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全传-第25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开去。以亲王世袭罔替。”
与议群臣,相顾默然,只有礼部尚书万青藜说了话,但与开去醇王所有的差使无关。他问:“醇亲王的称谓如何?”
这一问绝不多余,相反地,正要有此一问,才能让恭王有个表达意见的机会,他加重语气答道:“但愿千百年永远是这个名号。”
这就是说:醇亲王永远是醇亲王。生前既不能用“皇父”的称号,身后亦不会被追尊为皇帝。如果有此一日,那便是蹈了明朝“大礼议”的覆辙,决非国家之福。
定议以后,少不得还有许多私下的议论,特别是翁同龢的话多。自从皇帝一病,连番召见。每每与军机、御前“合起”,俨然在重臣之列,而且又新奉懿旨,与近支王公、军机大臣、内务府大臣一起为皇帝穿孝百日,这更是太后把他看作皇室的“自己人”的表示。因此,翁同龢不肯妄自菲薄,觉得遇到自己该说话,可说话的时候,应该当仁不让。
他要说的话是:醇王别项差使可开,管理神机营的差使不可开。因为神机营是醇王一手所经理,如果改派他人,威望够的,未见得熟悉,熟悉的威望又不够。然而这话他又不肯在阁议中说,怕恭王不高兴,只在事后预备上一个奏折,专门陈述这个建议。
这天晚上正在灯下写折子,听差来报,说“崇公爷来拜。”这没有不见的道理,于是翁同龢具衣冠,开正门,亲自出迎。
崇绮贵为公爵,但论科名比翁同龢晚,所以在礼节上彼此都很恭敬,吃腊八粥的日子,滴水成冰,大厅上太冷,延入书房款待。
崇绮新丧“贵婿”,心情自然不好,决不会无因而至,翁同龢意会到此,便很率直地动问来意。
“听说老前辈预备建言,留醇王在神机营?”崇绮这样问说。
翁同龢很机警,话说半句:“有是有这个想法,还待考虑。”
“我劝老前辈打消此议。”崇绮说道,“神机营的情形,没有比我再清楚的。”
接着,他便滔滔不绝地大谈神机营的内幕,章程如何荒谬、人材如何芜杂?他在他父亲赛尚阿因贻误戎机被革职时,连带倒霉,以后在神机营当过文案,所说的话,虽不免张大其词,却非无的放矢,所以翁同龢不能不重视。
但是,崇绮的攻击醇王,所为何来?却费猜疑。以他此刻的处境而论,真叫“没兴一齐来”,韬光养晦,犹恐不及,无缘无故开罪醇王,岂非不智之至?
这就见得内中必有文章了。翁同龢便把那个未写成的折子搁了下来,第二天进宫,找着荣禄,把崇绮夜访的经过,略略一提,向他征询意见。
如果说神机营腐败,醇王固然不得辞其咎,荣禄却要负很大的责任,因为他一直是醇王最得力的助手。然而荣禄却深沉得很,笑笑答道:“你等着看吧!”
听得这样说,翁同龢自不便深问,敷衍了些闲话,已离了内务府朝房,预备回弘德殿时,荣禄却又喊住了他。
“平翁,平翁!”荣禄将他拉到一边,“我给你看一篇文章。”
说完,他从靴页子里取出一张素笺,递到翁同龢手里,打开来一看,是一份折底,写的是:
“窃维立继之大权,操之君上,非臣下所得妄预。若事已完善,而理当稍微变通者,又非臣下所可缄默也。大行皇帝冲龄御极,蒙两宫皇太后垂帘励治,十有三载,天下底定,海内臣民,方将享太平之福。
讵意大行皇帝皇嗣未举,一旦龙驭上宾,凡食毛践土者,莫不吁天呼地;幸赖两宫皇太后,坤维正位,择继咸宜,以我皇上承继文宗显皇帝为子,并钦奉懿旨:俟嗣皇帝生有皇子,即承继大行皇帝为嗣,仰见两宫皇太后宸衷经营,承家原为承国;圣算悠远,立子即是立孙。不惟大行皇帝得有皇子,即大行皇帝统绪,亦得相承勿替,计之万全,无过于此。
惟是奴才尝读宋史,不能无感焉!宋太祖遵杜太后之命,传弟而不传子,厥后太宗,偶因赵普一言,传子竟未传侄,是废母后成命,遂起无穷驳斥。使当日后以诏命,铸成铁券,如九鼎泰山,万无转移之理,赵普安得一言间之?
然则立继大计,成于一时,尤贵定于百代。况我朝仁让开基,家风未远,圣圣相承,夫复何虑?我皇上将来生有皇子,自必承继大行皇帝为嗣,接承统绪;第恐事久年湮,或有以普言引用,岂不负两宫皇太后诒厥孙谋之至意?
奴才受恩深重,不敢不言,饬下王公、大学士、六部、九卿奏议,颂立铁券,用作奕世良谟。“
翁同龢一气读完,对这道奏折,虽不同意其中的看法,但觉得文字雅洁,立言有法,颇为欣赏。自称“奴才”,可知是旗人,随即问道:“是那位的折子?”
“请你先不必问。我要请教,你看这个折子怎么样?”
“递了没有?”
“没有。”
“没有递,最好不递。”翁同龢说,“如今颇有引用宋太宗、明景帝的故事的,其实情形不同,今上生有皇子,承继大行皇帝为子,则将来继统的,仍是今上的皇子。传子传侄,是一回事。那天拟懿旨,我主张加上‘嗣皇帝’字样,即是继文宗的统绪之意,应该很明白了,无须有此一折,反成蛇足。”
“高明之至。”荣禄很欣慰地说了这一句,又悄悄嘱咐:“不足为外人道!”
“是的。”
“还有,你可知道王某人,这两天作何光景?”
“不知道。”翁同龢说,“懒得提他。”
翁同龢是懒得提他。王庆祺,而茶坊酒肆,却正拿他作为话题,成了众矢之的,因此,王庆祺不敢出门,只坐在家里发呆。
皇帝的致命之疾,在十二月初五以前,是个绝大的忌讳,等一摘缨子,号咷痛哭之余,少不得要问一声,究竟是什么病而致“弃天下”?这一来就瞒不住了,首先太监喜谈是非,内务府的官员好谈宫禁以自诩其消息灵通。于是一传十、十传百,添枝加叶,把王庆祺说得异常不堪。
太监跟内务府的人说话,向来夸大其词,所以比较持重的人,还是存疑的态度,及至有个人说了一句话,连持重的人都不能不信,皇帝的送命,原来是由“寡人之疾”上来的!
这个人就是李德立。在龙驭上宾的第二天,就有个姓余的御史,奏劾“将医员立予屏斥治罪”,屏斥则其势有所不能,治罪却不可免,降旨说是:“大行皇帝天花,李德立等未能力图保护,厥咎甚重!太医院左院判李德立;右院判庄守和均即行革职,戴罪当差。”
“大行皇帝驾崩,如果真的是我不曾将天花治好,那怕拿我绑到菜市口,没有话说!列公也有在东暖阁瞻仰过御容的,天花不是落痂了吗?”李德立在南书房发牢骚,“人人晓得,天花共是十八天,三天一期,到了落痂,已保平安。何尝是我请脉不谨?”
“那么,”有人问了一句:“‘六脉俱脱’,总有个缘故在里头?”
“自然有缘故。”李德立指着南书房翰林孙诒经说:“最好请孙老爷去问贵同年。”
这就是指王庆祺。孙诒经跟王庆祺是同年,但鄙其为人,不甚来往。当然,也有人跟他相熟,深知他的底细的,私下闲谈,谈出来一副对联,上联是:“宣德楼、弘德殿,德业无疆,幸喜词臣工词曲。”下联是:“进春方、献春册,春光有限,可怜天子出天花!”
※ ※※
这副刻薄的对联,隐括大行皇帝与王庆祺的一番“君臣遇合”,很快地传遍九城的茶坊酒肆,连王庆祺自己都已听到,那班“都老爷”自然不会不知道。颇有人早就想弹劾王庆祺,但这道奏章,就跟李德立的脉案一样,有难言之隐,因而都踌躇未发。
有个湖广道的御史叫陈彝,字六舟,扬州人,却想出来一条路子。他是同治元年翁曾源一榜的翰林,有个同年叫谢维藩,在同治九年放过广东副考官,正考官叫王祖培,就是王庆祺的父亲。王祖培也是“词臣”,道光二十年点了庶吉士,一直当穷翰林,爬到内阁学士,才放了一任广东的考官。广东的乡试,因为赌“闱姓票”的缘故,考官是个有名的美差。王祖培眼看儿子亦已点了翰林,并且先于他当过湖南考官,这一次广东试差再满载而归,后半辈子就大可享享清福了。打算得倒好,无奈大限已到,走到江西地方,暴疾而亡。江西巡抚刘坤一飞章奏告,王庆祺得到消息,自然连夜奔丧。
谢维藩告诉陈彝的,就是王庆祺奔丧的故事:“父子两翰林,又是考官,地方上照钦差接待,刘岘庄很替他敛了一笔奠仪。那知王某人贪心还是不足。”
父母之丧是名教中的大事,尤其是衣冠中人,更应尽哀守礼,照规矩说,就该立即由江西盘柩北上,径回直隶宝坻原籍,谁知王庆祺北辙南辕,到了广东。
“到广东干什么?”听到这里,陈彝问道:“告帮?”
“你想还有什么别的事?”
“难道,”陈彝有些不信,“热孝在身,就一点不怕人家忌讳,到广州去乱闯辕门?”
“怕什么?打着翰林的招牌,少不得都要卖帐。瑞制军的慷慨你是知道的……。”
瑞制军是指瑞麟,他一生的笑话甚多,但一生官运亨通,得力在宽厚慷慨。凡有京官过广州,一定应酬,何况是放到广东来的考官病故,且“孝子”又是翰林?当时除掉自己致送一份丰厚的奠仪以外,又叫人授意这年办“闱姓”,出身“十三行”的南海伍家,敛了一笔钱送给王庆祺。
“忘哀嗜利,一至于此!光凭这段劣迹,我就可以参他了。”
“光凭这一段是不够的。”谢维藩说:“还有荒唐的事。”
“那就索性请教了!”
“我只知大概,不敢瞎说。你最好去请教请教河南的京官。”
“河南的京官?”
陈彝略想一想明白了。王庆祺同治九年夏天丁忧,三年之丧,照例只算二十七个月,同治十一年秋天服阙赴京,补上了翰林院检讨,这年冬天就有宣德楼的奇遇,第二年正月奉旨在弘德殿行走。夏天有“考差”,以近水楼台之便,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