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前半生-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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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午十四日。长尾来谈,劝取奉天为恢复之基。……
壬申十六日。长尾雨山以电话约勿出,当即来访,遂以汽车同游天满官金阁寺而至岚山。高峰峭立,水色甚碧,密林到顶,若无路可入者。入酒家,亦在林中,隐约见岩岫压檐而已,饮酒食鱼,谈至三时乃去。
癸酉十七日。……长尾来赠画扇,送至圆山公园,左阿、囗家、狩野、内藤、近重、铃木皆至,顷之高濑亦至,唯荒木、内村在东京未归。……
丙子二十日。作字。雨。诣长尾辞行。……太田来云,东京备欢迎者甚众,将先往约期。
辛巳廿五日。十一时至东京下火车。至车站投刺者数十人。小田切、高田丰村、冈野皆来帝国旅馆。雨甚大。岩田、水野梅晓亦来。冈野自吴佩孚败后囗而为僧。夜宿于此。
壬午二十六日。……水野谈日政府近状颇详,谓如床次、后藤、细川侯、近卫公,皆可与谈。
癸未二十七日。……送过水野,复同访床次。床次脱离民主党而立昭和俱乐部,将为第三党之魁。岩田来。小田切来。大田、白井、水野、佃信夫来。山田来。汪荣宝来。……夜赴近卫公之约,坐客十余人,小田切、津田、水野、太田皆在坐。近卫询上近状,且极致殷勤。……
甲申二十九日。……川田瑞穗者称,长尾雨山之代理人,与松本洪同来约九月初八日会宴,坐客为:平沼骐一郎,枢密院副议长;桦山资英,前内阁秘书长;牧野谦次郎,(奇*书*网。整*理*提*供)能文,早稻田教授;松平康国,早稻田教授;国分青崖,诗人;田边碧堂,诗人;内田周平,能汉文。此外尚十余人。……
岩田与肃邸第十八子宪开来访,今在士官学校。……津田静枝海军大佐邀至麻布区日本料理馆,为海军军令部公宴。主席者为米内少将,坐客为:有田八郎,水野梅晓,中岛少将,园田男爵(东乡之婿),久保田久晴海军中佐等。……
九月丙戌朔。太田来。参谋本部总长铃木,次长南,以电话约十时会晤。与大七、大田同往。铃木询上近状,且云:有恢复之志否?南次长云:如有所求,可以见语。对曰:正究将来开放全国之策,时机苟至,必将来求。吉田茂外务次官约午饭,座中有:清浦子爵奎吾,冈部长景子爵,高田中将,池田男爵,有田,岩村,水野,太田等。……
丁亥初二日。……岩田偕宪开、李宝琏、刘牧蟾来访。李刘皆在士官学校。……
庚寅初五日。……水野、太田来。与水野同访后藤新平,谈俄事良久。……
癸巳初八日。……工藤邀同至白井新太郎宅,晤高山中将,野中、多贺二少将,田锅、松平皆在座,颇询行在情形。
戊戌十三日。太田送至神户登长崎九,长尾雨山自西京来别。富冈、福田皆来。十一点半展轮。……
他在日本,被当做我的代表,受到各种热心于恢复清朝的人物的接待。其中有不少原是我的旧交,例如高田丰村是前天津驻屯军司令官,有田八郎和吉田茂做过天津总领事,白井是副领事,竹本多吉是在北京时把我接进日本兵营的那位大任。岩田爱之助就是在我窗外放枪的那位黑龙会会员,佃信夫则是不肯在总领事有田面前谈“机密”的那位黑龙会重要人物。不管他们在中国时怎样不和,这时却彼此融洽无间地共同接待着“郑大臣”。除了这些过去曾直接出头露面的以外,那些原居于幕后的大人物,如后来做过首相、陆相等要职的近卫(文囗)、宇垣(一成)、米内(光政)、平沼(骐一郎)、铃木(贯太郎)、南(次郎),以及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上台的吉田茂等人,还有一些出名的政客、财阀,此时全都出了面。也许郑孝胥和这些人会谈时,他的“开放全国之策”引起的反应使他太高兴了,所以在伪满成立以后,第一批“客人”已经走进了打开的“门户”,他仍然没有忘记共管的理想,一有机会便向外面宣传“门户开放,机会均等”。这犹如给强盗做底线的仆人,打开了主人家的大门,放进了一帮强盗,当了一帮强盗的大管事,尤感不足,一定还要向所有各帮强盗发请帖,以广招徕。这自然就惹恼了已经进了门的强盗,一脚把他踢到一边。
七、“行在”生活
我在张园里住了一段时间以后,就觉得这个环境远比北京的紫禁城舒服。我有了这样的想法:除非复辟的时机已经成熟,或者发生了不可抗拒的外力,我还是住在这里的好。这也是出洋念头渐渐冲淡的一个原因。
张园(和后来的静园)对我说来,没有紫禁城里我所不喜欢的东西,又保留了似乎必要的东西。在紫禁城里我最不喜欢的,首先是连坐车、上街都不自由的那套规矩,其次是令我生气的内务府那一批人。如今我有了任意行事的自由,别人只能进谏而无法干涉。在紫禁城里,我认为必要的东西,是我的威严,在这里也依然存在。虽然我已不穿笨拙的皇帝龙袍,经常穿的是普通的袍子马褂,更多的是穿西装,但是这并不影响别人来给我叩拜。我住的地方从前做过游艺场,没有琉璃瓦,也没有雕梁画栋,但还有人把它称做“行在”(我也觉得抽水马桶和暖气设备的洋楼远比养心殿舒服),北京的宗族人等还要轮流来这里给我“值班”,从前张园游艺场售票处的那间屋子,犹如从前的“乾清门侍卫处”。虽然这里已没有了南书房、懋勤殿、内务府这些名堂,但在人们的心目中,张园那块“清室驻津办事处”的牌子就是它们的化身。至于人们对我的称呼,园子里使用的宣统年号,更是一丝不苟地保留着,这对我说来,都是自然而必要的。
在张园时代,内务府大臣们只剩下荣源一个人,其余的或留京照料,或告老退休。我到天津后最初发出的谕旨有这两道:“郑孝胥、胡嗣瑗、杨锺羲、温肃、景方昶、萧丙炎、陈曾寿、万绳木式、刘骧业皆驻津备顾问。”“设总务处,著郑孝胥、胡嗣瑗任事,庶务处著佟济煦任事,收支处著景方昶任事,交涉处著刘骧业任事。”陈宝琛、罗振玉、郑孝胥是每天必见的“近臣”,他们和那些顾问每天上午都要来一次,坐在楼外西边的一排平房里等着“召见”。在大门附近有一间屋子,是请求“觐见”者坐候传唤的地方,曾经坐过的人,有武人、政客、遗老、各式“时新”人物、骚人墨客以及医卜星相。像青年党党魁曾传,网球名手林宝华,《新天津报》主笔刘冉公,国民党监察委员高友唐,……都曾加入张宗昌、刘凤池的行列,在这里恭候过“奏事官”的“引见”。驻园的日警,天津人称之为“白帽”的,驻在对面平房里,每日登记着这些往来的人物。每逢我外出,便有一个日警便衣跟随。
张园里的经济情况,和紫禁城比起来,自然差的多了,但是我还拥有一笔可观的财产。我从宫里弄出来的一大批财物,一部分换了钱,存在外国银行里生息,一部分变为房产,按月收租金。在关内外我还有大量的土地,即清朝入关后“跑马圈地”弄来的所谓“皇产”,数字我不知道,据我从一种历史刊物上看到的材料说,仅直隶省的皇产,不算八旗的,约有十二万饷。即使把这数字打几个折扣,也还可观。为了处理这些土地的租赁与出售,民国政府直隶督办和清室专设了一个“私产管理处”,两家坐地分赃,卖一块分一笔钱,也是一项收入。此外,前面我已说过,我和溥杰费了半年多功夫运出来的大批珍贵字画古籍,都在我手里。
我到天津之后,京、奉、津等地还有许多地方须继续开支月费,为此设立了“留京办事处”、“陵庙承办事务处”、“驻辽宁办事处”、“宗人府”、“私产管理处(与民国当局合组的)”、“东陵守护大臣”和“西陵守护大臣”等去分别管理。我找到了一份材料,这上面只算北京和东西陵这几处的固定月费、薪俸、饭食,就要开支一万五千八百三十七元八角四分①,至于天津一地的开支,每月大约需一万多元②,最大宗的开支即收买和运动军阀的钱,尚不在此数。每月平均开支中的购买一项,约占全月开支三分之二,也没有包括汽车、钻石之类项目。天津时期的购买用品的开支比在北京时大得多,而且月月增加,像钢琴、钟表、收音机、西装、皮鞋、眼镜,买了又买,不厌其多。婉容本是一位天津大小姐,花钱买废物的门道比我多。她买了什么东西,文绣也一定要。我给文绣买了,婉容一定又要买,而且花的钱更多,好像不如此不足以显示皇后的身份。文绣看她买了,自然又叽咕着要。这种竞赛式的购买,弄得我后来不得不规定她们的月费定额,自然,给婉容定的数目要比文绣的大一些,记得起初是婉容一千,文绣八百,后来有了困难,减到三百与二百。至于我自己花钱,当然没有限制。
①这个数字包括以下各项:敬懿、荣惠两太妃8000元 醇亲王2800元寿皇殿总管太监等饭食72元 太庙首领太监等钱粮19。44元东陵奉祀960元 西陵奉祀832元东西陵守护大臣200元 醇贤亲王国寝祭品每季266。4元园寝翼领官兵口分144元 太妃邸内管领值班饭食80元太妃邸内护军住班饭食32元 留京办事处长官及留用司员薪水1932元宗人府办公经费500元以上共15837。84元②员工薪资约为4000元,婉容、文绣月银1800元,房租约200元,其他开支,据“驻津办事处”的司房写的一份“谨将各项用项缮呈御览”的表格,其中核计出的每月平均开支如下:膳房536。511元 电灯234。947元 番菜膳房215。115元邮费1。877元 茶房168。782元 自来水61。341元办事人员饭食236。194元 车费110。642元 电话113。947元旅费38。364元 奖赏142。902元 购物4128。754元马乾85元 杂费236。825元合计6311。201元由于这种昏天黑地的挥霍,张园又出现了紫禁城时代的窘状,有时竟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