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运码头-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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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雨轩心里突然觉得轻松起来,那块压在他心窝儿上的磨扇唿啦一下子就被掀掉了。是陈日修自己把机会丢掉了,他无须再替他向铁麟求情了。想到这里,他心里呼地热了一下。这不是有点儿幸灾乐祸吗?这不是对不起救命恩人吗?他为自己这一瞬间的轻松感到羞愧,但是无论怎么羞愧,也压制不住这突如其来的轻松感……
这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喊叫声,牡丹亭店里的伙计像是往外驱赶着什么人,大呼大喝,如同衙门里的虎狼衙役:“去去去,要住店到前面,这里是你来的地方吗?”
来人问:“你让我到前面干什么?”
伙计说:“前面是大车店,那才是你住的地方。”
来人说:“我不住店。”
伙计说:“不住店你来干什么?滚,快滚……”
来人不服气,跟伙计争辩着:“我到这儿来怎么了?我又没偷没抢,既然是客栈,就许人进来。”
伙计叫喊着:“叫你滚你就滚,少废话,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夏雨轩扒着窗朝外面看了看,气愤地说:“知道什么叫店大欺客了吧?这个就是当年把我赶出店门的伙计,当时是小伙计,如今也成了大伙计了。”
陈日修说:“你记得准吗?果然是他吗?”
夏雨轩说:“我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他,我还记得他姓耿,还给我讲过麻城耿氏三兄弟与李卓吾先生的故事。他不仅有一肚子坏水,还有一肚子学问呢。”
陈日修一听,立即来了兴致:“是嘛,这得让我开开眼,瞧瞧到底是块什么料儿。”
陈日修凑过来,朝着窗外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店伙计推推搡搡往外驱赶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好朋友王木匠。王木匠一身手艺人的轻便服装,肩上背着工具箱。怪不得耿伙计目中无人呢。陈日修扒着窗户喊着:“伙计,不得无礼,这是来找我的朋友。”
院子里的耿伙计见屋里有人喊,有些奇怪,扭头一看,陈日修已经趿拉着鞋从屋里出来了:“哎呀王兄,怎么是您呀,快快快,快进屋来……”
王木匠见到陈日修,不好意思地说:“我从这店门口路过,看见你的驴拴在外面,心想你一定在里面喝酒。没想到这店伙计就愣挡着不让进。”
耿伙计虽然不认识陈日修,但是他知道是跟通州知州一起来的。他们虽然没有坐轿,却跟着两个护卫。现在这两个护卫还在门外守护着,要不,耿伙计也不会这样阻拦王木匠。陈日修却惦记着刚才夏雨轩跟他说的话,知道当年就是耿伙计把夏雨轩赶出店门的,于是,气哼哼地说:“好了王兄,人别跟畜牲一般见识,您就当遇见了一条狗,一条见钱眼开、仗势欺人的狗行了吧……”
陈日修这句话也说得太损了,连王木匠都觉得过分了。耿伙计在官人商人面前脾气再好,也有点儿吃不住劲儿了,不高兴地说:“我说这位大爷您是怎么说话呢?您这么大岁数了,拿我们下人扎什么筏子?还说我狗仗人势,您在仗着谁的势力?”
陈日修积攒在心里的火气一下子爆发出来,凶狠狠地说:“你小子还敢跟我犟嘴,你他妈是人吗?你他妈还有人味儿吗?”
耿伙计也急了:“您这话是从哪儿说起呀?我不就是拦着这位老先生没让他进吗?这是我的本分,我不这样做行吗?您知道,在里面喝酒的可是知州大老爷。”
陈日修嘿嘿地笑了笑:“现在你知道他是知州大老爷了,10年前他被你像一条狗一样地赶出了店门,怎么没想到他是知州大老爷?”
耿伙计一下子傻了,愣头愣脑看着陈日修,似乎在努力地回忆着什么。
陈日修说:“犯什么傻呀,自个儿做的孽忘了?10年前,大雪泡天,你把一个举人赶出了店门,有没有这么回事?”
耿伙计说:“倒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陈日修说:“你承认有这么一回事就行了,滚你的吧。”
耿伙计的脸开始由红变黄了,身子也开始发起抖来。
陈日修拉着王木匠就往屋里走。
耿伙计猛地把他拦住了:“不不……大爷……请您老人家明示,刚才您说,这位知州老爷10年前住过我们的店?”
陈日修将耿伙计往一边扒拉开,使劲哼了一声,进了屋。夏雨轩把院子里的一切都看在眼里了,见了王木匠急忙下炕迎接。
陈日修急忙介绍说:“这位是通州知州夏雨轩夏大人。”
王木匠一听,急忙跪下行礼,惶恐地说:“学生不知夏大人在里面,实在不该打扰,请大人恕罪。”
夏雨轩急忙拉起王木匠:“师傅不必多礼,陈兄的朋友自然就是我的朋友了,来来来,上炕一起喝酒。”
陈日修刚要向夏雨轩介绍王木匠,夏雨轩却挥手制止了他,笑着说:“我猜这位师傅肯定是你说的那位‘红学迷’,对不对?怎么,最近又有什么收获?”
王木匠说:“最近张家湾有一家要打满堂家具,我把这活儿应承下来了,不是为了赚钱,实在是想在张家湾这块宝地寻些宝物。”
夏雨轩高兴地说:“好啊,迷红学迷到这份上,也算是大学问了。来,雨轩敬王师傅一杯……”
这时候,外面响起了耿伙计的哭饶声:“大人呀……大人呀……小的实在是有眼无珠儿……罪该万死……”
陈日修烦了:“去,一边嚷嚷去,别给我们添烦。”
夏雨轩略带嗔怪地说:“你招惹他干什么?一个小人小丑,值得吗?”
陈日修说:“这年头小人小丑太多了,也得让他们长点儿记性,他原意哭就让他哭吧,权当是给咱饮酒助兴了。”
耿伙计长一声短一声地哭嚎着:“大人呀……饶了小的吧……小的不是人,是狗,连狗都不如……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的吧……”
※※※
入夜,铁麟沐浴完毕,换上棉睡袍,并不想上炕睡觉。屋子里的炭火盆很旺,暖融融的,熏得他心里有点儿发痒,身上也有点儿较劲,总想干点儿什么。他坐在了案桌前,写起了笔记。
妞妞蹑手蹑脚地溜进来,像一只无声无息的小猫儿。开始的时候铁麟还以为是冬梅,渐渐的他便觉得是妞妞来了。到底是怎么知道是妞妞的,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或者是一种特殊的气息,或者是莫名其妙的心灵感应。
妞妞站在了他的后面,那双软绵绵的小手先是放在了他的肩头上,又顺着肩头往前滑,伸入了他的睡袍,摩挲着他那肥厚的胸脯。他放下笔,伸了个懒腰,妞妞顺势扭过来,依偎在他的怀里。
铁麟轻轻地把妞妞推开:“你这个小坏蛋儿,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
妞妞喃喃地说:“我想来看看大人。”
铁麟站起身,走到书架前,拿起那串香珠儿:“来,让我给你带上。”
妞妞小鸟儿一样双腿蹦过来,站在铁麟的面前。
铁麟将香珠儿戴在妞妞的脖子上,顺势把手伸进了妞妞的怀里。妞妞剧烈地哆嗦了一下,一种异样的感觉让铁麟吃了一惊。铁麟急忙把手抽出来:“妞妞,怎么回事,快把衣服脱下,让我看看。”
妞妞顺从地把衣服脱下来,铁麟一下子愣住了。妞妞白皙的皮肉上,画满了一道道的鞭痕。
铁麟问:“你挨打了?”
妞妞点了点头,眼睛里汪起两兜泪水。
铁麟说:“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妞妞说:“爹爹现在不喜欢我了,天天让我干粗活,还经常打我。”
铁麟问:“为什么?”
妞妞说:“他又买来一个男孩儿,叫柔柔。”
铁麟明白了,就是说妞妞已经在许良年面前失宠了。这在媵妾娈僮中是司空见惯的事。可恶的许良年,当初还想用妞妞讹诈我,真是瞎了眼了。铁麟拉着妞妞坐在炕沿上,抚摸着妞妞身上的伤痕问:“妞妞,告诉我,你是怎么到许良年家里的?”
于是,妞妞歪在铁麟的怀里,向他讲述了自己不幸的身世和遭遇。
妞妞的原名叫胡宝财,老家在直隶任邱,一个贫穷封闭的小村庄。全村百十户人家,家家都是土坯房,而且又矮又小,屋顶是平的,那是为了秋天晾晒粮棉用的。后来有一户姓李的人家,突然盖起了五间砖瓦房。砖瓦房宽敞明亮,还有高高的院墙和雕花的门楼影壁。这一下把全村人的眼睛都给羡慕蓝了。原来李姓人家几年前把儿子送到了北京,阉割后进宫当了太监。村民们似乎从呆梦中猛醒过来,祖祖辈辈这么受苦受穷,怎么没想起这条改换门庭、发家致富的路子呢?从那以后,凡是有男孩儿的人家都打起了这个主意。村子里的砖瓦房渐渐的多起来,这个小乡村也就成了闻名遐迩的老公庄。乡下人称太监为老公,因为第一个太监是出在李家,便被理所当然地称作李老公庄。
妞妞的父亲也眼红人家的砖瓦房,早就想把妞妞送进宫里去,只是苦于没有门路。别人介绍,需要花许多钱,妞妞家没有这笔银子。一来二去,妞妞的父亲打听到一个在户部坐粮厅当官的亲戚,算起来妞妞该叫他表舅。父亲舍着脸拉着妞妞来到了通州,在坐粮厅找到了妞妞的表舅许良年。许良年倒还认这门亲戚,当即就答应帮忙。待到妞妞的父亲拉他见了许良年的时候,许良年看见妞妞长得皮白肉嫩、聪明伶俐,便马上改变了主意,把妞妞买了下来。许良年当然给妞妞的父亲一笔钱,这笔钱足够他回李老公庄盖一所砖瓦房了。妞妞的父亲要的是砖瓦房,他才不在乎妞妞干什么呢。就这样,妞妞成了许良年的儿子。
应该说,许良年对妞妞很好,给他吃不掺糠菜的白米饭,给他穿不打补丁的新衣服。妞妞已经很知足了,这种生活,在李老公庄,他在梦中都想象不出来的。
晚上,许良年轮番把几个姨太太叫来陪他睡,无论谁陪着许良年,都要妞妞在一边伺候着。他们调情嬉闹,说污言淫语,做那些床笫之事,都不背着妞妞。妞妞给他们铺床叠被,给他们宽衣解带,给他们擎灯照明。他们折腾完了以后,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地躺在炕上,妞妞还要端着水盆给他们擦洗。给许良年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