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明大传-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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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气氛相当压抑,内心也凄楚。他父亲干掉他叔叔又坐上龙廷时,他九岁。他登基时十七岁。显得很结实,大脸蛋,反应迟钝,严重口吃。他的迟钝支持了他的冷静的几乎是麻木的行政风格。他和他的儿子孙子一样当皇帝时太年轻,与父辈的阁臣没有共同语言,疏远年长的老臣亲近能跟他们玩到一起的宦官几乎是自然选择。
朱元璋废除宰相想自己当宰相,造成了一个政出朕一人的行政格局。但他儿孙不但不想当宰相也懒得当皇帝。慢慢形成文官治百姓,宦官治文官的“政治”局面。宦官在成化弘治两朝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庞大的宦官集团行政编制正规化,是比个别太监弄权更有实质性危害的事情。直到刘瑾要制度化使宦官的地位高于中央及各省的同级文官。皇帝只与身边的宦官打交道,不与廷臣见面,至高无上的指挥全国的圣旨或由宦官传达或径出宦官之手,这不是旧史学家说的与宦官共天下么?
这祖孙三代同一秉性:不爱上班,宠信道术。成化初即位,还倚用李贤等阁臣,为“夺门”之变重订是非,换取了朝臣的支持和政局的稳定。但不久即怠于政事,习学道术,在宫中淫乐,长久不理朝政,不召见大臣。仅在1471年,因彗星久现,在大学士力请之下,于奉天门接见阁臣。
彭时奏称“天变可畏”,成化说“卿等宜尽心”。
又奏:御史请减京官俸,文官可武官不可。成化说,是。
万安带头磕头呼万岁。阁臣退下,成化退朝。朝野传笑。从此,直到成化死,再也没有召见过大臣。群臣奏事均由内官中转,控制大内的是比皇帝大二十岁的万贵妃,万氏本是成化童年时代的保姆,她懂得如何使他高兴,从而把“自己的孩子”掌握在手心里。这有点像后来的熹宗与客氏的关系。
万氏有足够的机智和歹毒,自她生的幼子死后,她便再也没有怀孕,她便使宫内任何妇女都不能生孩子,怀孕的流产,生了孩子的母子都是个死,她成功地做到了这一点。热情极高的文臣,中央和地方的政治家们纷纷上疏,劝皇帝疏远万氏,以便与宫中的其他妇女早生孩子。成化的回答是〃这是朕的私事〃。
就凭这个细节就可以感受到当时文官集团的士气多么高涨。他们找到了与天下一体的伟大感觉。因为国家的日常事务是靠士大夫来运转的,就像把大门的反而比老板更管事更有责任感和主人翁的气势一样。只有老板知道把门的是贱役。但老百姓不知道,文官集团本身则不想知道。诡称与万氏同宗的大学士万安和照章办事的其他阁臣,还有文官传统支撑国家机器的正常运转。年约60岁的万贵妃在怒挞宫婢时痰涌而死,年41岁的成化皇帝说:“万侍长去了,我亦将去矣!”还真随之而去。像西方人定义小说的概念所举的例子一样:皇后死了,因此皇帝也死了。情节有因果关系,于是具有小说的魅力。
若皇帝为零,则这个皇帝是最好的皇帝。成化基本上可以说是这个意义上的好皇帝。自然他也曾传旨廷杖过大臣,因他不亲政,旨意均由内官传达,许多求官的人便来贿赂可以接近御玺的可以在传奉官的名单上添加姓名的内官,传奉授官,这种来路极正但超越了政府从天而降的官,即王阳明在主持山东乡试时所抨击的乱了国家“名器”的那种外门邪道的官。这种授官方式是对国家宪政的公开践踏,皇帝开这种后门,是对把大门的公开蔑视和戏弄。在群臣的抗议下一次就罢免了五百多,可见多么滥。弘治即位,还能罢黜两千多,僧道官一千多,其实还没有清查完。皇帝为零,繁殖了大量不想当零的人众。幸亏,成化遇上两个好内官:怀恩和邴吉。要冒出个刘瑾,则成化朝就是正德朝了。
弘治十七岁(1487年)即位,在宫中见一小箧,里面都是论房中术的疏文,写“臣安进上”。他让怀恩拿去问万安,“这是大臣该做的事情么!”万安叩头谢罪。怀恩即摘去他的牙牌,说“你可以走了。”弘治换上他在东宫时的师保和有声望的旧臣,又采纳言官的劾议,下诏罢黜成化朝的佞幸,真起到了争取人心的作用。但很快,他就学他老子,不上朝不召见大臣议政。奏章批发均由内官,或稽留数月,或并不施行。他跟他老子一样崇信道术。1497年3月,迫于阁臣之议,在文华殿召见徐溥,刘健,李东阳,谢迁四阁臣,授以诸司的题议,说与先生们商量。徐溥等拟旨,呈弘治改定,各赐茶一杯而退。这是他老子26年前接见大臣后的又一次,以至满朝称为盛事。
主权虚位,中介便还得发达起来。传旨的太监的品质便至关重要了。弘治依靠的是李广,李以道家符和烧炼丹药取悦弘治,接受贿赂,引荐官员,李畏罪自杀后,从他家查出向他行贿的名册,列有文武大臣多名,各送黄米,白米百千石不等。弘治不解,问:李广能吃多少,怎么接受这么多?他还不知道黄米是指黄金,白米是指白银。知道实情后,依然命阁臣撰文赐祭。你说弘治多么〃厚道〃罢。
他的宽厚性格还引发了大量批评性的忠告。在明朝所有的皇帝中再也没有像他这样的能够耐心听取严厉批评的了。《孝宗实录》显示,所有有抱负的官员,或出于真心或仅仅是为了出风头,都没完没了地要求他温习儒家经典和伦理道德,给他灌输他们认为最有效的政策观念,几乎是纠缠不休。熟悉中国历史的文官知道这是风险最小的鸣放时期,谁也不肯放过机会。王阳明归山又复出,也有留恋这难得的宽松期的意思。他在主试山东时大胆言论也有这个背景。但孝宗是个难得的〃好人〃(譬如他是中国历史上唯一做到了一夫一妻的皇帝),却不是一个有所作为的英主。
看《孝宗本纪》他除了按“礼”四时祭祀,完成天子这一象征性的本职工作外,就是同意治理黄河,编修了《大明会典》。会典的颁行,意义重大,不仅保存了历朝制度的沿革纪录,也使官府行政有所遵循,还为清朝编修《大清会典》提供了范例。
阳明的父亲王华就是《大明会典》的主要编撰官之一,还因会典编成而升官。成化在东宫时,王华即是其讲读官,算是东宫旧人,华事三朝,唯孝宗对他算有知遇之恩。他升为礼部右侍郎后,仍兼日讲官。因为皇帝认为他“讲释明赡,故特久任。”弘治末年,对他“尤加眷注”,他在进讲时,常常劝皇上勤圣学,诫逸豫,亲仁贤,远邪佞。皇上则是虚心接受坚决不改。但对他颇有好感。惯例是给皇帝讲课前,须先演习,仍会张慌失错。华则从不预演,又讲得“条畅”。有一次,上已幸讲筵,而当直的讲官突然晕倒,大家公推华应急,华从容开讲,比平时还“条畅”。当时内官李广正贵幸,唯王华敢引古讽今的加以批评,“诵说朗然,开讽明切。左右闻者皆缩头吐舌,而上悦闻不厌。”并获得皇帝的“赐食”嘉奖,内官对王华说:“连日先生讲述明白,圣心甚喜,甚加眷念。”王华感恩,自庆知遇,越发讲得剀切。皇帝也勤加鼓励。为王华作行状的陆深大发感慨:弘治若不早死,王华会当上大学士的。
王华若能当上大学士,阳明可能就不会有不被理解不被重用的苦闷了,然而也只是可能而已。那样,阳明也许会走上纯文官之路,当个御史或翰林学士,根据正常的官场规则若王华一直为相,则阳明也可能反而难尽起才。
这许多也许和或者都因正德登基而泡了汤。
2.大玩主
正德的聪明都用在嬉游淫乐上了。有的稗史根据起种种反长常规的举止推测他是江湖野种,不是真正的龙子龙孙。其实朱家本起脚于江湖,朱元璋的流氓本性体现在政治上,朱厚照的流氓本性体现在反政治上罢了。流氓性这一家族的“年轮”历久不变。正德的反政治不是不讲政治,而是“玩”政治,把政治游戏彻底戏耍化,他的确很聪明,彻底看透了皇权帝制的无谓。如果说像李煜那样的文学皇帝,还不足以使皇权的本质“透底”的话,历史安排了正德这样的流氓皇帝来使其大透底,大爆光,让世人知道皇权原来这么流氓,皇帝原来可以这么不是东西!
朱厚照奉诏即位时年方十五,正当青春期,刘健没把他教成“好人”,刘瑾却把他教导成了个合法流氓。偏巧像怀恩那样的宦官没被选拔到东宫或大内,也许有,但可能正在扫厕所。在东宫包围太子的马永成,谷大用,刘瑾等,跟着进了大内,成了改变历史进程的“八党”。刘健等顾命大臣成了外围边缘人物,他们请行“新政”,裁汰各部门的冗员,放遣先朝宫人及内苑珍禽异兽,正德根本不听。始终跃跃欲试每逢一朝天子一朝臣之换届时越发想大显身手的言官,这回不等于失业就是大触霉头。刘健将各种给皇帝支招的规劝皇帝不要这样那样的奏章摘要分类汇编,径送正德,然而等于对牛弹琴。正德倚靠宦官,宦官迎合正德,只是一个劲的玩。
受先帝顾命的内阁老臣自然不能玩忽,先上疏说:“皇上视朝太迟,免朝太数,奏事渐晚,游戏渐广,”经筵、日讲都停了,只是玩鹰、犬、狐、兔,使圣学久旷,正人不亲,直言不闻、下情不达,民生困苦而莫伸,政事弊坏而莫救。现在,风雨飘荡,雷霆震怒。正殿枭吻及太庙脊兽,天坛树木、禁门房柱各有摧折或致烧毁。天心示警,伏愿陛下惕然醒悟。
正德说,知道了。然而,半句也不听。于是,老臣再上疏:“近者地动天鸣,五星侵犯,星斗昼见,白虹贯日,群灾叠现,并在一时。诸司弊政,日益月增,百孔千疮,随补随漏。……任情作弊,谗谤公行,奸邪得计,变乱黑白,颠倒是非!人怨于下而不知,天变于上而不畏。”结论是赶紧罢黜宦官。
皇帝的结论是甩开这些老厌物,由宦官直接办事。老臣再上抗议书,说一开始还跟我们商量一点事情,近来往往旨从中出,略不预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