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运码头-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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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八大魔头中,毛老三是个耍赖犯浑躺在大街上撒泼的滚刀肉,什么坏事赖事不要脸的事都办得出来。而苟老四却是个松尖蔫坏的主意篓子,什么损招儿坏招儿绝户招儿都想得出来,八大魔头里有名的狗头军师。听毛老三这么一骂,苟老四眼皮一翻,冒上来一个主意:“你这枣树不结枣,干嘛不去告它?”
毛老三没听明白:“告谁呀?”
苟老四说:“告枣树呀。”
毛老三又问:“到哪儿去告?”
苟老四说:“敲堂鼓呀,找咱们夏大老爷呀,他不是咱们的父母官吗?孩子哭了给娘抱去,枣树不结枣当然得让父母官管一管了。”
毛老三直伸舌头:“得了吧,杨八屁股上的口子还在流脓,你还想让我再挨一顿板子不成?”
苟老四说:“这你就不懂了,大堂上打板子那叫审案,你听说过谁因为告状挨板子了。咱这只不过是给夏大老爷出个题目,他不是进士吗,让他答一答咱这卷子,看能不能考上个秀才?你们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掰一块儿给他尝尝,是苦的是辣的是酸的是涩的,他都得在嘴里面咂摸咂摸。”
众魔头一听,一致举杯叫好。毛老三听说不会挨板子,那股无赖劲儿又上来了。就这样,他们果真请人写了状子,由毛老三递上了通州大堂。
万万没想到的是,夏雨轩居然准了状,还要在毛老三家设堂审案,这可真是千古奇闻……
两个后生跟孙嬷嬷说着这件新鲜事,冬梅可沉不住气了:“孙嬷嬷,咱去看看吧,这事多新鲜呀,恐怕一百年也遇不到,咱要是错过了多可惜呀。”
听冬梅这么一说,孙嬷嬷的好奇心也被逗上来了,吩咐牵驴的后生说:“好啊,咱们去看看夏老爷怎么审枣树。”
其实,两个拉脚的年轻人心里早就抓起了挠儿,是他们忍不住想看这个热闹,所以才极力怂恿这一老一小两个女人。
※※※
一条贯通南北的京杭大运河,人称铜帮铁底运粮河,好像大运河就是运粮食的。其实不然,大运河主要运的是粮食,而且是漕粮。可是大运河还运许许多多别的货物。明朝的永乐大帝,清初的多尔衮摄政王都大兴土木,重建扩建北京城。偌大的一个北京城得需要多少砖瓦木料啊,而这些建筑材料都是通过大运河运来的。因此有人说,北京城是大运河漂来的。皇家建筑,用的都是神木和大木。直径在五尺以上的曰神木,直径在二尺五以上的曰大木。神木和大木都是从川、湘、云、贵等原始森林里选伐来的。这些巨木运抵漕运码头以后,还不能直接运往北京,而是先储存起来。储存皇木的地方就在大运河与通惠河的交界处,久而久之,这里便形成了村落。
毛老三家在通州城外的皇木场,小院不大,土坯秫秸房,土夯的院墙,墙头上镶的不是瓦,而是高粱茬头,为的是防雨水的冲刷。没有门楼,只有一个同样是高粱秫秸扎起来的栅栏门。
夏雨轩的蓝呢大轿已经摆在了门外,可见知州大老爷已经来了。院里院外,内三层外三层,层层叠叠挤满了人。孙嬷嬷和冬梅坐在驴上,看见的都是簇簇拥拥的人脑袋。
两个牵驴的后生把她们扶下来,冬梅牵着孙嬷嬷的衣襟,急急地朝人群里挤去。挤进去又被人群涌出来,涌出来她们不甘心,又歪着脑袋寻着人缝往里挤。挤来挤去,终于挤进了那道秫秸栅栏门。
院子里果然有一棵大枣树,树干有大海碗那么粗。树冠很大,差不多遮盖住了半个院子。大枣树下面,摆着一张瘸着一条腿的高桌,权当是知州老爷审案的大堂,高桌上还放着一块惊堂木。高桌前面,站着两排执刀拄杖的衙役,个个威风凛凛,满脸杀气。高桌后面是一把木椅子,上面坐着知州夏雨轩。
孙嬷嬷在仓场总督铁麟的书房里是见过夏雨轩的,冬梅却没见过。她扶着孙嬷嬷的肩膀,使劲伸着脖子,终于看见了。夏雨轩四十多岁,白净脸庞,三缕黑髯,两道剑眉,一双如炬的亮眼。头上是水晶顶的花翎顶戴,身上是绣着白鹇的石青色补服。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一股浩然正气。
冬梅惊愕地说:“夏老爷真威风、真漂亮、真是个男子汉大丈夫。”
孙嬷嬷看了冬梅一眼,逗着她说:“怎么,看上夏老爷了?要不要我给你说说,去给她当个姨太太?”
冬梅立刻羞红了脸:“嬷嬷,您乱说什么呀!”
孙嬷嬷继续逗着她:“害羞了?没关系,你要是愿意,不用开口,点点头就行了。”
冬梅搡了孙嬷嬷一下:“求求您,别说了。”
突然,众衙役齐声喊了起来:“升堂……”
这堂威喊得突兀,又非常有气势,撼天动地。人们一下子静了下来,静得出奇,连风吹桌子上状纸的沙沙声都听得清清楚楚。再看那棵枣树,似乎也被这堂威震慑住了,低垂着枝叶,蔫蔫塌塌,一副觳觫恐惧之态。
夏雨轩吩咐了一声:“传原告。”
众衙役又惊天动地地喊了起来:“带原告……”
随着喊堂声,毛老三被带了上来,跪倒在高桌前面。
夏雨轩开始堂审:“原告,你叫什么名字?”
毛老三毕竟是一介草民,横人都是松人惯纵的,面对着威严不可侵犯的五品知州,面对着如狼似虎的皂班衙役,面对着围得水泄不通的乡亲,他的无赖相再也耍不起来了。虽说是原告,毕竟胆虚,跪在地上心肝都颤抖起来。如果知州大人一翻脸,判他个无理取闹,这顿板子他是怎么也逃不掉的。这时候他有点儿后悔了,后悔不该听狗头军师苟老四的怂恿。后悔也晚了,知州在衙役在小院就是大堂,往大堂前面一跪,他哭的心都有。
夏雨轩厉声问道:“原告,你怎么不说话,叫什么名字?”
毛老三立刻颤颤巍巍地说:“回大老爷,小民叫毛老三。”
夏雨轩:“操何业?”
毛老三难为了,怎么到大堂还问他的职业呢?他有职业吗?如果说有,那欺行霸市能算职业吗?如果说没有,那不就是无业游民吗?无业游民敢上大堂来告状,这不是找打吗?
众衙役见毛老三又不说话了,一齐喊了起来:“说!操何业?”
毛老三只好低着头,嗫嚅地说:“回老爷,小民……以干杂活儿为生。”
夏雨轩又问:“因何告状?”
毛老三不敢怠慢了,急忙回答:“小民辛辛苦苦种了一棵枣树,可是它光长枝叶不结果,小民气愤不过,求大老爷做主……”
夏雨轩喊了一声:“毛老三。”
毛老三急忙答应:“小民在。”
夏雨轩说:“我问你,这棵枣树是何人所栽?”
毛老三说:“回老爷,是小民的祖父所栽。”
夏雨轩问:“栽了多少年了?”
毛老三说:“32年了。”
夏雨轩说:“你给枣树施肥不施?”
毛老三说:“小民年年给枣树施肥。”
夏雨轩问:“施何肥?”
毛老三说:“死猫死狗死鸡死鸭,我拣回来就埋在这枣树底下。”
夏雨轩问:“你给枣树浇水不浇?”
毛老三说:“小民天天给枣树浇水。”
夏雨轩问:“怎个浇法?”
毛老三说:“洗脸水、洗澡水、刷锅水、泔水、米汤、人尿都往这树底下倒。”
夏雨轩提高了声音命令着:“带被告。”
众衙役指着枣树说:“回老爷,被告在此。”
夏雨轩抬起头来,看着打量着那棵枣树,突然大声说:“被告听着,你生为枣树,受日月光华,享世间雨露,又蒙主人施肥浇水,百般照料,本该多结果实回报天地人主。而尔不思天地之恩惠,不念主人之侍侯,生性懒惰,难道不懂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吗?”
夏雨轩说完这片话,用眼睛的余光朝人群里扫了一下,有人低声地嗤笑。
夏雨轩猛地一拍惊堂木:“被告,你这无赖之徒,为什么不回答本州的问话?来人,给我刀劈40,杖责20。”
众衙役答应着,立刻举刀挥杖,冲向枣树,刀劈杖打,不一会儿,那棵枣树便皮开枝断,遍体鳞伤了。
夏雨轩对着枣树说:“念尔初犯,今日从轻惩处。从今秋起,你必须年年结果,不得有误。退堂。”
众衙役高呼:“退堂……”
夏雨轩站起身,气宇轩昂地朝院外走去。
蓝呢大轿立刻抬过来,夏雨轩登上轿,鸣锣开道,向州府衙门走去……
人们见知州大人走了,似乎如梦初醒,纷纷议论起来:
“怎么?这就算审完了?”
“当然算完了,不是刀劈40,杖责20吗?”
“这算什么审案?敲打一顿枣树谁不会?还用得着知州?”
“我还以为知州大人有什么新鲜的呢,这不是过家家吗?”
看热闹的人议论,八大魔头可是气愤填膺了。
毛老三说:“这叫什么审案,这不是拿咱开涮吗?”
马长山说:“你是原告呀,你要是不服还可以继续告呀。”
毛老三说:“我再继续告,他要是判把枣树发配,不就连根刨了吗?”
苟老四说:“依我看你这状不白告,为什么呢?他夏雨轩这么审案,老百姓都亲眼看见了。明着他是在审枣树,实际上咱已经叫他出了丑,不是他拿咱开涮,是咱拿他开涮。原来都以为他知州大人有什么高招妙计呢,闹了半天就是朝枣树发了一顿邪火,这谁不会呀?审枣树尚且如此,将来审别的案子也不过如此。咱别着急,这事不能算完,他不是给枣树下令让它多结枣吗?到了秋天,如果枣树不结枣,咱就接着告,反正他愿意出丑,咱愿意看热闹,也给乡亲们找点儿乐子,时不时的就让知州大人给咱开开心,这不是挺好吗?”
毛老三高兴地叫起来:“对对,还是狗头军师说得对,反正七月枣八月梨,九月柿子红了皮,到时候咱再请知州大人来升堂审案吧……”
听着众人的议论和责骂,孙嬷嬷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暗暗地埋怨着夏雨轩,你也太不慎重了,哪能让这些刁民牵着鼻子走呀,铁麟绝不会干这种荒唐事。什么时候得跟铁麟说说,让他嘱咐嘱咐夏大人,别