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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1章

慈禧全传-第3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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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啊!道爷,”恩丰凑近去说,“四川盐茶道有件参案在那里,已经打听确实,吏部拟的处分是降三级调用。要趁这个机会补他的缺,倘或放了别人,就大费手脚了。”

“好家伙!”高峒元笑道,“他的胃口倒不小,四川盐茶道!

他可知道那是天下独一无二的缺?“

玉铭当然知道。各省的盐官都称“盐法道”,唯有四川“独一无二”地称为“盐茶道”。盐之成为大利所在,不在产量多,而在销得掉。销盐各有地盘,称为“引地”,川盐的引地除本省以外,还有五处:西藏、湖南、湖北、贵州、云南。两湖不出盐,食用两淮、广东、四川的盐,洪杨军兴,江南道阻,两淮的盐到不了两湖,湖北自然就近吃川盐。四川盐业,大发利市,但盐税收入并没有增加多少,这自然是盐商勾结盐官偷漏舞弊的缘故。

后来号称“一品肉”的四川总督吴棠在任上病殁,山东巡抚丁宝桢调升川督,锐意改革,重用唐炯为盐茶道,定下“官运商销”的章程十五条,在泸州设立盐运总局,彻底整顿,遏制偷漏,剔除中饱,盐价降低,而官课反而激增。“公费”

亦就水涨船高,滚滚而来,成为合法的肥缺。

茶的运销,亦跟盐一样有“引地”,有“边引”、“腹引”之分,边是边境,腹是腹地。四川列为“边引”,川茶专销西藏,西藏高原,不出蔬菜,所以茶是必不可少之物。到了同治年间,西藏生齿日蕃,耗茶更多,因而川茶跟川盐一样,大为繁荣。但“茶引”向有定额,每引五包,每包二十斤,所以一道引只能运销一百斤茶,而茶引由户部发给,相沿多年的定数,多给一道都不行。于是有人向盐茶道献计,在引茶以外,另行“票茶”,由四川自发运销的茶票,其实有税无票,只不过销茶入藏,过关抽税而已。

票茶的税轻,因而成为“公私两便”,配额既无限制,西藏需茶又多,所以实力不充分的外行,亦大做茶生意。为了争取销路,竞相跌价,而茶的品质日坏,有些从乾隆年间就经营茶业,以货真价实为号召的“老商”,看看不是回事,多方陈情,票茶总算停止了。

可是到了光绪初年,又行票茶,由于本轻利重,改行做茶商的,不知凡几。茶叶不足,搀上树叶,运销既盛,茶税激增,抽成的“公费”相当可观。四川的“盐茶道”,成了双料的肥缺。

玉铭不但听恩丰详细谈过,也向好些熟悉川中情形的人打听过,众口一词,无不认为值得全力一谋,所以才下定决心,弃商做官。他所备的“资本”,并非只有如恩丰所说的十万两银子,而是三十万两。高峒元当然也知道,其中大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但“盐茶道”既是独一无二的缺,入息如何,应该卖一个什么价钱,或者李莲英是不是已许了别人,都无所知,不敢贸然答应。只答说可以试一试,成功与否,还不敢说。约定三天以后给回话。

三天还是不行。因为李莲英亦没有把握,还需要几天,找到进言的机会,才能向慈禧太后试探。

这本来是要耐着性子慢慢静候水到渠成的事,无奈官瘾如归心,不动则已,一动便不可遏制。玉铭满心以为“火到猪头烂,钱到公事办”,梦寐以思的还不止于日进斗金的收益,而是暗蓝顶子,绿呢大轿,盐商和茶商包围恭维的那一番官派。因此听得恩丰转来还须等待的回音,大失所望,对于他的劝慰宽解之词,自然也听不入耳。当面催促拜托之外,少不得自己也去钻头觅缝,恨不得能面见李莲英,亲口讨一句切实回话。

玉铭的躁急不安,在内务府传为笑谈,然而有些人却不免怦然心动。有个也是在造办处当差的笔帖式,名叫全庚,平时看恩丰奔走于李莲英与高峒元之间,十分羡慕,此时心里就想,拉纤人人都会,现成放着一条路子,成功了起码有上千银子的好处,不成亦不亏折什么,何不试他一试?

他这条路子也可以通得到皇帝面前,景仁宫的首领王有,是他的好朋友。这时的珍嫔,已由翊坤宫移居景仁宫,王有忠实能干,颇得信任。珍嫔向皇帝密奏的那些“新闻”,就都是由他去打听来的。这天到了内务府,全庚使个眼色,将他招呼到僻静之处,促膝密谈。

“玉铭的事,你听说了没有?”

“听说了。”王有答道,“不都当笑话在谈吗?”

“倒也不是笑话。白花花的银子二三十万,不是假的。王老有,我倒先跟你打听,你知道这件事,怎么搁浅了呢?”

“不容易打听。那面现在提防着我,明明有说有笑地,一见了我,把嘴都闭上了。”王有说道,“照我看,大概因为老佛爷这一阵子心境不大好,他怕一说碰钉子,所以没敢开口。”

王有口中的“那面”和“他”都是指李莲英,彼此心照不宣。全庚亦用“他”来称李莲英:“我在想,他跟老佛爷面奏过了,老佛爷还得说给皇上。反正要由皇上交代了军机,才能下上谕,既然如此,也不必一定找他。你说是不是呢?”

“不行他找谁?”

“找你啊!”

“找我?”王有觉得有些匪夷所思,笑笑答道:“我可没有那么大的面子。”

“王老有,”全庚正色说道,“你可别把自己看低了。只要你肯试,通天的路子你有。听说你们那位主子挺得宠的,你又是你们那位主子的一支胳膊。你何妨打打主意?”

“这……,”王有沉吟了好一会,才踌躇着说,“不知道行不行?”

“不行也不要紧。大不了小小碰个软钉子,怕什么?”全庚又说,“而况你也是为你们主子好,几万银子说句话,多好的事!”

王有心动了,“可是,”他说,“也得人家愿意托我才行。”

“那都有我。”全庚拍着胸脯说:“恩丰这点拉马牵线的能耐,我有!”

“好吧,你去跟人家谈谈。”王有问道,“你看开价多少?”

“听说恩丰经手,一开口就许了高道士十万,还不算玉铭自己加捐‘过班’的花费在内。咱们当然也是要十万。就这样已经便宜了。因为恩丰经手,自然另外要好处,咱们是包里归堆在内,一共十万。”

“要得太多了吧?”王有觉得漫天要价,等于空谈,犯不着去作徒劳无功之事,所以提醒全庚:“一个巡抚也不过十万。”

这是指着李鸿章手下红人之一的邵友濂而说的。邵友濂由上海道升任台湾藩司,与巡抚刘铭传不和,形同水火,刘铭传不是好相与的人,搜集邵友濂的劣迹,预备拜折严参。督抚参监司,没有不准的道理,邵友濂得到信息,急急称病内渡,由基隆直航天津,赶到京里,托人向李莲英活动。头一天将十万两的银子,存入李莲英指定的银号,第二天便有上谕,悬缺的湖南巡抚,特简邵友濂接充。

这个故事全庚也知道,摇着头说:“如今行情大不同了。前两年上海道才不过八万银子,最近听说有个姓鲁的谋这个缺,‘八字不见一撇’,已经花了十几万下去了。”

所谓“八万银子”的上海道,其事与邵友濂的故事相关。这位上海道,来头甚大,是曾国藩的小女婿,袭侯曾纪泽的嫡亲妹夫,名叫聂缉槻,湖南衡山人。他不是科第中人,好的是有一个勋名盖世的老丈人,当他在江苏候补的时候,左宗棠外放两江总督,顾念旧交,派了他一个江南制造局的好差使。左宗棠离两江,接手的又是他的叔岳曾国荃,禄位越发稳固。

当邵友濂在京里活动之际,他亦正好由试用郎中加捐道员,进京引见。一看邵友濂的门路如响斯应,便也如法泡制,不过多费一道手脚,请他的叔岳曾国荃“内举不避亲”,上折力保他充任“上海道”。军机所开,由皇帝圈定的上海道候简名单,聂缉槻名列第十,照常理而论,决无朱笔点中的希望,谁知竟由于内外凑合,居然超越前面九名一步登天。又有人说,曾国荃那个力保的折子,也是他在两江总督衙门的文案那里,花了一万银子才弄得到的。这个上海道的实价是九万,所以文廷式向他道贺,说是“足下真可谓‘扶摇直上’了。”因为有句诗:“扶摇直上九万里”,是讥嘲他花九万银子买的一个上海道。

这个故事王有也知道,但却不信有人为谋这个缺,“八字不见一撇”已用了十几万,便即问道:“那姓鲁的是谁啊?”

“听说叫鲁伯阳。”

有名有姓,似乎不能不信,“那么,”王有问道:“这十几万花在那儿了呢?”

“路子没有走对,是花在七爷府里。”

醇王居然也干这种事?王有可真不敢相信了,“不会吧?”

他大摇其头。

“我想也不至于。不过话是真不假,或许是七爷府里什么人插着七爷的旗号在招摇,也是有的。”

“旁人的事暂且不管它了。”王有定神想了一会,将因果利害关系,下手的步骤都考虑到了,认为不妨一试,便即收束话题,作了一个约定:“咱们这件事,第一要隐秘;第二要顺着势子走,不能勉强。如果你肯照我的话做,我就去探探口气看。可有一件,倘或不成,你可别怨我。”

“那当然。这不是拿鸭子上架的事。再说,我也识得轻重,你放心好了。”

全庚口里说的是一套,心里所想的又是一套。他对珍嫔,倒是较之王有对他的主子,还要来得有信心,这因为内务府在内廷行走的人多,各宫各殿的事就知道一些,所以反比只在景行宫当差,见闻限于一隅的王有,更了解珍嫔在皇帝面前的分量。

凡是常有差使进宫的人都知道,帝后的感情已经冷淡得不可救药,不但单独相处谈不上,甚至每天为慈禧太后请安之时,亦是望影互避。长日多暇,皇帝总是跟珍嫔在一起共度黄昏。因此,又有两首宫词,第一首是:

“鶫䴔声催夜未央,高烧银蜡照严妆;台前特设朱墩坐,为召昭仪读奏章。”

这是说,皇帝仿佛仿照文宗当年命“懿贵妃”伺候书桌、代批章奏的故事,特召珍嫔来念奏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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