送给贤弟,权当饯行。”
“涤师于学生恩德太厚了。”
曾国藩深情地说:“道光十六年,会试再报罢,我出都为江南之游。同邑易作梅官睢宁知县,因过访之,从易公贷百金,过金陵尽以购书。这部二十三史,即当时所买。近二十年来一直伴随着我,未曾一时离开。今以这部书送给贤弟,愿弟暇时浏览,磨炼砥砺,成就一代名将,一代贤臣,今后好青史留名。”
曾国藩这番话使王錱大为感动,一旁的曾国华也为之动容。王錱为自己错怪曾国藩而内疚,站起来说:“涤师厚情,王錱领受了。王錱决不辜负涤师期望,待湖南匪乱平定后,我即率营回归,永远追随在你老的左右。”
一 周国虞横架六根铁锁,将田家镇江面牢牢锁住
当武昌城被湘军攻破时,太平天国国宗石祥祯、韦俊和春官又副丞相林绍璋、殿左一指挥罗大纲、殿左七指挥周国虞等率领所部连夜向长江下游方向奔去。第二天下午,在樊口一带遇到检点陈玉成率领的救援先头部队。陈玉成告诉石祥祯等人,翼王在九江,燕王秦日纲率领援军目前正在蕲州。大家商议了一下,都认为此时不宜反攻武昌,不如全部撤退到蕲州和援军会合,再定对策。经过两天行军,武昌撤退的两万人马,和秦日纲统率的三万人马在蕲州会师。当天夜晚,便在秦日纲主持下,计议下一步的军事行动。石祥祯在会上沉痛地检讨自己的失误,请求燕王转呈天王给予处分。秦日纲宽慰了一番。接着韦俊、林绍璋、罗大纲等人都对武昌失守,各自承担了责任。陈玉成说:“各位都不必再检讨了,从来就没有不打败仗的将军,武昌此时丢掉,不久后还可再夺回来。曾妖头必然会乘攻陷武昌之机,率妖东下,犯我天京。我军目前有五万之众,足可以在长江两岸占据关隘,阻其东犯。”
陈玉成今年才二十岁。他十四岁投军,英勇机智,屡立战功,天王亲自提拔他为检点,是太平军中最年轻的高级将领。他身材不高,却声如洪钟。小时患眼疾,家贫无钱医治,烂了好几年,至今两眼眼皮上各留一条深深的疤痕,军中戏称他为四眼将军。周国虞很赞同陈玉成的意见,说:“陈将军分析得对。曾妖头必定很快会浮江东下,他的全部人马加起来不会超过三万,我们只要重振军威,足可制服。从蕲州到武穴一带,关隘颇多,此乃天助我军以地利,我军应充分利用。”
他走到挂在墙上的地图边,指着地图说:“诸位将军请看,蕲州城五十里以下,有一处地方,名唤田家镇。田家镇在江北,隔江相对的是半壁山。此地向来扼控由湖北到江西、安徽的水陆两路,江流湍急,地势险要,只要在此地驻扎一支人马,曾妖头就是飞也飞不过去。”
罗大纲说:“周将军所说极是,去年清妖悍将江忠源便在此地被我军击败,这田家镇最是个险要之地。”
大家都认为将大军驻扎在田家镇两岸,阻止曾国藩东下是最好之策。最后,秦日纲决定,由陈玉成统领一万人马驻扎蕲州,作为第一道防线,其余四万人全部进驻田家镇,在那里将湘勇一鼓聚歼。
田家镇是一个有五千人口的大集镇,由于水陆交通便利,自古以来便是长江北岸上的一个繁华市井。与之隔江相对的半壁山,孤峰挺拔,雄峙在大江南岸。山底下是一条通往江西瑞昌的大道。发源于幕阜山,流经通山、兴国州的富水从半壁山南麓注入长江。入口处也有一个市镇,名叫富池镇,人口虽不多,却也热闹。往下走三十里,便是武穴。去年正月,东王杨秀清在这里大败陆建瀛的防军,威震千里长江。秦日纲和石祥祯来到这里,查看了两岸地势,甚为满意,秦日纲、石祥祯率两万人马驻田家镇,韦俊、罗大纲、周国虞等带两万人守半壁山。
北王韦昌辉之弟韦俊也不过二十六七岁,但因家境富裕,小时饱读诗书,因而处世显得老练稳重,识见也比别的年轻将领高明。这一年来在湖南、湖北与湘勇打过几次交道,他已经知道曾国藩不同于清朝的其他官吏,由湖南农民所组建的湘勇,也绝不是清朝的绿营可比。对付曾国藩和湘勇,绝不能掉以轻心。韦俊对南岸驻防作了精心安排。他吩咐罗大纲带八千人,在半壁山脚安营下寨,林绍璋带五千人驻富池镇,周国虞带六千人搜集船只,扼守江面,自己带一千亲兵将营设在半壁山半腰上,以便各方兼顾。韦俊命令营寨要扎得严实,江面要掐死。
太平军在与官军的作战中,积累了一套建营寨的成功经验。半壁山下,共扎六座营盘:大营一座,小营五座。营盘四周挖一条深一丈多、宽三四丈的沟,将离半壁山五里远的网湖水引来灌满。沟内竖立炮台十座,再用木栅围住。沟外密钉五丈宽的一排排竹签、木桩。林绍璋在富池镇扎了四座营盘,其布置大致和半壁山营寨相仿。半壁山顶,架起一座望台,一天到晚有兵士在上面瞭望,对岸田家镇和下游富池镇,都可以清楚地看到山上打出的信号旗。江面上,周国虞指挥的战船聚集了三百多号,天天在南北两岸穿梭巡逻,严阵以待。北岸也是营寨相连,炮台相接。田家镇摆开了一个大战场,杀气腾腾地准备一场恶战。
这天,周国虞从江边检查战船回来,对弟弟国材、国贤说:“我看这江面上的防守还很薄弱,曾国藩水师力量强大,还得想法子控制住江面。”
国材说:“我这两天也常想这事,要是能把江面封锁起来就好了。”
国贤说:“有办法。当年东吴阻挡晋军,后晋阻挡后汉,都曾用过铁锁拦江的办法。我们何不学前人的样,也打根铁锁将长江锁住。”
国材说:“这个办法也并不有效,岂不闻‘王濬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的诗吗?”
国材的几句诗一背,国贤垂头丧气了。国虞想了想,说:“国贤的主意也可以考虑,当年东吴和后晋的铁锁,中间没有船承受,又只一根。我们改进一下。你们看,可以这样来拦江。”
国虞拿出两根木棍,又拿出五六只碗来,将木棍并排摆在碗口上,说:“我们用两根铁锁,每隔十丈安置一条船,将铁锁架在船上,这样就牢固了。为防止船被水冲走,船的头尾都用大锚固定。铁锁用铁码钤在船上。”
国贤高兴地说:“此法最好,为保险起见,每隔三只船再加一个大木排,那就更稳当了。”
国材也同意了,说:“还加两根吧,一共四根。”
“再加两根!”国贤叫道。
“对!用六根,牢牢将长江锁住,叫曾国藩的水师全部葬在这里。”国虞重重地拍了下木板,五六只碗一齐跳了起来。
周氏三兄弟的想法,秦日纲等人都赞成。随军的铁匠们不分昼夜打造。十天后,六根铁锁南系半壁山,北拴田家镇,横截长江。铁锁下共摆二十多只战船,八个木排,滔滔长江,犹如系上六根腰带,单等曾国藩水师到来,好将他们葬身江底。
二 三国周郎赤壁畔,美人名士结良缘
杨载福指挥五营水师作前锋先天已出发,李孟群指挥五营水师作后卫暂时未动,曾国藩带着一班幕僚亲兵,坐着特制的拖罟,夹在居中的十营水师中,这天起航了。为了议事的方便,彭玉麟也坐在曾国藩的座船上。时已深秋,长江水显得比春夏两季清亮。天空万里无云,灿烂的秋阳,照射着勇丁们划起的水波,发出白花花的耀眼的亮光。因为是乘胜东下,全军斗志旺盛,又在流水的帮助下,船行得很快。曾国藩时而在舱内,时而在甲板上,与彭玉麟、郭嵩焘、刘蓉等人谈古论今,意气风发。目送着两岸青山向后退去,大家甚是欢快。
黄昏时,近三百艘战船停泊在葛店。劳累一天,吃过夜饭后勇丁们都早早安歇。彭玉麟看着舱外被夜色笼罩的江水,心里很不平静。白天站在船头,指挥战船航行之暇,他想起,十四年前,也是在这段江面上,他陪着小姑,度过了一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日子。白天不允许他多想,现在,万籁俱寂,尘嚣已息,儿时与小姑青梅竹马的情景,一幕一幕地浮现脑海。小姑画眉般动听的越语,一句一句在耳畔响起。他拿出麒麟梅花图,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