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大谍战-第1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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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1
野副昌德来到通化协和会日满会馆时,甘粕正彦正陪着张景惠下棋,徐晴喝着山葡萄酒在一旁观战。她又给他二人添了酒,摆了几小碟干果,山核桃仁、板栗和山丁子果酱。通化的山葡萄酒好喝,连日本天皇都知道,据说常喝能延年益寿,徐晴说:“你们快好好品尝品尝,下什么棋呀!”
甘粕正彦啜了一口,马上放下高脚杯,跳上一步马,“将。”
张景惠的老将想拐出来,甘粕正彦指指炮说:“慢着,这有当头炮呢。”
野副昌德进来,看了一眼棋盘,问:“哪位是黑棋?必输无疑,兵临城下了。”
张景惠挠挠圆滚滚的脑袋,“我是黑棋,今天点背,一连输了两局。不行了,这一盘也不得不认输了。”
野副昌德满脸堆笑却弦外有音地说:“总理阁下输的不仅是棋吧。”
张景惠警觉地问:“野副君这话里有话吧?”
野副昌德这才转入正题,向甘粕正彦通告,后藤中佐不辱使命,人抓回来了,抓住两个,跑了两个。
甘粕正彦觉得奇怪,问:“原本不是三个人吗?怎么又多出来一个?”
野副昌德说:“白月朗她们半路又捡了一个,显然是同党。”
一听谈话涉及了白月朗,张景惠着急地说:“你们打什么哑谜?你们不会是跟白月朗过不去吧?”
甘粕正彦问:“白月朗没有走掉吧?”
野副昌德说:“她,也弄回来了,除了她,还有那个男的。”他对白月朗没有用“抓”的字眼儿,可“弄回来”这词儿听上去同样不舒服。
张景惠腾地站了起来说:“这太不给我面子了,打狗还得看主人吧?我带白月朗出来的,你们就动手了?她有什么罪过?她若是反日分子,我张景惠也是,一起抓起来算了。”
甘粕正彦说:“总理大人少安勿躁,有一件事情我不得不告诉你了,白月朗这次到东边道来,带来一只皮箱吧?”
张景惠说:“皮箱怎么了?我带四五只皮箱呢。”
甘粕正彦告诉他:“白月朗的皮箱里装的是抗日地下党给山里抗联运送的急救药品,与她在火车里相遇的一男一女,就是抗联胡子派来接应的。”
张景惠根本不相信,说:“这是说瞎话,白月朗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她是你甘粕正彦手下的红影星,你甘粕正彦还不敢打保票?更何况,她父亲又是全满洲有名的协和典范,她有神经病啊?这么浑,和抗联搅和到一起?”
甘粕正彦拍拍张景惠的胖手,话说得很动听。他说:“我更希望她不是不良分子。我怎么往坏了想她,她也不会是。”
张景惠这才松了一口气,说了一句:“这还差不多。”
野副昌德说:“反正抓住了一个同党,一审便知。”
徐晴插了一句打诨的话:“男人们肯定都不希望自己喜欢的美女上断头台。”
甘粕正彦哈哈大笑,张景惠却狠狠地瞪了徐晴一眼。问野副昌德:“人押解回来了吗?”野副昌德说:“刚押到。”
甘粕正彦更关心那只箱子,说:“必须找到,不能落入抗联手里。”
野副昌德说:“我又增派了一个联队去搜山。不过,甘粕先生别抱太大的希望,山林是他们的世界。如果没有长白山、兴安岭藏身,抗联也挺不到今天了。”
甘粕正彦说:“可以审问了,不过,白月朗不必审了。”
野副昌德却觉得这有包庇纵容之嫌,“这怕不太方便吧?”言下之意,传出去,对甘粕正彦也不好。同样是抓来的嫌犯,她怎么可以享有豁免权?
张景惠当然支持甘粕正彦:“有什么不方便的?我主张立即放人,谁怕出事,我担着,我以国务总理的身份担保,总可以了吧?”
野副昌德不客气地顶上一句说:“我只是担心,没人给总理阁下担保。”
这大不敬的话一下子戳了张景惠的肺管子,张景惠勃然大怒,不禁拍案而起说:“妈拉巴子的,叫你这么说,我这个总理大臣狗屁不是了?你们的关东军司令离任、上任还得迈迈我的门坎呢,我再熊包,也不至于归你野副昌德管辖吧?”
野副昌德不过是少将军衔,师团长而已,这话说得有点大了。甘粕正彦见野副昌德还要说话,就一脸微笑地说:“二位何必发火?都是手足兄弟嘛。你们都没错,这事交我办吧。”
张景惠赌气往外走,一迭声叫人说:“来人啊,都死绝了吗?给我预备一桌好酒菜,四凉八热,外加燕窝汤,拿到监牢里去,我和白月朗一起吃,她是犯人,我也是。”
望着张景惠臃肿的背影,野副昌德气愤地说:“张景惠有反骨,应当马上废了他!”
甘粕正彦笑着劝道:“将军息怒,岂不闻英雄难过美人关?这是其一。其二,张景惠再不好,他总是我们的人,有些事,他出面说、出面做,就比我们有效,更不容易激起民愤,他若没用,天皇、关东军司令就不会对他高看一眼,总不会是没有道理的吧?”
野副昌德这才不说什么了。甘粕正彦关心的是那只药品箱和两个逃走的人,限令野副昌德加派兵力,想办法补救。野副昌德口里答应,心里却是另一种想法,谈何容易?一进了森林,就如同鱼入大海,再发兵十万又有屁用?还不是大炮轰苍蝇?野副昌德不是滑头,而是现实教育他的次数太多了。
冯月真她俩已脱险一整天了,抗联接应部队找到了她们,正护送她们进山。又到了晚上,天已很黑,风呜呜地吹,天空又飘起了大雪,山坡上已积了厚厚一层雪。远处山峦间闪动着高高低低的篝火,那是敌人搜山部队的露营篝火。
她们走在包围圈外的山路上,有十多个背枪的接应她们的抗联战士与她们一起走着。
冯月真心里踏实了,药品总算安全运到家了,也许魏拯民政委的生命还有一线希望。一个显然是领导的人把她们传递上山的一份文件掖到怀中,正是刘月弄到的那份《治安肃正计划实施细则》,它更宝贵,说太感谢城里同志们了。
杨小蔚却低着头一声不吭,走走停停,总是落后。冯月真又一次停下等她说:“你怎么了?情绪这么低沉。”
杨小蔚高兴得起来吗?四个人丢了两个,她这心里刀绞似的难过。
冯月真还不是一样。她安慰杨小蔚:“咱们上了山再说,我相信抗联会想办法营救他们的。”
远水难解近渴呀,杨小蔚等不及了。说起白月朗,杨小蔚心底的敬慕之情油然而生,她说:“我真没想到,红遍满洲的大明星白月朗会这么勇敢!可惜了,她有那么一个不体面的爹,哼,汉奸!”
冯月真却告诉她:“我隐约感到,白浮白虽背了个‘白协和’的骂名,可冷眼观察,人不坏,未必是汉奸。”
杨小蔚却说:“错不了,白协和与汉奸名称不同,不过是半斤八两罢了。”
杨小蔚走走停停的,两人又落在后面了,冯月真就催促她快走。杨小蔚突然站下不走了,她坚持要返回去救张云峰和白月朗。
“又来了,这不是说胡话吗?”冯月真只能老调重弹,“一个人单枪匹马的,能救下来吗?到头来还不是卖一个搭一个?”
冯月真怕她溜走,拖住她往前走,杨小蔚只得慢吞吞地跟上队伍。
月色下,正在夜行的抗联队伍走在雪地上,最后面的人拿一把桦树枝负责扫平留在雪地上的脚印。
后半夜,冯月真在露营地刚打了个盹就醒了,左右看看,忽然发现杨小蔚不见了。以为她去小解了,跑到林子边缘四下察看,也没她踪影,问哨兵,哨兵说:“方才杨小蔚说去解手,好半天了,没看见再回来。”
警卫排长说:“你别慌,我叫人分头找一找,她头一次进山,很可能走麻搭山(迷路)了,进入冬季,迷山可危险,不碰上山牲口,也非冻死不可。”
冯月真忧心地说:“只怕,她是故意逃走的。”
警卫排长有点不信,问:“刚上来就当逃兵?”
冯月真说:“你说哪儿去了!杨小蔚是个烈性子,讲义气,上来那股劲,天不怕地不怕的,她跟张云峰感情又很好,她说不定下山去救张云峰和白月朗了。”
警卫排长愕然,又很生气,说:“人生地不熟的,又单枪匹马,这不是去送死吗?也太无组织无纪律了!”
没人言语,冯月真长叹一声,山风猛烈地吹过树林,一场大雪迷漫了阴暗的夜空。
2
白刃父子在武藏野餐馆紧急见面。白刃详细汇报了去营救张云岫四人的始末,还是晚了一步,他赶到的时候,张云岫、李子秀他们已经遭到逮捕,无可挽回了。
幸亏白刃及早安排杨小蔚走了,否则她也难逃一劫。白浮白听后哑然半晌。
白刃请示:“现在怎么办?”白浮白说:“我会想办法营救。更坏的消息是,哈尔滨方面传来消息,梁父吟被捕后押回长春了,可惜始终没探听到关押在哪里。宪兵队、特高课、警务厅,关东军情报部都没有。这只有等月朗从东边道回来,让她向甘粕正彦打听,才会知道真相。据我判断,秘密羁押,一定是甘粕正彦的主意。”
说起妹妹,白刃又多了一份担心,说:“也不知东边道接到货没有?”
白浮白并不怀疑,说:“有张景惠那堵墙挡风,又派皇军护送上路,还会有闪失吗?”
白刃没听到父亲说出营救张云岫他们的具体方案,心里放不下,便想由自己出面,组织力量。
白浮白认为他已不适合频频活动,张云岫和一批建大学生被捕,使建大的目标过于刺眼,要低调、隐蔽。白浮白想来想去,只有动用作田庄一了。他是日本名流,官方、军方都给他面子。
白刃没把握,说:“他会帮我们吗?”
白浮白说:“我想激怒作田。他这人,在日本人里算是一个良心没全泯灭的人,他有个弱点,用民间土话说是护犊子。所谓‘护犊子’,就是容不得他人对他经营的二亩三分地说三道四。这恰恰是可资利用的。”
这倒对。白刃也知道,外人说建国大学学生一句坏话,他都耿耿于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